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萧山的美食日志》疏陆

29、房中精怪

　　对于一只狐狸而言，没有什么困难是一只鸡不能解决的。

　　如果有，那么请拿出两只鸡。

　　狐妖七五还不是狐妖的时候，作为山林中天生的猎手，就像其他狐狸一样很喜欢野鸡这种生物，这些拥有鲜亮的羽毛，扑腾翅膀能飞出不小距离的猎物，肉质紧实，味道鲜美。

　　但人类喜欢的那种嚼劲，未必是通行的审美。

　　就像现在，七五的狐生中再没见过这样美味的鸡肉，咸香入味的鸡皮泛着油脂的弧光，松软香甜的鸡肉颤颤巍巍的，咬下一口，汤汁四溢，无需给舌头下达指令，肉块就顺滑地从喉咙落进肠胃之中。

　　死而无憾。

　　不对，还是有憾的，至少还想再吃一顿。

　　七五的感受就是这样，它愿意拿自己修行以来得到的一切宝贝跟骆萧山交换，获得一个能蹭饭的机会。

　　缪与正在斯文地拆解一只鸡腿，手中早已烹饪得骨肉分离的鸡肉只需要轻轻一扯，就自然脱离了骨头，肉质鲜美的同时，连鸡骨头都绵香十足。

　　他听到狐妖撒娇一样的哼唧声，用轻飘飘的目光扫了它一眼。

　　“你早上就说要拿宝贝来换，你的宝贝呢？”

　　七五已经不算是吃白食，骆萧山没想从他这里收取什么，她也很害怕收到一些特别的东西，毕竟对一只狐狸而言，到底能拿出什么宝贝，实在是有待观察。

　　比如香喷喷的老鼠干。

　　七五用爪子挠了挠胸前的白色绒毛，变戏法一样，从里面端出了一粒圆溜溜，大概跟乒乓球一样大小的米黄色珠子，递了出来：“给你，给你！”

　　“这是什么？”

　　骆萧山没有眨眼，但确信不知道七五是从什么地方掏出来的这颗珠子，除非他的那丛毛还有神奇的储物百宝袋功能，总不能是这家伙将传说中妖怪的本命灵珠从丹田里掏了出来，那她可不敢收。

　　缪与看她瞳孔震惊的模样，笑了起来：“是酒神珠，你拿着吧，这家伙能拿出好东西可不容易。”

　　七五骄傲地挺直了胸膛，迎接骆萧山迟疑但温柔的摸摸头。

　　她将这颗被成为“酒神珠”的玩意托在手心，凑到鼻下，谨慎地嗅闻，确实有一股极淡极淡地酒香气，不是工业酒精那种挥发出来的刺鼻，而是属于粮食酒的醇香。

　　气味沿着鼻腔扩散，四肢百骸都随之放松起来，宛如躺倒在丰收的米仓，被金色的秋日温暖包裹。

　　“你把它泡水里，就有源源不断的酒了。”缪与的表情并不稀奇，还是眼前金黄色的鸡肉更得他欢心，只是有这两个饕餮的狼吞虎咽，骆萧山一次性做的三只鸡都已经只剩下了一小部分。

　　还是特意给吃饭动作较慢的厨子本人留下的鲜美部分。

　　七五看着桌上的碗流口水，被缪与敲打了脑袋。

　　“嗷呜……”

　　骆萧山不是清汤大老爷，没有干预食客之间的官司，转身进厨房，用海碗盛了一碗晾凉的白开水，再将手中的珠子丢进去。

　　瞬间便沉了底，若有似无的淡黄色色带萦绕在珠子边上，碗中的水泛起沸腾一样的气泡，仅仅持续了十几秒，便安静下来。

　　整碗水，不，现在应该是酒，大咧咧地通过敞口向外释放酒香，远比刚才浓烈。

　　骆萧山叹为观止，拿了根勺将酒神珠捞起来，转身想找个密闭的容器将这个宝贝好生收起来。她有很多这样的收纳容器，当她拿着一个回来，却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刚才还平齐碗沿的酒水，只剩下了一半。

　　“啊？”

　　骆萧山打量四周，锅碗瓢盆安安静静。

　　“缪与！”她喊。

　　被叫名字的天师从厨房外面走进来，目光落在骆萧山的后颈上：“怎么了？别告诉我你把酒神珠丢进了水缸里，那可有够喝的。”

　　骆萧山摇摇头，伸手指着半碗的酒水，神情非常严肃：“我怀疑……”

　　“怀疑？”

　　“我厨房里有一只爱喝酒的老鼠！”

　　骆萧山的结论不是凭空得来的，结合她之前无故失踪漏掉的醪糟和料酒，她认为这个怀疑有理有据，现在她的前期推理已经完成，捉鼠的重任就交给缪与好了。

　　缪大天师：“……我又不是猫。”

　　“那怎么了，你这么大一块头，看看你手上的肌肉，还捉不住一只小小老鼠吗？”

　　缪与挑了挑眉毛：“我的肌肉？”

