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楼》荆柴雾

29、彻底消灭安兽

　　回忆完毕后，段止桉抬脚朝着里面的安兽走了过去，像以前一样，像他梦里想的一样，朝着她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
　　当段止桉走到安兽面前，他低头看向安兽不停抖动的石躯，段止桉想着，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它也会怕呢？可能，可能以前的他才不在乎安兽会不会怕吧。
　　接着，段止桉蹲了下去，他单膝跪地蹲跪在安兽的面前，然后抬手缓缓伸向安兽的石头脑袋。
　　在感受到头顶被人触碰的那一刻，安兽害怕地打了个冷颤，随后拼命推开了面前的人。当它看清面前被它推倒的人时，安兽愣住了。
　　也许它也没想到这人会是段止桉。
　　他回来了？他来干什么？是又来杀她的吗？
　　反应过来的安兽看见木门被人打开，于是越过段止桉拼命地跑了出去。
　　见状，段止桉也朝着安兽追了过去。
　　追的中途他多次想喊住它，可刚一张口又止住了，他要叫它什么呢？是棉心？是妹妹？还是怪物？
　　没追多久，段止桉又哭了，边跑边哭。

　　严婥等人在樱花林里搜寻了半天，终于在湖泊边上的一块大石头后面找到了被绳索绑着浑身是伤的阳暖暖。
　　在段中域和段五麦的帮助下，严婥和唐观终于解开了阳暖暖身上的绳索。
　　“止桉应该快回来了，你们带着她先回去吧，我已经安排了人送医药箱到你们住的地方。对了，孟先生，请稍等一下，我想请您帮一个忙。”段中域说完对孟北繁做出了一个请移步说话的手势。
　　看着被段止桉折腾的不成人样的阳暖暖，唐观撇了撇嘴。连阳暖暖都没在段止桉手里讨着好，不知道段止桉身上还留着什么杀手锏，还有严婥手臂的伤也一直没有处理。
　　于是，唐观对严婥说道：“你手上的伤得处理一下，暖姐伤的也挺重的，我们要不听他们的话，先回去给你和暖姐看一下伤？”
　　严婥看了看阳暖暖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痕，点了点头说道：“好。”
　　等严婥和唐观扶着阳暖暖走远后，段中域对着孟北繁说道：“我听说念菩心可以以命换命。我想用我的命换棉心不再做安兽。”
　　“棉心？”孟北繁大惑不解道。
　　段中域看了一眼严婥三人远去的背影，说道：“就是安兽，我希望彻底消灭安兽，让她解脱。”
　　对此，孟北繁没再回话，他已经明白了段中域的意思。

　　当安兽脚步慢下来的时候，段止桉发现它竟然跑到了自己要带它来的樱花林。还没等段止桉心中的疑虑升起，他就看见了搀扶着阳暖暖的严婥和唐观。
　　他们居然没死在那片瘴气林里，还找到了阳暖暖，他不能让他们带走阳暖暖，于是段止桉提着斩楔朝着严婥飞速奔去。
　　看到挥刀跑来的段止桉，正愁找不到他的唐观直接抬手蓄起白气朝段止桉袭去，没想到段止桉居然一刀砍散了唐观的白气。
　　严婥被眼前的这一幕吓到了，最吃惊的还要属唐观，他刚刚的白气可是集了快八成的术法之力，是奔着把段止桉打几个跟头的想法去的，怎么会被段止桉一刀就给对付了？
　　之前段止桉的刀对上唐观的白气都是半斤八两，甚至当唐观使出全力时，段止桉那把刀在唐观面前就是半个废品。怎么说也不可能会在短时间内就能将他的白气轻易打散，又不是阳暖暖的幻血刃。
　　知道唐观在想什么的严婥，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段止桉的刀后说道：“他的刀身上有血，可能是染人血后变得不一样了。”
　　明白过来的唐观见段止桉即将冲到眼前，连忙扯下脑后的红色细带化作吉安真泉挡在了三人面前。
