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一只小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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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一只小猫
正午的阳光揣着一股热劲儿涌进来，窗户被照得发烫，光滤过玻璃才变得温和几分，给在小画匠装裱间的二人身上镀了个金边儿。
沾满金色的少女端坐在桌前，她眉头紧皱，咬着下唇，盯着面前一副还未完成的仕女戏猫图，一动不动。
齐之宣双手交握在身后，也正歪着头仔细研究着少女的画。
看了半晌，齐之宣低低发声：“你看，这里，不要过于专注在她的手这么长对不对“
他伸出二指，莹白的指尖在仕女手上滑过，”要看她在做这件事的时候身体整个弧度怎么才能体现她的感受，略夸张一些也没关系的。”
安静片刻，画前的少女像有了灵感，提笔而动。
齐之宣继续伸着手指导：“嗯，这里中锋过来..要有顿挫....”湿润的笔头随着指尖起落。
那道线像是瞬间有了筋骨，几个来回，最后轻颤一下，只留似有若无的晕影在纸端。
“不错！这样就活起来了！”齐之宣双掌一击，声音都上扬了几分。
“谢谢小宣哥。”画画少女也笑着转头道谢。
她是附近“蓬松松烘焙店”老板的妹妹林燕，就在对面京美上大二。
她的哥哥陈润松与齐之宣前后脚在这儿开店，两人年纪相仿，妹妹又是美术生，时常来买些画具，一来二去的两家就熟络起来，画画的时候还会找齐之宣指导一二。
“吃饭吧二位画家。”两人画了一阵，陈润松的声音传来。
他斜靠着门框，双手抱胸，脸上是笑意盈盈的两个小梨涡，也不知在这看了多久。
“好”“就来”墙上标指针重合，竟然一画就到这个点了。
“今天我可做了好吃的。”陈润松站着等人一起去自己店里吃饭，拍了拍身上沾的灰。
齐之宣抬眼望去，阳光从陈润松背后透过来，照亮他的身形，那条写着“蓬松松烘焙”的围裙穿在他身上，非但不显邋遢，反而很干练。
“你说你啊，燕儿不来你这画画，你就不去我那吃饭，我做的饭难道是学费不成！”
这边收拾完了，陈润松就双手搭着齐之宣的肩膀，往自己店方向开火车似的推。
齐之宣笑笑没说什么，只道辛苦你了，随着二人一起过去。
在陈润松眼里，齐之宣无疑也是极好的，长得好，也很有礼貌，画画看起来也是很厉害的样子，教起自己妹妹来很有一手。
但就是有点太客气了，陈润松无奈的砸吧砸吧嘴，这人吧，你要是给他什么，他一定想方设法地还回来，生怕亏欠了谁半分，太客气！
“今天做啥好吃的了哥，我想吃排骨。”林燕走在最前面，恨不得马上冲到小厨房。
“那还能没有，一大早就炖上了，这会儿正烂乎着呢。”
说话间三人进到“蓬松松”里间的小厨房。
店里更大的空间都留给了卖场和裱花间，厨房有点小，只能支起一张小小的四方桌，好在三人都瘦，不影响什么。
菜是家常菜，一碗软烂入味的排骨炖豆角，边上是醋溜白菜和可乐鸡翅，还有一道夏日必备的大拉皮儿，上面铺着黄瓜丝儿和干豆腐丝儿，油泼过的辣椒面散发着焦香。
陈润松把菜往边上推了推“你多吃点儿，我没放蒜。”
“好，谢谢松松。”热气从菜里往上冒，齐之宣笑着夹了一筷子，味道非常好。
不过有人饭吃的香，有人只剩架吵的欢。
庞鲸拆完护具适应了几天，迫不及待的就来了队里，他实在等不及想看看自己的手恢复到了一个什么水平。
庞鲸的教练叫潘修平，庞鲸9岁的时候在市队参加一场比赛被他挑出来，虽然当时成绩不是最最好的，但潘教练一眼就看中了。
体格好，速度快，爆发力强，觉着真是个好苗子，小小年纪就这么拉来了省队，从此亲自带训，直到现在18岁。
不过小伙子确实没辜负他的心血，拿了不少奖回来，之前甚至进了国家队集训，就要为国争光了。
谁知一场伤病，打碎了所有，不得不暂时停训休养。
两人在一块儿相处的时间加起来比庞鲸和父母在一起的时间还要多得多，潘教练最懂他，知道他被迫停训的不甘。
看着面前臭小子刚好就恨不得在水里游一百个来回的样子，哭笑不得，却还是先压着他做了一组陆上训练，强度竟是比之前更高。
“教练，你这是压迫吧。”庞鲸做完最后一组训练，气喘如牛。
潘教练拿着手上不错的数据单子扇了扇，老神在在的，“我这不是以为你在家一只手训练偷懒了呢么。”
