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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路上不打不相识 边境一见吓一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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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接《行人即至》展开……
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神川国派二皇子恭王兰溱(字孝瓘)带队,携车骑将军刘川(字子玄)、大鸿胪宗琰(字仪朗)以及百名羽林骑,组成接伴使团,前往边境迎接缙国长公主一行。
巳时不到,大队人马就在城门处集结,等候恭王大驾。
刘川于马上望着缓缓迟来的辂车,不觉皱眉——这皇子怎么都一个毛病,出门就不能骑马吗?!自己可是打着日夜兼程的算盘,这要改一路辂车,四平八稳的,猴年马月能到?!于是趁兰溱挑车帘,探头打招呼之际“殿下是要乘这辂车吗?这怕是要缙国公主等了吧。”——和人缙国那边儿也是对接过日程的。
兰溱不以为然,瞧着刘川,一脸戏谑“怎么?这还没走呢,就开始归心似箭了?之前殿上不是说人公主想看看咱南部风光吗?这辂车正是为公主而备,回程路上且行且看,游山玩水,岂不快哉?!”看着刘川逐渐沉下的脸,故意逗着这人“刘车骑放心,保证明年开春一准儿让你回京城!”
眼带笑意“殿下可听说过日久生情?”
一脸坏笑“谁?你和我?”
浅笑摇头“在下不才。”说罢,转身,示意队伍“出发!”
一路行进……
兰溱开始还看会儿书,可随着时间流逝便越发觉得无聊,于是“请”了车骑将军上车伴驾。靠着熏炉,抱着暖手炉,一脸好奇“为何没见兰孝陵送你?是怕……秀恩爱塌得快?”——陵王兰肃,字孝陵。神川国七皇子,任职骠骑将军。刘川为其伴读,亦是其约定白首不相离之人。
“是怕引殿下不悦,路上给末将小鞋儿穿。”
“说起小鞋儿……即便我给,那也只能算是你之前朝堂上的,”狠狠一眼“报应吧?!”
难掩坏笑,瞧着兰溱“孝陵果然没打诳语,你呀,生起气来还真好看。”
“这和你熟了后,发现你也挺有意思。瞧!还会讲笑话儿呢。”
刘川故意笑出声“只是不及殿下。”——你才说笑呢。
“那就多跟我待着,耳濡目染怎么也让你尽快出徒。至于学费嘛……我算你便宜点儿。”
刘川侧头“殿下是否本末倒置了?我给殿下当陪练,应该殿下付钱才对。”见兰溱不解“虽说狗掀门帘全凭一张嘴,但至少也算有一技傍身,回头才能讨缙国公主开心,成功入赘。至于陪练费,就当末将提前随份子了。”
“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这见天儿跟着兰孝陵,怎么就不学他点儿好呢?!是……”眄了眼刘川“他就没有,是吧?!还有你呀,别张口就是我入赘。这人选,它怎么就不能是兰孝陵呢?”
“因为论文治武功、外形长相,殿下哪样儿都比孝陵强。不是吗?”
兰溱保持微笑,依旧不紧不慢“所谓萝卜青菜各有所好,备不住缙国公主就喜欢歪瓜裂枣呢?”对上刘川戏谑的眼神“哎?你这个眼神可有些轻浮哟。”
听闻此言,刘川不但没收敛反而将身体调整角度正对这人。“这和你熟了后我发现呀,你竟有些……可爱。”
兰溱瞧着这人乐“是吗?那不熟的时候呢?”
“就……只觉得好看。”
“那照这么说,在你心里,我现在是既好看又可爱了?”
“是。”
“你这算不算……”身体微微前倾,拉近二人距离“在调戏我?”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兰溱知道刘川是个不服输的主——前几次在自己这儿都处于下风,显然不甘心。看来现在是想和自己再过过招啊。心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权当打发时间了。于是“那这一路有我相伴,你岂不是艳福不浅?”
“那是自然。”
“那我呢?岂不亏了?”
刘川乐“何出此言?”
“我这么一金贵的主陪你,我捞着什么了?”
“我也不便宜。”
“可你又不能给我什么。”一副遗憾状。
刘川听着,心想,这才叫一语双关吧。“殿下若觉得吃亏,末将下车便是。”话虽这么说,但人却纹丝未动。
“你呀,真是没良心。”指着车外“外面天寒地冻。我心疼你,特意喊你进来一同烤火。可你倒好,还不领情了!”
