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墟》野草不烬

8、先知

　　吃完早餐，江照君曼沙的宫殿里随处参观。宫殿很大，一应俱全。有开阔的前厅，早晨升起的太阳光线能透过石门悬挂的水晶珠帘丝丝照耀在前厅的各处，摆满各式金器的房间熠熠生辉。
　　前厅的侧面是一件书房，里面石桌上摆了几根狼毫金毛笔和几本质地粗糙地灰纸文件，原本想窥探什么机密，可上面的字跟丑陋虫子爬没什么区别，看了一眼果断放下。书桌上放着一个金块儿，像是一个印章，印身刻着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狮子，拿到眼前看，着重被突出的利爪金牙依旧尖利，毛发被金丝一缕一缕勾勒，极其逼真，江照君生出了踹走的私心。
　　书桌后的墙体凹凸不平，开凿出的无数壁龛里摆着一尊尊金色人形雕像，但难以区分，每个人形雕像上都戴着黄金方正纵目面具，跟江照君第一次回去之前见到曼沙戴着的那个一样。江照君觉得可能这是曼沙之前统治过西兆国的祖先，虔诚的双手合十拜了又拜。
　　书桌侧面的墙上刻着几幅彩色壁画，最中间的一张是曼沙在一处巨大的金字塔前跪地接受一个人面蛇身的怪物加冕的全景图。这时候的曼沙没戴面具，五官明显要比现在稚嫩，不过那一双眼睛倒是画的真真传神，眼里的虔诚与严肃都要跳出画面了。看过这张图或者这个画面的人，就算是已经开化了的现代人看，也毫不怀疑这个首领信仰坚定，拥有繁荣文明的能力。
　　其他的画应该是一些祭祀和记录大事的画，画上人物大多奇形怪状，要么牛头人身，要么手里举着比自己大几倍的奇怪法器，场景诡异奇谲，让人摸不着头脑。每个画的下面还刻有一串简短的文字，可能是事件说明，也可能是事件发生日期。总之，江照君没有再看下去，转而走进了书房旁边的房间。
　　偌大的宫殿，只有一间卧室，就是曼沙的这间主卧室。主卧室里弥漫着一股香味，要比其他房间的更浓一些。可是从床到地板，这里没有摆任何的香炉或者香薰，江照君不信邪，最后在墙上嗅了嗅，才发现奥秘。这墙上是刷了一层掺有特殊香料的涂料，类似于古代的椒房，散发的香味醉人，江照君贪婪的吸了两口。
　　卧室装有洗澡间，这是江照君最意外的。澡堂里有一个下陷的池子，类似于杨贵妃的华清池，只不过这个华丽更甚，铺的是黄金。池子里没水，向下的楼梯附近有一个金石台，摆着颜色形状各异的瓶瓶罐罐，有固体的膏状物，也有粘稠的糊糊儿，香味各异，这就是曼沙身上香味的来源。浴池周围的墙壁上也刻着各式各样的彩色壁画，仔细一看，全是曼沙裸着上身美男出浴的画面。
　　回到卧室，躺在床上，床边烛台旁放了一个格格不入的装饰。是一头漂亮华贵的大象手办，象身通体紫色，各色宝石点缀的银链披挂在紫象头上，透着新妇出嫁般的点点羞涩。这件装饰品没有西兆国粗暴的黄金堆叠，只有制造者对爱人初遇时“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期待与不安，热恋时“不敢高声语”的小心深情，内敛克制，匆匆一瞥亦可让后世人羡慕制作者的深情。
　　这件紫色的神秘物件，仿佛带有某种魔力，瞬间安抚江照君一直以来紧张焦灼的心。
　　要是没有赌气进沙漠，就不会被卷进风暴，也不会发生什么穿越时空烂到爆的小说桥段，更不会把诅咒带给亲人，就算回来了，消除诅咒的把握能有多大，哥哥剩的时间跟现在的状况他也一无所知……
　　他陷入了自我责备的怪圈，不断冒出无法回答，无法解决的问题，还背负着一条最爱之人的性命，在看见这头小象的时候，犹如坚冰的挑战瞬间融化成绵绵春水，让江照君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突然想带走它。
　　“笃！笃！”
　　“谁啊？”
　　“阿里。”
　　“阿里是谁？”
　　“阿里就是阿里。”
　　得，白问。
　　江照君赤脚下地，抬脚走路时却发现脚上多了一串紫色水晶，水晶里装了东西，走起路来不断传出佩环相鸣的声音。
　　谁给他戴的狗牌，江照君不自在的甩了甩，来到宫殿门口。
　　见到了那个皮肤略黑，略显呆滞的卷发阿里。
　　“你好，阿里，我叫江照君。”
　　阿里没回应，准备俯身下跪，江照君及时拉住了他。
　　“等等等，你别跪我，我会折寿。”
　　阿里起身站直身体。
　　“参见法迪大人。”
　　“法迪？我？”
　　“是的。”
　　“我不叫这个名字。”
　　“这是您之前告诉我的，连君主大人都不知道。”阿里呆滞的眼睛里显露出一丝困惑。