　　白色气墙后的段止桉见状直接一刀砍在气墙上，结果气墙还真被段止桉砍出了一个裂口。
　　见此，唐观抬起双手不停地朝吉安真泉里面汇进白气，那裂口也瞬间自我修复。唐观见后松了一口气，随即喊道：“我靠！段老板，你不要小瞧我的吉安真泉好吧，你还想把我的法器当我的白气一样砍啊？你也太不给我面子了吧。”
　　段止桉听后更生气了，他不停挥舞着手中的斩楔砍向气墙，可是不管他怎么砍，都只能砍出小小的裂痕，而那裂痕一生成便会自我修复。
　　从唐观为吉安真泉续气后，段止桉便再也砍不出一开始的那个大裂痕。他的斩楔并不属于法器，只是苦啰啰复活安兽后留下的残渣制成，是专门用来对付安兽的武器。
　　不甘心的段止桉将刀尖抵上左肩，而后刺破先前的伤口朝下一路划向手背，沾染大片鲜血的斩楔霎时间发出暗黑色的光芒。
　　斩楔虽然不属于法器，但它认了段止桉为主，每当刀身沾染主人的鲜血时，便会力量大增。
　　接着，段止桉挥起斩楔用力朝面前的气墙砍去。当刀身砍到气墙时，气墙顿时裂了一个大口子，段止桉趁机将漂浮在中间散发白气对白墙进行修复的吉安真泉一刀砍落在地。
　　随着吉安真泉散在地上变回细带和铜钱，遮挡的白色气墙也瞬间消散。
　　无处可去的白气原路返回将一直为吉安真泉汇气而没有防备的唐观直直击飞了两米远。
　　“唐观！”严婥回头看向掉落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的唐观叫道，她双腿本能的想奔向唐观。
　　可严婥无法跑向唐观，她身旁的阳暖暖浑身是伤，连站都站不稳，面前还有朝着她们提刀走来的段止桉。
　　严婥扶着虚弱的阳暖暖不停地后退，她斜眼瞥见了不远处冷眼旁观的安兽。安兽在这里！！也就是说如果段止桉杀了阳暖暖，他可以立刻去杀安兽！！！
　　可能是太害怕了，严婥没退几步就不小心自己把自己绊倒了，随后，她和阳暖暖都狼狈的倒在了地上。
　　当段止桉挥刀砍向阳暖暖时，严婥则是像那天一样挡在了阳暖暖的身前。这次的她没有给阳暖暖机会，当她感觉身下的阳暖暖在轻微的挣扎时，严婥抓着地面的青草直接使出全力压住了阳暖暖的身体。
　　阳暖暖的双手紧抓严婥的双臂，当她的右手正好抓到严婥左臂刚结的痂痕时，严婥被疼的颤了一下，阳暖暖的手一下子脱了力，只剩那双半睁的眼红红地望着那几道乌色的痂壳。
　　忽然，严婥的整个后背变得无比冰冷，她感觉有一股大力从她的后背散开后包裹了她的全身。在段止桉的斩楔即将砍到严婥时，严婥的身上散发出一片淡蓝色的微光，阻挡了段止桉的刀刃。
　　段止桉见后疑惑不解，当他再次挥刀向下砍去时，被边上飞来的佛珠猛的击退。
　　此刻，孟北繁和段中域还有段五麦及时赶了过来，严婥和阳暖暖双双晕了过去，严婥身上的淡蓝色微光早已消失，孟北繁三人也没有看见。
　　在察看了严婥和阳暖暖没什么大碍后，孟北繁走到唐观身旁，将唐观半扶了起来，他见唐观蹙眉闭目，便赶紧检查起了唐观的伤势，生怕唐观撑不到回楼。
　　安兽见到段止桉被人打退，忍不住朝着段止桉走了两步，但仅仅两步。
　　被击退的段止桉在稳住身形后，目光阴沉地看向前方多出来的三人，而后又要用斩楔去划自己的左臂。
　　眼见段止桉还没有放弃，段中域朝其喊道：“止桉！你是安活村的英雄！你是一个英雄！你现在这是在干什么？！”
　　听见段中域的话，段止桉愣了一下。
　　英雄？什么英雄？虐杀自己妹妹的英雄吗？
　　眼泪再次涌出眼眶，段止桉低头呢喃道：“我不要再做怪物了，我不要她再做怪物了。我是整个村子的英雄，一个扯淡的英雄。”
　　说完，段止桉自嘲地笑了一声，接着狂奔向前举起大刀就朝着地上的严婥和阳暖暖一脸狠戾的砍去。他已经不管不顾了，严婥和阳暖暖都可以，只要不是他的妹妹再做这个安兽，是谁都好。