见兰溱徉嗔,刘川不觉被逗乐——因为在他看来,这人生气时还真是怒也不威反而我见犹怜。于是朝其手中暖炉扬扬头“怎样?还热吗?需要换一个吗?”
这突如其来的关心让兰溱颇为感慨,看着刘川“你说当日若皇上指你做我的伴读,我们现在会如何?”
一脸认真“应同现在一样。”
“你是在和我玩儿快问快答吗?!”抱怨着刘川不假思索的回答。“那……那日你来王府找我,”停顿了下,斟酌着用词“‘商讨’粮草一事。”
眼带笑意“你确定是‘商讨’?”
“总不能叫投怀送抱吧?”见刘川皱眉浅笑,“如果那日我真的提要求,你会答应吗?”一脸事非。
“比如说?”依旧浅笑。
“比如说……”诡异一笑“要你人。”
刘川不出所料得乐,却异常认真地点点头“会。”
“当真?!”满脸质疑。
“后悔了?”笑得戏谑。
“这……”兰溱左顾右盼。最后侧头“稀罕!”
轻笑出声“我赌得,就是你这不稀罕。”通过与兰溱打交道,刘川感觉这人不是那种要人“身”而是那种要人“心”的人,所以那日决定放手一搏。从结局看,是他赌赢了。
兰溱细品刘川的话……不带任何亵玩之意打量起这人——年纪轻轻却一身正气,青涩懵懂却执着笃定。不禁感慨兰孝陵还真是慧眼识得石中玉,不将明珠与人留啊。只是“这‘想’和‘做’之间可是天壤之别。”笑话着这人“你当日满身僵直,浑身上下散发的抗拒劲儿,是都忘了吗?!”见对方瞬间尴尬皱眉,不觉有些……怜惜?反正就是觉得和这人虚情假意地你来我往没了意思。于是舒展着身体“本王身边儿从来都是心悦我兮让我知,宁负苍天不负我之人。像你这种心在曹营身在汉的主,”傲娇一眄“可不受本王待见!”
刘川连忙识趣儿地拱手作揖“多谢殿下高抬贵手。”
赞许地点着头,却不忘寒碜“不过兰孝陵有什么好?!那么轻浮的一个不肖子……干嘛瞪我?!”
“他很好。”
“他为了让我跑这趟不惜搭上你,还好?!”
“他很好。”
“你真是让人卖了还替人数钱。”也是苦口婆心地挑唆。
“他很好。”坚定不移。
“有多好?!”突然就有些不耐烦。
“非常好!”
“你!”斜眼瞧着这执拗之人“就没想过这和亲之人有可能是他?!”
“当然。”
“你想过?”
“嗯。”
“那要真是兰孝陵,你将如何?”
“奉陪到底。”
抬眼看着刘川“我呀,还是喜欢话少的你。”点点头“行吧!不过丑话说在前面,不管怎样,你们可千万别打我的主意!”瞅了眼空气“我可不想入赘。”
一路行进……
辂车虽比骑马慢了些,但还真如兰溱所言——没停下。就连路过诸侯国长予和岐州时,也只是寒暄而过。倒不是恭王顾及小将军心情,就只因兰溱得到消息说这缙国掌兵的长公主不是个吃素的主,怕耽误了行程给自己惹麻烦。于是抓紧赶路,日夜兼程,终于赶在两国约定之日前到达边境。遣使官过境通知对方,其余人马安营扎寨休整。
野色笼寒雾,山光敛暮烟。明月现穹阿,群星璨银河。篝火边,将士们把酒言欢……
“殿下,过了这片丛林便是缙。”宗琰指着一片开阔地后低矮丘陵相连的小山脉上茂密的丛林——两国天然的国境线。“刚才使官回来,说缙国回话让咱们在此稍后,他们明日午时前来汇合。”
兰溱点头,心里算是一块儿石头落了地。转头,见不远处刘川望着林子发呆……溜达到这人身边“欧阳永叔说蓦然旧事上心来,无言敛皱眉山翠。吕圣求说岂信如今,不成些事,还是无聊空皱眉。辛弃疾说有甚闲愁可皱眉,老怀无绪自伤悲。岂信如自伤悲。”看着眉头紧锁之人“你又是为何?”