“再休息会儿，下水泡泡恢复下水感，半小时后来看你水下数据。”
交代完，教练继续扇着小风踱步去一边喝起了茶，没过多久庞鲸开始水下练习。
游了几个来回，刚开始还得心应手隐隐有些得意，渐渐发现不对，那种感觉又来了，虽然不再活动受限，但是肩膀还是扯着疼。
他的主要项目是自由泳，在这个项目里他几乎是队里的王者，全国比赛上也非常强。
但这个项目姿态注定划水时双手得配合高频交替，对肩部肌肉和关节的使用频率很高，损伤非常大，现在他就感觉有些吃力。
潘修平也感觉到不对劲，连忙过来岸边盯着，庞鲸陆上训练的数据与之前相差的不大，几乎以为他已经恢复到之前的水平了。
可现在看他在水里的姿态和速度，分明肩膀还是受到了影响。
“感觉怎么样”潘修平蹲在池子边递了条毛巾。
庞鲸摘下泳镜，擦了擦脸上的水“还好，可能是还没适应，我再练练”
又练了几个来回，休息好开始数据测试，果然，很差的数据。
“教练我没事，太久没下水了，我再试试。”庞鲸说着就想再来。
“你试个屁你试，刚才到现在状态越来越差了你当我看不出来，再试只会更下滑”他皱着眉看了眼时间，“休息会儿换好衣服跟我到队医办公室，咱们看看机器抓取的身体数据，得做做训练计划了。”
潘修平有点忧心，这个结果非常不好，怎么继续还得好好斟酌。
最后根据身体数据和测试数据，虽然庞鲸现在肩伤恢复了很多，日常生活基本不会受到影响。
但他是竞技体育的运动员，运动员就是要不断的练习、再练习，重复、再重复。
这对他的肩膀来说是很大的负担，继续这么用会有不可逆损伤，目前队医给出的建议就是换泳姿。
“我不！”听了这个安排，庞鲸不乐意，在办公室犯牛脾气。
“不是，只是换泳姿，你不什么不，自由泳不适合现在的你，肩膀还想不想要了！”潘修平坐在他对面，好言相劝。
“我不想换！”庞鲸皱着眉扭头，好似耳朵堵住了，什么也听不进去。
他一直以来就是自由泳成绩拔尖，虽然别的也还过得去，但毕竟动作不同，训练技巧不一样，肩膀用的少的就只有蛙泳，要是换这个，他没那么擅长，重新适应到能参加比赛拿到奖牌，不知道要多长时间。
“那你想怎么着！你自己看看，这么下去能行吗啊？等肩膀练废了你想换都来不及！”潘修平重重的拍了几下桌上的数据，他本来就是炮仗脾气，一看混小子开始钻牛角尖，更是生气。
“那我也不换，练废了也不换，我就自由泳，别的都不。”庞鲸站起身，把数据报告推到教练那边，不想沟通这个事。
他没想到就是一个小伤，就要换项目，这实在超出他的预期，好多运动员在转项目的过程中没有适应好，拿不到好的成绩，年纪渐渐大了就这么消磨完，退役了。
潘修平看这小子充耳不闻的倔样，瞬时拍桌而起“你再给我说一遍！你小子是不是耳朵给屎糊住了！不听队里安排你想干嘛，练废胳膊你要退役吗！”
庞鲸沉默着不说话，后槽牙咬得紧紧的，他心里也烦，感觉忍不下去，抄起身边的背包转身走了。
“臭小子你上哪去你！”身后潘教练的怒吼声传来，庞鲸头也不回。
他不知道怎么回应，不想换，但怎么办，退役吗？
四岁开始学游泳到现在整整十四年，难道就这么结束？
*
草丛里，脚步轻盈，绿色的琥珀眼珠滴溜溜的转，小心翼翼的朝着食物的香气靠近..
现在是晚上八点五十，往常这个时候齐之宣已经下班回家了，但是今天的他躲在灌木丛里已经半个小时了。
灌木丛的草叶尖剐蹭着脸颊，又痒又扎，他却不敢抬手，面前的黑白毛绒绒正在靠近他布下的“陷阱”。
这只小猫在附近已经有段时间了，平时只有晚上才出来，也不闹腾，就翻些垃圾过活，但最近它好像受伤了，脸上血糊糊的，齐之宣实在看不下去，想给它带医院看看。
紧张的汗顺着他的鬓角往下淌，领口洇出一片深色的湿痕。
一步..两步..毛绒绒离放了猫条的航空箱越来越近，眼看马上就要进去了..
忽然一阵脚步声传来，毛绒绒的耳朵竖了起来。
随着人影由远及近，它后颈的毛“唰”地炸起一层，猛地弓起背，像团被惊飞的毛球，后腿一蹬，身子已蹿出去半米躲进了灌木中。
“啧。”
庞鲸看着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被吓一跳。
下午和教练吵了一架，他心情很不好，在附近商场游荡了几圈，怒吃两碗炸酱面一大盘儿水饺加一个手枪腿，胃里有了东西，气儿稍微顺了顺，这会儿正准备回学校。
“嗬！”还没走出去，庞鲸又倒退几步..