　　段止桉突来的发难让孟北繁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当段止桉即将砍到严婥的背时，离严婥和阳暖暖最近的段中域直接用双手死命地握住了斩楔的刀身。
　　段中域使出了全力，他抓住刀背的右手手背青筋暴起，抵住刀刃的左手掌心鲜血淋漓。
　　见到这一幕的段止桉呆住了，他没有再使力，只是惊讶地看向段中域。
　　面前的段中域忍着疼对段止桉笑了笑，轻声说道：“止桉啊，这不是你的错。”
　　段止桉没有说话，他整个人仿佛入定了一样。段止桉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伤害段中域，即使段中域为了一己私欲替换了棉心的衣物，导致棉心没有活过来，而是安兽活了过来。
　　而现在的这个情况是最糟的一种，棉心和安兽都活了过来，但是却是棉心作为安兽活了过来。即使段中域做了这些，但段止桉也从来没有想过要以报复的手段去伤害段中域。他知道除了自己，还有棉心，棉心也不会想要伤害段中域，因为段中域对于他和棉心来说，不仅仅是村长而已。
　　毕竟，段止桉和段棉心的段，是段中域的段。
　　“我和你五麦叔好像还没有和你说过对不起，对不起，没有让你见到妹妹。”段中域继续说道。他的手似乎感觉不到疼，他只是对着段止桉一直笑着，温柔的笑着。
　　闻言，段止桉的双手放开了斩楔，他不可置信地后退了两步，斩楔也随之掉在了严婥的身边。
　　一旁的段五麦见段止桉没了斩楔防身，立马取下腰间橙黄色的绳索朝着段止桉的方向扔去。那根绳索展开后像有生命一般飞向段止桉，接着一圈一圈缠住段止桉的身体，将他捆倒在了地上。
　　“姓孟的，快！靠你了！”段五麦对着孟北繁大声喊道，现在的他倒成了全场最给力的一个。
　　孟北繁听后取下脖子上的佛珠项链，随后朝着安兽掷去，一串佛珠飞到安兽的头顶，瞬间将安兽困在了原地。
　　被束缚住的段止桉慌乱地大叫道：“你们要干什么？！住手！别动它！！”
　　可惜没有人理他，看着段中域越过自己走向被困住的安兽，段止桉急忙问道：“中域叔，你要做什么？”
　　段中域闻言回头看向段止桉，他再次扬起了嘴角，就像以前一样对段止桉笑道：“止桉，我们让棉心做回棉心吧。”
　　听清段中域说的话，段止桉不敢再乱动。他明白了段中域和他的目的一样，他们要拯救棉心。可是，他们打算怎么救棉心呢？
　　孟北繁缓缓走到段中域的身边，他看了一眼躺在草地上的段止桉，又对着段中域问道：“术法成功的那一刻，你可能会直接暴毙，不再和他说些什么吗？”
　　“该说的都说了，除了对不起以外，短时间内我倒还真想不到要说些什么，我有太多太多的对不起要和他说，但是年轻人嘛！你也晓得，说多了怕他们烦，就不多说了。”段中域说完不禁笑了笑。
　　话是这样说，但是段中域还是忍不住转身看向瘫倒在地上的段止桉。段中域看着眼前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已经二十一岁了，但是段中域脑海里的他却还是十一岁的样子，是那个在下雨天抱着五岁的妹妹可怜巴巴的蹲坐在自己屋檐下躲雨的男孩。
　　现在想想，他还真是不称职，不管作为村长还是，唉！都不称职。
　　地上的段止桉脑袋里嗡嗡的，此刻的他什么也听不见，他只是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中域叔要怎么救棉心呢？他要怎么救棉心呢？
　　抬眼看着不远处的斩楔，段止桉心里冒起了一个可怕的念头，于是他拼命扭动着身体朝段中域滚去，同时发狂一般地大喊道：“不要！不要！！中域叔！！棉心！棉心！！不要啊啊啊啊啊！！！”
　　段止桉明白段中域想用自己的命去救棉心，可是这样的话，他就同时失去了棉心和中域叔。