岐州原为岐国,神川通过西征将其收入版图。而那场征服之战打得则是异常艰苦,神川军队遭遇了国力羸弱的岐的顽强抵抗。刘川记得当时他兄长刘山就分析说岐背后必有其它势力暗中支持,而这股力量大概率就是与岐唇亡齿寒的缙。若果真如此,那他们此次专程迎接的掌兵之人,会不会就是当年的始作俑者呢?
岐投降后,刘川曾带着降书专程来到此处,就是为祭奠战死于此的兄长。那时,望着这片林子,只想要穿过去将对面的一切毁之殆尽。而如今故地重“游”……心中百感交集。于是只默默回了句“兄长身故之地。”
兰溱这才恍然大悟。“那……”眨眨眼“是我错怪兰孝陵了,原来这趟是你自己要来的啊。如此伤心地,若不是你主动要求,你口中那‘非常好’之人是断然不会舍得让你触景伤情的。”
刘川此时也是哭笑不得。盯着兰溱研究“你这爱挑事儿的毛病是天生的吗?”
“哎呀,看来是我多嘴了。”故意惺惺作态,一副道破天机后的诚惶诚恐。
此时近大雪节气,长云百泉冻,地白风色寒。离得虽远,可自林中不断渗出的股股阴寒之气,带着刺骨的寒意从人脚底悄无声息潜入并迅速扩散至全身。兰溱打了个寒颤“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子瞻在台上作‘休对故人思故国,诗酒趁年华。’来!”抓起刘川手腕,拉着这人往篝火旁快步走去。指着架在火上烤的野味,一脸喜悦“看!他们在烧烤。”
刘川不觉于心中蛐蛐,真不愧娇生惯养的,这都觉得新奇。想自己西征那几年,对这种风餐露宿的日子真是够够的了。可转念一想,也是!这露营郊游和行军打仗能一样吗?一个观花是花而另一个……莫说观花非花了,压根儿就没有那赏花的心!但瞧着兰溱一脸期待、跃跃欲试等待烤熟食物的样子,又不忍心扫其兴致,直到……
眼睁睁看着兰溱吃上其心心念的“美食”,才似笑非笑“怎么样?好吃吗?”
“嗯……怎么说呢?”既有失望又有尴尬,可还在强撑。
“还算鲜美?”继续逗着兰溱。
“嗯……鲜美……“不觉皱眉”算……吧。”
“还是算了吧!”刘川笑出声。“你这成天山珍海味的主,能觉得这东西好吃吗?!”笑着“夺”过兰溱手中的精致小漆盘“我看你呀,尝尝得了。”朝恭王大帐扬扬头“外面冷,快进去吧。”
略歪头“你还真是温柔的让人有些意外。”
“是吗?我……”摇摇头“不及某人。”
一脸戏谑“想他了?”
诚实点头“嗯。”
“你在这儿行也思君,坐也思君,说不定那‘君’正在花天酒地、莺歌燕舞呢。”
一脸严肃看着兰溱……突然浅笑“也不是没有可能。”
凝视着一脸淡定的刘川“你呀,就是只煮熟的鸭子。”见对方笑而不语“真不介意?”
“也不是不介意,就只是……”摇着头“觉得孝陵不会。”
“那你觉得狗能改得了吃屎吗?”
“你呀,也不能总咬着一个不放吧。”
“刘子玄!”
“那是谁始作的俑者呢?”言外之意,明明你先挑的事儿。
“你才是不识好人心呢!”兰溱也不吃亏,拐弯抹角地骂。
“好。是,是。”虽说听得话外之音,但刘川自是明白官大一级压死人的道理,何况面对还是皇子。
转天一大早,大队人马齐备,列队迎接缙国公主一行的到来。
刘川举目眺望着暖阳穿破云层,顿时明了了为何兰肃说喜欢看“万缕金光破云来”的景象——竟然有种世事浮云何足问,白眼看他世上人的豁然开朗。不觉于心中感慨,要是此时那人在身边,看他看的风景,过他过的时间,该有多好……
而兰溱此时,满腹心思都在盘算一会儿见着公主该如何应对——不能太好,好了撇不清自己。但也不能太坏,惹急了公主把自己带回缙国好好修理也同样麻烦。所以不温不火,不冷不热,不远不近是最佳选择,于是在心里反复排练着……
可直到太阳移到头顶,对面林中依旧万径人踪灭,毫无动静。
“不是说午时吗?”兰溱问向一旁宗琰,显然有些不耐烦。
“是,确实如此回得。”抬头看了看天。“现在刚至正午,还请殿下稍安勿躁。”
耐着性子又等了近半个时辰,林中不光万径人踪灭,那千山仿佛连鸟都绝了。兰溱狠狠瞅了眼远方丘陵,冲一旁刘川扬扬头“走!回大帐!”