　　“我？这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不是，我们已经见过好几次了，只是你每次出现时间很短，再出现的时候也不记得我们，我们慢慢已经习惯了。”
　　“你们？”
　　“是的，我们，很多人都认识您。”
　　“哈？可我完全没印象啊。”
　　“先知说您是玛特派来的幽灵，神秘莫测，我们对你无限尊重。”
　　“幽灵？我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成幽灵了？”江照君越想越扯，直接拉着阿里的手往自己身上摸
　　“看看我是不是实体！看！”
　　“法迪大人，这样不对，请您松手。”
　　“你给我记好了，我一共就来过你们这里两次，你们这里我是第一次来，不要把什么屎盆子都扣我头上！”江照君朝着阿里头上砸了个爆栗子。
　　“是。”阿里揉着自己的头，真是玛特派来的幽灵，像大漠的沙丘一样变幻莫测。
　　“说我是幽灵，说明你们你那个先知还算有点眼力，他在哪儿啊？带我去见他。”
　　“先知三天前去往虚无之国往生了，君主大人刚刚举行了丧葬仪式。”
　　“死了？！”那个人能看出我不属于这个时代，那就可能知道这个文明的诅咒，说不定还知道怎么消除诅咒，现在却死了，跟自己到这里就隔了三天！真的是凑巧？
　　“他的陵墓在哪里，带我去看看。”
　　“您去那里做什么？那里充满着玛特的诅咒。”
　　“诅咒？什么诅咒？你知道诅咒？！”
　　“我没见过，历来先知的陵墓都充满了玛特的诅咒，我们都不会主动靠近，诅咒的内容只有与玛特大人钦定的下一任先知才知道的。”阿里满脸恐惧。
　　“下一任先知？他也可以，带我去找他。”
　　“下一任先知大人选定仪式将于明日举行，具体的人还待定。”
　　“明天，那就明天！”
　　“什么明天？”曼沙颀长的身姿慢慢走进来，身后跟着他什。
　　“明天你们要选下一任先知？我能跟着去么？”
　　“历届选举只有经过玛特选中的人才能参加，今晚将会有一个仪式，如果你想去，那就参加。”曼沙脱下身上的外袍，江照君立刻狗腿的主动接过。
　　他才不信什么怪力乱神的，历史上的所有灵异，背后只能是当权者的操纵。
　　“法迪大人，您为何想去观看仪式？”他什今日穿了一身紫罗兰色的薄纱长袍，额饰是一顶长长的金底孔雀羽毛。
　　“没什么，单纯好奇。”
　　“嗯。”
　　“要怎么样才能成为那个被玛特选中的人啊？他什？”
　　“都是由下一任先知候选人领会了玛特的旨意，然后派砂鹰通知所有被选中的人。”他什顿了一下，看了一眼脸色不明的曼沙大人。
　　“哦~这样啊，那就是你们说了不算喽。”
　　“是的。”
　　“你……”江照君气结。
　　郁闷走到石桌旁，抓起一把椰枣啃啃啃。
　　他什跟曼沙对视了一眼，慢慢走到江照君身边。
　　“法迪，这些都是你当年定下来的。”
　　我？当年？江照君真是要被气笑了，我一共就来过两次，第一次顶多算个过场，第二次更算乱入，什么时候成他们的祖宗了。再说，就算真来过，我怎么能留下这种封建残余呢。
　　清白都说倦了，江照君摆烂的翻了个白眼没说话。
　　“那我们就只能等通知了？”
　　“也不是。”
　　江照君眼睛一亮，他就知道曼沙肯定有办法。
　　“你真想去？”
　　“当然。”
　　“那你就按我说的做。”
　　“好！”
　　然后整个下午法迪大人都在“手搓金粉”。
　　“曼沙，我怀疑你趁机报复。”
　　“怎么说？”
　　“昨天晚上我抢了你的床。”
　　“哼，幼稚。”曼沙在草砂纸上缓缓划出一个“君”字。
　　江照君忍下一口老血，继续慢慢推着石磨。
　　“我为什么要做这个？”
　　“因为你要给我做一个金色狮印。”
　　“狮印？你不是有一个了？”
　　“这是公的，还要一只公的，凑成一对。”
　　“额……”作为一国之君，竟然弯的如此理直气壮。
　　“我不会做啊。”
　　“你会做，这只就是你做的。”
　　“呵，又在说疯话。”
　　金粉磨好了已经临近黑夜，吃了晚饭，他什准时出现在宫殿门口。
　　“他什！我的手要废了！”
　　他什从袖口掏出一个金色小瓶子递给江照君。
　　“这是上好的草药粉，涂抹之后即可缓解疼痛。”
　　“真的么！他什，你可真好！！”江照君一把搂住了他什。
　　“咔嚓！”
　　江照君扭头，却看见曼沙一脸不快，硬生生摁断了一根毛笔。
　　“君主，时间快到了。”
　　“嗯。”曼沙经过江照君身边，一个眼神都没甩给他。
　　他什跟曼沙走到窗边，打开窗户，一阵冷风吹进，满天星辰尽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