　　不过他没有让骆萧山再说点什么的意思，而是转过头朝着餐桌的方向招了招手：“狐狸，过来，你的活。”

　　那只狐妖正在桌下cos望穿秋水的孟姜女，闻声手脚并用地哗啦了两下，窜进厨房：“叫狐吗？”

　　“对，就是你，抓老鼠。”

　　“好的！狐很擅长抓老鼠的，交给狐就放心吧！”

　　骆萧山对于捉鼠任务层层外包没有意见，她只要求完成目标，端着还剩下半碗的酒水就准备倒掉，健康起见，还是不要跟老鼠共享美味了。

　　“等等。”

　　缪与叫住骆萧山，从她手里接过那只碗，一点儿青光冲如水中，瞬间化作一尾灵动的小鱼，在碗中滴溜溜转了个圈，然后跃出水面，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

　　“好可爱，”骆萧山惊叹一声，“但是，你要用酒养鱼吗？”

　　“这有什么可爱的，我送你的花你都不说可爱。”

　　“你说你的塑料糖纸花呀？”骆萧山看他眉毛都皱起来，可见是真的很在意，赶紧补上承诺，“我马上就给你的小花供起来行不行，放到橱柜上，满意了不？”

　　缪与“哼哼”两声，也不说是满意还是不满意，空着的手敲了一个清脆的响指，小鱼再次从碗中跃出，朝着角落里橱柜的方向扑了出去。还没接触到，青光便黯淡消失，看上去好像被无形的屏障吞噬了一样。

　　“哈。”

　　缪与冷笑，大步朝那个方向走去，手中碗里的酒水极其平稳，甚至没有晃荡。

　　“什么情况？”

　　缪与没有立即回答骆萧山，而是扬手一泼，手中的酒水就如数倾洒在橱柜上，料想中这一层层的瓶罐湿哒哒的场景并没有出现，而是隔着一层不知道是什么的玩意，酒液往下滑，眼看就要流到地面。

　　然后。

　　骆萧山看见了一根黑色的舌头。

　　她发誓，那就是舌头。

　　忘记在哪本科普杂志上看到说，人身上最发达的肌肉组织就是舌头，眼前这根从地面阴影之中探出来的黑色“舌头”也非常灵活，轻轻一卷，就将被无形屏障截胡的酒水全部卷了起来，接着，迅速地往回缩。

　　缪与哪能叫这家伙在眼前跑掉。

　　他手腕一抖，当即是一道凝练的青光锁链抛出，精准套上那截试图缩回地下的黑色“舌头”，随即手臂肌肉贲张，反手控住锁链，猛地发力回拽，意图将这藏头露尾的东西生生拔出来！

　　对方自然不肯就这么放弃，也是卯足了劲往回缩，疯狂地扭动、拉扯，橱柜上的瓶瓶罐罐都因为这拔河的动静摇晃起来，有些已经东倒西歪。

　　骆萧山看得瞳孔放大，内心疯狂吐槽。

　　不儿，走错片场了吧？她这可是幸福乡村小厨房，不是狂野牛仔竞技场！

　　七五在旁边发出了疑惑的咕噜声，显然，他也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形，但不影响聪明的妖怪即刻上前帮忙，亮出尖锐的獠牙用力一咬，却叫他下嘴合齿的地方黑色阴影四散逃逸，就好像那东西根本没有实体一样。

　　只有缪与的青光锁链束缚，它无处逃逸。

　　只能凭借惊人的蛮力与缪与角力，巨蟒一般极力挣扎，哐当的动静大得吓人，骆萧山是真担心房子要塌，却不好说什么，只能看着缪与严肃的表情干着急。

　　僵持数秒，还是缪与占了上风，他手中的锁链已经成功收回了不少，全缠绕在他精瘦的手臂上。

　　不知是否有神智判断，那舌头看上去也在寻找别的退路，没被锁链接触的地方猛地膨胀变形，伸出细细麻麻黑色的触须，沿着青光锁链向上蔓延，看上去像是一只丑丑的章鱼正在反客为主，吞噬束缚它的力量。

　　“丑东西。”缪与眉头微蹙，但动作毫无慌乱，他单手空着锁链，另一只手轻描淡写地在空中划出一道符文，略有金光闪过，符文没入锁链。

　　霎时，锁链青光大盛，正试图攀附的黑色触须好似碰到烙铁般，发出“嗤嗤”的轻响，迅速萎缩成烤焦了的弧度，脱落掉在地板上。

　　烤鱿鱼的香味。

　　骆萧山很迷茫，她指了指地上的残肢，朝七五打了个招呼。

　　狐妖会意，一嘴叼起，只犹豫了一瞬，便嚼了嚼吞入腹中。

　　骆萧山：！

　　“不是叫你吃掉的意思！这能吃吗？”

　　七五只是甩了甩耳朵，回答她：“香香脆脆的，但是没有味道，狐觉得没有烧鸡好吃，狐想要咸咸的味道。”

　　那当然，谁家烤鱿鱼连料都不刷，高低得整点酱油。

　　不过——怎么已经真把这东西当鱿鱼对待了啊！是不是进展太自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