刘川连忙劝“来人虽是公主,可也是其军队统帅,不会毫无时间观念。”也是推己及人而对军人的操守坚信不疑。
兰溱闻言,不觉笑得吊诡。“那兰孝陵现在算不算咱神川军队的最高统帅?”说罢摇摇头“迟到早退、摸鱼旷工,舍他其谁?”
刘川被怼得哑口无言。缓了半天“会不会有什么变故?”
兰溱指着远方“那是它缙国的地界儿,要出事也得过了这国界线,这样才能赖上咱。”
刘川点点头,觉得说得在理。
“那缙国公主能掌他们兵部,肯定不是个省油的灯。我看呀,无非就是憋着坏得想给咱们个下马威,长长她缙国的威风。”兰溱“推己及人”。提高嗓门儿“这儿天太冷了,我回大帐了!回头人来了,让她等着!”说着调转马头。
“殿下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呀殿下!”宗琰眼见自家二皇子使性子,赶紧阻拦。同时对着刘川“刘将军,这可如何是好啊?”
刘川摇头叹气,后仰身,往后伸手拽住兰溱的马缰“都到这儿了,还差这一会儿吗?”边说边往回拽。将人和马拽到近前“再等会儿吧。”好言相劝。
“不要!”
刘川见恭王是吃了秤砣得执意要走人,无奈之下“冷吗?要不把我身上这裘衣给你披上?”哄着这人。在兰溱一脸诧异看向自己时,微微浅笑,低声一句“听话,孝瓘。”
恭王瞬间目瞪口呆……
一旁众人看着乖乖就范的恭王,无不长舒口气。虽不知小将军最后说了什么——毕竟听不见二人间的低语,可只要能拦下这小祖宗就是至理名言!
兰溱缓了半天——刘川喊他“孝瓘”可是元旦翻日历头一回。虽说经过一路的“相互挑衅”,二人“不打不相识”的使彼此间的关系不似之前那般对立,可也没到如此“惺惺相惜”的地步。于是白了眼刘川“拜托你跟着兰孝陵学点儿好儿吧!”见刘川乐得蹊跷,突然反应过来“这是兰孝陵教你的吧?!”
刘川乐着点头“他说这招对你一定管用。”说罢又不忘忍俊补充“但只一次。”
“兰孝陵他有意思吗?!拿自己当诸葛孔明,到处给人塞锦囊吗?!”兰溱瞬间杏眼圆瞪却甚是好看。瞪着刘川“他还说什么了?!你若不说,本王和你没完!”
“孝陵还说……”向兰溱微倾身体“恭王视能致远,柔德教众,执德不矜,严恭自律,正己接物,谦和不懈,此行他很放心。”
兰溱一听就是兰肃的口气,于是点点头“看来还是个连环锦囊。”——摆明就是教刘川怎么应对被自己识破后的局面——好话递上,高帽戴上。自己若再追究,就显得斗筲之器。于是,一脸怨气在心里“杀”兰肃。
就在兰溱于心里扎小人儿之际,突然林中一阵群鸟乱飞……转眼四散而去,丛林寂静如旧。
兰溱顿觉诡异。靠近刘川,指着林中神秘兮兮“《聊斋志异》看过吧?一会儿公主出来,你先带人去验验。看看是不是什么鬼怪变的。”
刘川瞧着此时的恭王,仿佛见到了兰肃——同样嘴碎,同样没六儿。难道这是……遗传?不觉好奇当今皇上私底下会不会也这副德行。
又过了会儿,隐约听到林中传来马蹄声……
“来了!来了!”兰溱故作惊吓状,轻推刘川“妖怪来了!悟空!快保护为师。”
刘川哭笑不得。可……突然一脸严肃,下令“全体戒备!”——还是业务过硬,听出声音不对。
众将士立刻策马列阵、披坚持锐开启战斗模式。
身旁裨将侧耳仔细辨别……“将军!马在疾驰且有铿锵之音,像是兵器相碰之声。”
刘川点头。见兰溱难掩的紧张,连忙解释“如果说一路疾驰可勉强解释为赶时间的话,那同时铿锵的响声……总不会是阴兵过路吧。”
