《苍穹之上》不言她

3、契子（二）

　　南宁第二中小，虽说叫南宁，却是最临近中心区的中学。K4751星比其他星更偏离恒星，即使正值夏中，光照时间短，下午5点40就天黑。

　　学校上半年期末考试通常设置在5点之前结束。

　　校门口熙熙攘攘聚集了许多家长，偶尔有些交谈说些什么。

　　江月眠将书本收进包中，剩下放入柜中。她家离学校很近，晚点回去也能避过交通拥挤。

　　看着手中全A的成绩单点开光脑中的联系人看了看，最近阿妈经常在卧室一待就是一天，有次去喊阿妈吃饭，阿妈刚通话完，看到她，脸色阴沉叫她出去。

　　结离婚登记在K4751星很便捷，毕竟这里每天有无数人莫名其妙的出生，也有无数人莫名其妙的死去。

　　即使不去线下登记处，线上也能够办理，申请人提出申请，被申请人三天内未处理自动判离。被申请人，即使拒绝，三天后后若申请人再次申请，系统自动判离。更何况阿妈是Omega，处理过程会更快。

　　应该确实是和阿爸离婚了，最近也在忙着搬家的事，想来心情不大好吧。

　　收回思绪，手指划过界面。白炽的恒星正逐渐被阴影笼罩，黑暗似狰狞的巨兽吞噬着残存的光明，天色将黑未黑。校门口的人群已经所剩无几，拎起包就走。只需沿主干道走15分钟，就到了家所属小区的摆渡点，走快点只需7分钟。

　　临近天黑，身边道路上行驶车辆不多，偶尔几辆也油门轰到底，飞驰而过。右侧不远处，一辆黑色运载车（面包车）却快速并道向江月眠这边靠近。

　　察觉不对，提起一口气，迅速向左侧跑去。

　　车门被猛地拉开，一股混杂着烟味和汽油味的冷风灌进来。拦腰抱起，她还没看清对方的脸，口鼻被柔软的黑布捂住，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反抗的压迫，眼前一阵发黑，手腕就被冰冷的麻绳紧紧捆住。

　　眼皮越来越重，像粘了胶水，想睁大眼睛却只能看到模糊的光斑，呼吸变得浅而急促，胸口像压着块石头，连思考都变得迟钝。

　　“留活口，别弄死了。”一道粗犷的声音传入耳中。

　　捂在口鼻处黑布力道松了些。

　　“老大，怎么抓这个小丫头片子，不抓大的，大Omega更值钱啊。“声音清脆，稍显年轻。

　　“时奕那个怂货，宝贝呗，舍不得。在说小的才有用”粗狂男声道。

　　年轻声音低笑几声，“时哥重感情嘛，几位哥哥毕竟也就他成了家。”

　　咔哒，鼻息吞吐，刺鼻烟味弥漫在车厢内，钻进鼻腔，呼吸瞬间滞涩，耳边的噪音渐渐消失，只剩下自己微弱的心跳声，随后便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K4751星，廖沙星云和联邦统治下星系的边缘地带，隶属开发时间晚，无组织无所属，原为星际逃犯和流浪者聚集地，民风粗犷，虽说曾因虫族出没，吸引大量雇佣兵和军队驻守，争夺期间，将联邦文明体系政策及科技传入K4751星，随着虫族转移出没在M120星云，且星球资源匮乏，只留下部分军队和基本社会单位。

　　在这里，花钱的人是上帝，但上帝能不能在付完钱后得到应有的服务是一个问题。

　　江予曼让房姨联系靠谱的搬家人员来收拾家用。

　　她站在阳台上风刮得呼呼响，从上至下俯视。

　　“江夫人，已经收拾好了，您看看。”房姨小声道。

　　走向客厅，江予曼缓慢扫视面前五人。“拿了东西的，现在放回来，我既往不咎。”

　　客厅内一时肃静，过了一会儿，一个矮胖女人，声音洪亮道，“江夫人，你是不是搞错了，我们都是房姨亲朋邻居，手脚不干净不砸了房姨的名声嘛，本来你定金也没付，我们看是房姨的介绍，才来先帮你干活的。”说着上下打量对面衣着精致的女人，“你不会是看活路做完了，乱扣钱找茬吧。”

　　有了人开头，一身量苗条女人小声道，“江夫人，我们真没拿。”

　　“你俩是没拿，其他人你俩能保证吗。”

　　矮胖女人正要说什么，却被房姨拉住。

　　“我不想说第二遍。”

　　有两人，伸出瘦弱如枯枝的手，从上衣内包摸出几个珠宝饰品，放在光滑冰冷的台面上。

　　江予曼抬眼，盯着面前不动的低垂的瘦小女人。

　　一秒，两秒，三秒。

　　突然，女人惊呼一声，双手保住脑袋，蜷缩在地上，吃痛哀嚎，“你去摸她口袋。”右瞥房姨。

　　房姨快步上前，探她口袋，摸出一串项链和几个戒指，将东西放在台面上。

　　人脏俱货。

　　上前一步，与江予曼保持一丈远，头低垂。

　　房姨过意不去，安抚道：“江夫人，对不起，是我事没办好，原本相处觉得这些是个靠的住的，今天才发现她们几个是这样个东西，实在对不起，让您费心”说罢，头越垂越低。

　　江予曼没接话，只是走到沙发坐下，望向矮胖女人：“你喊的这个人倒是没拿，她看着别人拿东西。”