　　可段止桉还没挣扎多久，绳索就将他牢牢地禁锢在了原地，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无法再靠近段中域和安兽一步，他只能躺在地上无能狂嚎。
　　孟北繁站在被佛珠困着的安兽身边，抬起右手，掌心对准佛珠。佛珠突然转动起来，浑身的光芒也更为强烈。
　　而后，孟北繁看了段中域一眼，段中域见状抬脚走进了困住安兽的光芒圈内。
　　紧接着，孟北繁抬高右手，所有佛珠顷刻散开，每三颗佛珠中间的一颗佛珠下沉至地面，当中间的佛珠都到达地面后便围着安兽和段中域飞速地转了起来。
　　可没过一会儿，所有的佛珠都静止了。孟北繁的额头冒出了密密麻麻的细汗，他眯眼打量了一下自己的佛珠，随后惊鄂道：“不行！只有你一个人的话不行。”
　　听到孟北繁的话，段中域猛的抬起了头。
　　就在他们都没注意的时候，段五麦当机立断走进了佛珠的包围圈。
　　“五麦！你干什么？！”段中域生气地呵斥道，甚至伸手想将段五麦推出去。
　　进入光芒中间的段五麦躲过朝他伸来的血手后指着身旁的段中域，像平常一样骂道：“手拿开！脏死了！什么干什么？缺个人，我不是人啊？你这鬼家伙，平常当村长压我一头也就算了，现在你还想当英雄压我一头。事是我们一起做的，英雄你却想一个人当，你想得美！我告诉你，你想都不要想！”
　　段中域的胸膛不停起伏，他还想劝说段五麦，但佛珠突然又动了起来，此时的他和段五麦被无数股大力顷刻压弯了腰。
　　一旁的安兽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它感觉自己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包裹着，那股强大的力量好似要将它活活撕裂。它拼命叫喊着，可是它没有嘴巴，不管怎么喊都发不出声音，夜没有人听见。
　　此时，段中域抬眼看向安兽，他用尽仅剩的力气对其温声安慰道：“棉…心，别…怕，叔叔…陪…着…你，一…会儿…就…好了…。”
　　闻言，安兽强撑着脑袋用它的两个石头窟窿眼睛看向段中域。
　　当念菩心运行到中途时，作为‘安兽’活了三年的段棉心猝然倒在了地上，现在的她已经没有办法站稳身子，她感觉身上的石头又在一点儿一点儿的碎掉，就像之前一样。
　　但是段棉心知道，这次不一样，因为她的哥哥回来了，她一直心心念念的哥哥回来了。
　　哥哥明明说过永远不会生她的气，可是哥哥一生气就生气好久喔，还惩罚了她好多好多次。提着刀砍她的哥哥好可怕，有几十次还直接砍断了她的脖子。
　　棉心一直道歉，一直道歉，可是哥哥还是好生气，还是冷着脸挥刀砍向她。
　　其实一开始棉心很疼很疼，砍手手疼，砍腿腿疼，砍肚子肚子疼，砍脑袋…她最怕砍脑袋，因为有时候脑袋砍下来还能看见自己抽动的身体，好可怕！
　　但是后来棉心就不疼了，砍哪里都不疼了，只是看到哥哥心还会疼。
　　虽然她已经变成了石头，她已经没有了心。
　　不过，哥哥就是哥哥呀！
　　既然棉心做错了事情，那哥哥生气是应该的。好在哥哥回来了，不知道哥哥还会不会生棉心的气，因为，她还是不能完整的拼出哥哥的名字。

　　等段棉心的石躯破碎到一半时，念菩心也收起光芒飞回了孟北繁的脖子上。而捆绑段止桉的绳索也因为段中域和段五麦的倒下而松散开来。
　　随着段棉心变成一堆碎石子，好不容易站直身体的段止桉慢慢跪在了地上。
　　他朝着段棉心遗留的残石缓缓爬了过去，接着用双手小心翼翼的将那些碎石子拨弄到一起，拨弄着拨弄着，段止桉就俯趴在那堆碎石子上无助地哭了起来，哭声凄厉，就像是兽类死前的哀鸣。
　　弓起的背部不停地抖动，段止桉好像又变回了那个弱小的男孩，不，现在的他比当年的男孩还要可怜。
　　因为段止桉知道，他再也见不到妹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