就在神川将士紧盯树林、准备随机而动之际,突然!几十匹骏马从林中接踵腾空而出。落地后也不减速,像决了堤的洪水一般直奔神川队伍汹涌而来……
宗琰“手舞足蹈”大喊着“护驾!”接伴的文官使团瞬间乱作一团……
刘川一面策马护住兰溱,一面指挥队伍准备迎战……
只见这队人马一路冲刺,眼瞧着离神川队伍是越来越近……
直到只剩不足百米之际,队伍中“一马当先”之人突然勒马,整队人马紧随其后。
只一瞬,所有人停住。伴着战马嘶鸣,扬尘四起,遮天蔽日。
等尘土散去,才逐渐看清马上来人……高头大马之上个个戴兜鍪,着面甲,身背弓弩,一身玄甲。手持或陌刀或马槊,腰间又别短刃。
刘川瞧着,不禁眼前一亮——这玄色、这款式……觉得眼熟,似曾相识。
神川这边的声卒刚想喊话,只见刚才那一马当先之人调转马头,朝丛林方向返冲回去。瞬间,所有人策马紧随其后……
就在神川众人被这顿操作弄得一脸懵之际,林中又有一队人马狂奔而出。同样兜鍪、面甲、披坚持锐。不同的是,非刚才的玄色。
两队人马于丛林前空旷之地相遇,眨眼间杀作一团……
刘川于远处观望……两波儿人对对方都是下死手,招招致命,毫无留活口之意。
由于被刘川护在身后,兰溱一直看不见前面情况。现在见貌似警报暂时解除,便将马调整到一侧,与刘川并排,手扇着尘土,也跟着瞧起了“热闹”。“这是……山贼?”
“不是。”
“如此肯定?”
“那玄甲人马行动训练有素、进退有度,不但杀伐果断更是相互呼应、配合默契。如此高度统一的意识,绝非靠个人能力临时拼凑,没有长年累月的集体实战绝对出不来。他们是职业的。”
“那是……雇佣军? ”
刘川侧头,直觉告诉他“要更专业。”
“军方?”兰溱眼睛瞪得溜圆。
“像。”
“那另一伙儿人……?”
刘川摇头“没戏。”
果然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还真就如刘川所言,几个回合下来玄色人马明显占了上风。
“不愧我车骑将军,真是料事如神。”夸得诚心诚意。虽然谈不上患难见真情,但兰溱明白刚才危急关头刘川护住自己,应该也不只因职责所在。所以此时此刻,至少对这人的人品还是打心眼儿里认可的。只是……见刘川未答话,转头看去……一时愣住。“刘子玄,你……”被刘川一脸愤怒、怒火中烧的面容吓了一跳。
刘川沉着脸,向一旁兵卒做了个“拿来”的手势。
身旁执弓兵卒连忙递上车骑将军步弓。
刘川搭箭引弓,满弦放手。“嗖!”的一声,箭矢便不见踪影。动作干净利落,不带一丝犹豫。
再瞧落点……正是玄甲队伍那“一马当先”之人。
都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冷箭向来难测。可说也奇怪,那人像是早有预料一般,在杀敌的同时,不但躲过了刘川射来的冷箭,还能抽空抬手,对刘川做了个勾手指的动作。任谁看了,耳边都很难不响起那句“你过来啊!”的挑衅声。
此时再看小将军……已然面红耳赤、浑身颤抖,感觉随时都能将手中步弓握断……
“刘子玄你……稍安勿躁……”兰溱试图让这人冷静下来。
可刘川根本不予理会,再次搭箭拉弓……手中箭矢不停射出,支支带着不杀此人誓不罢休的劲头。可……箭箭“脱靶”。刘川见状,也是愚公、精卫、卞和同时附体儿,拉开此山不移誓不为人、此海不填死不瞑目的架势,铁了心地要跟这“石头”死磕到底……转眼间,空箭囊遍地。
兰溱一旁瞧着,从起初的一脸惊讶到此时的摇头兴叹。于心里不停骂着兰肃,心话要不是那个坏家伙,自己也不至于如此活久见!