　　“房姨，你在我这做了挺久了。我待你也不薄吧，工资体面没少你，最后一件事你给我这么搞，不厚道吧。“朝房姨微笑道。

　　房姨一警，嘴唇微蠕，把到口的话咽回去，只低着头，不时偷瞄她。

　　站着几个人，不敢动弹，倒在地上的瑟缩在角落，阳台的窗户开着，空气又冷又干。

　　“你们工资按之前说的打给房姨，房姨工资也是，现在马上离开。”

　　几人一听，看了看江予曼脸色不像有假，麻利出门，矮胖女人从众人之后走到众人最前，倒地女人踉跄跟在最后。

　　房姨走得很慢，停住向后看。

　　江予曼似有些累，环抱上身，放平身体，靠在沙发上，微阖眼睛，神色不明。

　　折过身，去阳台把窗户关上，悄声带门离开。

　　室内循环系统静静的工作着，江予曼揉了揉太阳穴，右侧的入户门发出轻微的开阖声。

　　左手被轻拂下去，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轻轻覆在她的太阳穴上，指腹缓慢打圈按摩。身上淡淡的雪松味裹着热意笼罩下来，神情不自觉地放松。

　　时奕细细看着她，岁月并未在她面容留下痕迹，毕竟她也只是才二十七的姑娘。他还记得，初见时，只见她身穿淡绿长裙，颈中挂着珍珠吊坠，皮肤莹白，秀眉纤长，双目流动透出一丝柔意。帮了她，答谢时，水眸如星，嘴角蕴笑，“谢谢你呀。”

　　为他不惜违背父母，跟他从杜恩星来K4751星，婚后他的予曼端庄贤淑，为人处世礼数周全，谁人不夸赞。

　　“你都看到了。”看到了，良善宽宥。

　　“躲了几个月，回来干嘛。”很想你。

　　所以啊，予曼在爱我一次，不要离开我，好吗？

　　没得到回应，江予曼睁眼，打掉时奕的手，别头避过他。

　　这种行为让他的兴致下去了，越过沙发，走到侧边坐下。

　　“予曼，你我都不想分开，为什么要离婚呢？”

　　“给了你几个月时间，拍卖消息都发我光脑上了，你说为什么。”一提心里一股无名火，江予曼打开光脑，食指指腹在光屏上滑动，“登记系统申请了，正好你通过一下。”

　　时奕光脑一闪，状态弹出一条新消息：您有一条系统工作尚未处理。

　　内容：您的配偶江予曼申请停止婚姻存续关系，同意或拒绝。（系统提示：三日内未自动同意）。

　　心头一突。

　　“别气啦，我知道你在气头上。”右手打开消息点击拒绝。

　　正是这会儿，门被重重推开，通道风带来浓烈劣质烟味。她起身将阳台窗户半阖，转身看向玄关处一队人。

　　先发制人的问，“私闯民宅，说不清理由报警了，诸位有何贵干？”

　　“嫂子，好久不见，近来可安好?”

　　人未至声先到，男人从众人身后向前走来，环顾四周，勾唇向江予曼笑道。

　　“严睿，有什么事。”没心情跟严睿装客套，江予曼声音微冷。这个严睿年龄比她大，却还总喊她嫂子，把她往老了喊。

　　“那我就不拐弯抹角了，你男人时奕，滚利差了美乐高赌场50万索拉。已经拖了两个月。今天老板那边下死令，得把钱收回来。”

　　“时奕每月工资1万索拉，你也知道，一直欠着就能一直收。怎么突然下死令，要把钱收回来。”

　　这话问的直白，若是旁人定要嗤笑，凭什么告诉你。

　　严睿向来口无遮拦，往阳台凑近，江予曼戒备道：“不能说就不说，靠这么近干嘛。”

　　对方也不在意，就地停下，道:“赌场没啥生意，接了黑市交易，一个Omega价格颇菲”

　　江予曼挑眉，觉得这里原因合理。

　　“大概就是这原因”

　　严睿说到这里，语气一转，无所谓地笑了笑：“我不是好人，但我也是时奕兄弟，你也是我嫂子，你俩二人谁我也不想深陷泥泞。所以接这差事，做这恶人。”

　　天色愈发深沉，显然不是所有人都有严睿好耐心。

　　时月眠正是在这时候醒来，后劲没散，身体动弹不得，意识正逐渐清醒。

　　“嫂子，你发发善心，早点给了吧。兄弟些也好早点交差。”年轻声音探出头说道。

　　江予曼望向时奕：“既如此，你惹出来，说说怎么办。”

　　时奕沉吟片刻：“予曼，要不你把新买的房卖了吧。”

　　江予曼低声嗤笑一声，道：“卖了我和阿月住哪，你想过没。”