刚晃过个什么还没看清，又从另一边草丛爬出来个更大的，换个怂胆儿的都得吓死。
齐之宣正从灌木丛里艰难爬行出来，撅着屁股，手脚着地，听见声音抬头看来人。
“是他？”
二人心里发出同样的疑惑。
“你干嘛呢？”庞鲸看他满头大汗，脑袋顶上像散发出蒸腾的热气，栗色的头发里还夹杂着几片枯树叶。
“啊？..我..我抓猫..”
齐之宣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有些不好意思，真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次见到这个人的时候都这么狼狈。
原来刚刚那个影子是只猫。
“你的猫？”
“不是，流浪猫，我看它好像受伤了，想带去看看。”
蹲下来找了找，猫好像还在，只是蜷缩着在灌木深处，怕是吓坏了。
庞鲸看到旁边的航空箱和猫条，心想原来是自己耽误了人家关爱流浪小动物。
“我帮你。”
“啊？不用不用，你是要回学校吧，你回去吧，我自己可以的。”
庞鲸要帮忙，齐之宣却生怕耽误别人的事儿，连忙摆手。
“没事儿，要不是我吓跑了它，你早该抓着了，一会儿咱俩一人一边围着那儿，拿树枝赶一下，出来就抓。”
庞鲸甩开身上的背包，往草丛深处里走去。
今天小猫好几次在猫条面前走来走去就是不进去，看起来非常谨慎，再待下去恐怕也不会出来了，倒不如搏一把，否则天气这么热伤口恶化也要命。
想到这，齐之宣只好随着他的脚步过去，俩人默默靠近目标。
庞鲸小心翼翼的走到灌木丛后方，已经看着猫了，他对着齐之宣比了个手势，示意包抄。
齐之宣点头，结果庞鲸一赶它，小家伙吓的四处乱窜，两人好一阵围追堵截，在它逃窜上树的一刹那被庞鲸长手一伸，逮住了。
“哎呀，你的手..”
刚把小猫关进航空箱，齐之宣发现庞鲸的胳膊上有几条清晰的抓痕，应该是刚刚被挠伤了。
“这样不行，得打疫苗，它是流浪猫，你这样很危险。”齐之宣想拉着人去打针，一想，这个点儿防疫站已经下班了。
“嗯，没事，针应该24小时内打都可以，明天我自己去。”
庞鲸提溜着看箱子里的小猫，很瘦，黑白花色，鼻子上有个伤口已经开始溃烂了，应该也就几个月大，眼眶儿一圈黑，活似戴了副眼镜儿，小东西气性还挺大，此时正冲着人张牙舞爪的哈气。
“嗯..那你先到我店里来吧，我帮你消消毒。”齐之宣还是有些担心这个伤，拉着人去店里。
俩人一猫来到“小画匠”，齐之宣招呼人先把伤口冲了会儿水又请到收银台里坐下，四处翻找着上次剩下的碘伏。
庞鲸四处观察着这个店，一进来他就感觉这里有股锯屑的味道，跟冬天姥姥家烧柴火劈的松木一个味儿，感觉很亲切。
他坐的地方是个玻璃的收银台，擦得透亮，上面摆着收银机，还放着一沓什么“宝贝回家”的传单，下面有个上锁的匣子，看起来应该是钱箱，挺整洁的。
他个子比较高，坐着有点挤，往后挪了挪，不小心碰到右边的一小方茶台，伸手扶了一把。
台面上垫着的是棉麻的茶席，洗的有些发白，上面还有个小碗装着一条小鱼，可能是茶宠，昂头噘嘴像在吐泡泡。
“来，伸手。”齐之宣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手上拿着棉签。
庞鲸把手伸过去，棕黄色的液体擦在胳膊上凉凉的，他抬眼看了看面前的人，栗色的脑袋，那几片叶子还在上面，但还是很圆，和那只猫一样圆。
他的动作很温柔，还吹了吹，凉丝丝的触感随着呼吸蔓开，留下一点半透明的痕迹。
“疼吗”
一个抬头，眼神相撞，庞鲸瞳孔一震，赶紧往旁边看去。
“不..不疼。”
其实这点小伤他根本不放在心上，运动员受伤是家常便饭，剐了一块皮都懒得管，这么一点小抓痕根本不算什么。
齐之宣心里有点懊恼，这是个好人，上次帮了他还出药费，这次又帮他，可他却让人家受了伤，心里非常过意不去。
“那个..你加下我微信吧，明天我陪你去打针，我..我会负责的。”
这话有点耳熟，看着对面人伸过来的二维码，庞鲸没思考，马上扫完加上了。
“不用陪，我自己去就行，明天还得训练，不方便。”
庞鲸站起来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觉得自己该走了，又盯着齐之宣看了一会儿，忍不住，终于还是把他头上夹的枯叶拿下来了。
齐之宣退了一步，愣怔的看了眼他手里的叶子。
“不过有什么疯猫病前兆我会及时找你的，要查寝，先走了。”庞鲸笑着扬了下手机，出了门。
庞鲸轻松地朝学校走去，这么一闹，心情好像好多了，是因为猫吗？庞鲸看了眼手机：
“我是齐之宣。”
「您已添加小画匠，以上是打招呼的消息」
红色房子头像，是他的店，原来他叫齐之宣。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一只小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