终于,在刘川“声声不息”的引射之下,抓住了目标人物与对手缠斗、顾及不暇的一个时机,射中其左臂。见猎物中箭,刘川再也按捺不住,策马扬鞭,直奔而去……
“殿下!跟还是不跟?”宗琰赶紧询问。
兰溱从方才便一直在脑中分析——
此地为刘川征战旧地而其又对玄甲领队之人下如此死手,想必大概率是昔日仇家。可刘川之前又认定玄甲一方有军方背景,那么……考虑到来人明显是从缙国方向过来,难不成……缙云司?不知为何,兰溱脑中飘过这三个字。
其实兰溱明白,但凡战争就没有干净的。看似交战的是两方,可实际各方利益不期而至。没有暗中推波助澜,下绊子拆台才叫不正常。更何况神川西征时又涉及到与缙国的边境之地,所以战争中出现缙国的身影实属正常。虽不无法拿到明面儿上指责,但各方也都是心照不宣。
可话虽如此,但毕竟今日,此时此地,神川是旗帜鲜明,稍有差池便是外交事故,处理不当便会引起国家间的干戈。所以如此想来,便觉得不能轻易动兵。
但眼见己方车骑将军还没等靠近中箭之人,便被对方人马包围在其中,不禁一脸焦灼……情急之际,突然转念一想,既然神川旗帜鲜明,那对方应该也是抱有同样顾虑,所以应该不敢冒然伤人才是。于是在以大局为重的理念支持下,对着宗琰一句“先看看。”
趁刘川奋力突围、杀向自己之际,中箭之人连忙处理箭矢。好在甲胄坚实,箭头入得不深——见血却只伤及皮肉。拔箭扔掉,策马迎上……抬手制止一众,示意他们转去对付另一队人马,而自己则向刘川伸出手,手心朝上,四指并拢弯动了两下。
刘川瞧着,心里暗骂还没见过骑马打咏春的!于是狠踹马镫,放马杀去……
二人交手,刘川不带丝毫犹豫,剑剑刺向要害。而对方则一直以防御为主。
几个回合下来,就在二人兵器相抵之时……两人均有那么一瞬的愣神儿。
对方虽着面甲,可刘川能明显感觉到这人是盯着他的佩剑“银灵子”迟疑了几秒。而让他愣住的,不是因为早就发现这人拿剑的右手不是其惯用手——毕竟左臂让自己射伤了。而是这人的力气——即便不是惯用手也不至于如此无力。因为在刘川印象中,这是那个堪比吕布辕门射戟,于西征最后一役中射杀自己兄长之人。可这人……差太多了。赶紧勒马,拉出个安全距离。收剑,回望,心中不禁疑问“难道是……女子?”
见刘川“偃旗息鼓”,玄甲之人也“鸣金收兵”。
二人手握利刃、于马上对望……静止中,只有玄甲之人左臂的鲜血沿着甲胄滑落,一滴滴滴落地面……
这时,林中又出来大队人马。招展的旌旗除了“缙”还有“云”,而执“云”字旗的则是清一色的同款玄甲。
兰溱瞧着,不耐烦地“啧!”着摇头,心想这片树林究竟是边境线还是传送门,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执“云”字人马一到,便瞬间将空旷地面上的所有活物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其领军将领及军医策马赶至那玄甲之人身边。二人作揖后,军医赶紧上前查看伤情。而其将领在受命后,指挥着玄甲将士将其他一队人马干净利落地一个不留、全部斩杀。
刘川于马上,眼瞧着缙云司将斩杀后的尸体轻车熟路穿成人柱,堆放到由四匹马拉的太平车上……刚刚心里还存有的那丝“怜香惜玉”瞬间烟消云散。
而后面的兰溱,看着这不是聊斋却胜似聊斋的血腥场景,目瞪口呆……不断反着胃而不敢再直视。
此时执“缙”旗帜的队伍中,几匹马向神川队伍缓缓过来。宗琰认出其中一人是缙国礼部侍郎岑议(字茂弘)兼掌礼部下的主客司,简单说就是缙国外交部官员。赶紧向恭王做简报。之后,策马相迎。
几人下马,由宗琰引着,快步到兰溱马前,行礼作揖“缙国礼部侍郎岑议,见过神川国二皇子。”
兰溱调整状态,满面春风如盈盈秋水,言语举止如淡淡春风“不必多礼。”
“恭王殿下,方才我公主一行穿越这片树林之际,遭遇贼人偷袭,耽误了行程,令殿下等候,还请殿下见谅。不过殿下放心,我缙云司现已将不法之徒全部抓获,殿下可安心行路。”
“这……何止是抓获?!”提起此事,兰溱顿觉头皮发麻、瞬间脸儿绿。
“殿下可是贵体欠安?”岑议鉴貌辨色、一脸担忧得……明知故问。
兰溱心想虽说不是什么下马威可……确实寒碜人。只是,任自己再怎么想硬装可备不住实在是“臣妾做不到啊!”