　　察觉言语有软和，生出几分松意：“你放心好了，我在西京区有套住房，虽说条件简陋些，收拾收拾也能住人。”

　　江予曼一时黯然，哪不知他是何意。西京区是何地，k4751星中心南宁区尚且安定，西宁赌场遍地，最大的黑市就在那，更是混乱动荡。当着众人面，又欲掏空她积蓄，迫她去西京，她一个Omega如何立足，只得依靠他时奕。

　　身边人算计如此，低吸口气，平复心绪。

　　“时奕，你忘了，我们已经离婚了，我没理由去，也没义务帮你还。”停顿一秒，“况半年没有配偶，系统自动匹配。”

　　时奕正要开口，想说没有离。转念一想，三日过后也自动离了。心中又生出一股愤恨，跟他刚离就惦记上，估计早就嫌他落魄想早点找其他Alpha，心里又说予曼不是这样的人。

　　严睿听的眼观鼻子，耳观心，但自己是来要钱，看时奕扭捏样，高声道：“带进来。”

　　“嫂子不心疼时奕，心疼心疼你女儿吧。兄弟们也就拿钱办事。”

　　说罢，伸手扳过江时月脑袋，抬向江予曼。

　　站在阳台前，冷风吹的脸颊冰凉，能清晰看见时奕神情愧疚，微缩坐在沙发，严睿正在等她的回复。

　　江予曼勾唇轻笑：“你以为我会花50万换个beta？跟了我七年，也是吃我用我的，多一个不多少一不少，赏她几年母女温暖也算不虚此生。”

　　“想吃我江予曼心软，找错人了吧。”

　　时月眠很想点点头，这话很阿妈。只是听到这话，还不如药效强点，让她昏过去。

　　终于时奕望向严睿，严睿了然：“嫂子抱歉了。”

　　严睿看向江予曼，精神力凝聚成无形尖锥，向识体刺去，江予曼尝试防御抵抗，B级精神力堪堪抵御一息，剧痛顺着神经爬遍四肢百骸。神经之痛如附骨之疽钻进意识深处，撕扯着每一缕神经末梢。

　　忍不住抱头蜷缩，四肢沉重如铅，每一寸肌肉都在痉挛抽搐，冷汗浸透衣衫。

　　“嫂子，给不给。”

　　“不...给！”紧紧咬住牙齿。

　　识体受到的攻击还在加重，意识在崩溃边缘沉浮。

　　“给不给。”

　　“......不......给。”

　　客厅围着那群人，不耐烦的起哄。

　　“她还有完没完啊，多久能完事啊！”

　　“别说，看这可怜样，我都有点心疼了。”

　　“喊给就给了呗，别吃这苦头。大嫂。”

　　有讥讽的有嘲笑有劝和的

　　好吵...好吵...好吵...狼狈一面在被人看...不要看啊...

　　疼痛夹杂恐惧，被无限放大，只盼能立刻失去知觉，严睿却控制着强度，连昏厥的资格都没有。

　　直到牙齿错落，咬破嘴唇，血腥味弥漫在口腔。

　　“...给...我说给啊。”

　　时奕马上走近扶起江予曼。

　　江予曼努力睁开眼，神情破碎，望向时奕：“我只给得出30万，剩下你自己想办法。”

　　“好好，剩下我自己想办法。”时奕心疼的看着她，将她抱至沙发，轻抚后背。

　　缓过一丝神，抬眼看严睿，又瞥向时月眠。

　　严睿朝小弟吩咐几句，指向沙发一侧。

　　“嫂子，账号我让时奕发你。三日为限。”

　　一对队人站在客厅，摸索低语，或是打量沙发上三个人也不走。

　　倒是没过多久，小弟把东西递给严睿。

　　严睿走上前去，将东西递给时奕：“这是精神创伤药。”，朝着江予曼道“嫂子得罪了。”

　　得到想要的，也没停留的必要，大步抬腿走出。身后小弟也紧跟其后。

　　一行人在电梯口说说笑笑等电梯，公寓隔音不错，但门大敞着，多少声音和烟味顺着风传进室内。

　　“老大，这娘们好犟呀，软的不吃非吃硬的。”

　　“你懂什么！她大行星来的，跟我们这些人不一样，这叫傲气！你懂什么~”

　　“什么傲气骨气，来了这不都还是这里人！还是时哥有本事，娶到个富家Omega，要人有人要钱有钱，Alpha和Omega可是能生出Alpha和Omega，这不得一辈子衣食无忧了。干，想想都爽。”

　　“有本事你也找个Omega塞。Beta跟Omega不也有机会生Omega嘛。真找到兄弟几个也跟你沾沾光。哈哈哈。”

　　“你又洗刷我，人家时哥可是A级Alpha，我个C级哪有Omega看的上啊。”

　　“哄哄骗骗呗，哥几的马子不都这么来的，得到大赚没有也吃亏嘛。”

　　“我倒想找这样的...看着好带劲。”

　　“哈哈哈哈！你小子，还惦记着，时哥知道不弄死你！哈哈哈”

　　“......又不是没挨过。”

　　“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