岑议见这神川二皇子脸儿上明显有些挂不住,便会心一笑“要不是今日碍于殿下在此,按他们缙云司规矩……”顿了顿“刚才那将带尖儿的木桩从肋骨下方打入的,得是活人。然后在原处立人柱,靠重力作用行刑。事后,任由尸体被啄食腐烂直至……”
兰溱简直听不下去了,连忙摆手“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别说了。”
岑议笑着作揖“是是,确是有污殿下尊目。只是殿下,这杀一儆百、以儆效尤还是要的。”
兰溱心话儿,还真是会打扮残虐暴行啊。可越想越反胃,赶紧抬手遮掩。一手捂嘴,点着头“对了,不知公主殿下可还安好?”的换话题。
“元正殿……”
“想必,定是受了惊吓吧。”兰溱推己及人,边说边开始四周张望,找着公主出行理应乘驾的凤辇……可找了半天也没见。于是“不会回去了吧?”
“殿下说笑了。”
“到了?那……”兰溱眨眨眼“你缙国公主出行都乘什么呀?”
“二皇子有所不知,我长公主掌缙云司,习惯了骑马。”
“骑马……”兰溱嘴上应着,目光在人群中扫描着……可瞧来瞧去也没发现哪个带公主范儿。于是“恕本王眼拙,这长公主本尊……”转眼看着岑议“还请岑侍郎指点迷津。”
“外臣不敢。烦请二皇子往这边看……”岑议云淡风轻笑指着不远处,“方才贵国将军射伤之人,便是我国长公主元正殿。”
兰溱心里“咯噔”一下,心话儿: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眼瞧着由军医简单处理完伤口的元正殿和刘川,这二位此时还搁马上披坚持锐对峙着呢。不由苦笑着摇头,换作其他任何人,即便刘川全责,回头重金重礼赔了便是,可偏偏就射了这么个祖宗!
兰溱不由长吁口气,明白这下不仅刘川,连带他自个儿都摊上事儿了。倘若此时这个元正殿再耍赖、碰瓷儿,当步躺地上,那可真要赔个倾家荡产、丧权辱国了。
为防止事态恶化,兰溱赶紧策马上前,赶过去的路上还寻思着,要不自己也瞅准个机会躺下?别光被人讹呀……
策马横于刘川马前,挡在二人之间,拱手“在下兰溱,乃神川二皇子,受封恭王,见过缙国公主元正殿。方才我车骑将军不知是……”话说一半便被对方抬手制止。
元正殿因左手受伤,只好先将右手的宝剑入鞘。空出右手再扯马缰,回身,右手单手摘下面甲、兜鍪,递于一旁裨将。拽着马缰往刘川和兰溱方向掉头。随着战马起步,转身,向二人过去。
就在元正殿一通操作时,兰溱赶紧转头与身后的刘川小声交代着这人的身份,并千叮咛万嘱咐一会儿的说辞。
待二人嘀咕完,再看向元正殿时,兰溱和刘川瞬间“石化”——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纹丝不动“定”在马上——张目结舌,脑袋中什么理由、说辞、借口……统统忘了,只剩一片空白。
慢慢来到二人近前,一副难以言喻的“似笑非笑”打量着兰溱……歪歪头,欲言又止。
又将目光移向兰溱身后,盯着刘川手中的“银灵子”……叹了口气。
策马缓缓从二人身旁走过,向着神川队伍而去。只留兰溱和刘川,一脸活见鬼的表情愣在原地……
“宗大鸿胪几次入缙都未有机会一见,今日终于得见,果然器宇不凡。想岑侍郎乃我缙国的城北齐公,文治武功,鹤立鸡群。而今日见着宗大鸿胪,与我们岑侍郎可谓旗鼓相当、不分伯仲呀。”
“啊,嗯……这,啊,元正殿过誉了。”宗琰懵了半天,好容易缓过神儿,赶紧上话儿。
而元正殿则一脸淡定,对这般反应不出所料。
兰溱缓过神儿,转身,一脸难以置信瞪着刘川“我刚才……好像见到兰孝陵了。”
“……嗯。”刘川还在懵着……
二人对视,下一秒,调转马头就往回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