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边界》爱洗澡的月亮

3、界线：一盒炭粉

　　美术室里，苏老师播放着周杰伦的歌。

　　“各位，咱们第一节的美术课，啥都不做。介绍一下自己为什么读美术吧。”苏老师慵懒的坐在课室正中间的桌子上。

　　整间教室里只有那渺渺的十二人，大家的理由也都千奇百怪，什么不想读书、美术很轻松、可以好好休息等等奇怪的内容。在众多奇怪的理由下，一声清朗阳光的男声在其中尤为突出，像是冰镇的西瓜汁，他读美术，并不是因为美术轻松、不想读书，他说：“纯粹想透过艺术这条路和自己对话，更加的认识自己。”

　　“嗯，同学你蛮有大志的。”苏老师托了托那充满神秘的紫色眼镜。“那个角落的同学，剩你了。”

　　“嗯……哦。我读美术是因为……纯粹爱画画而已。”沈述蹉跎着手指。

　　“好哦，没关系。那我来说说我的看法吧。简单来说，和刚才那位同学说的一样，纯粹喜欢画画，但后来在其中发现了自己在其中找到存在的意义，至于为什么我会来做老师，纯粹因为想教小朋友而已。”

　　其中一个同学叫嚣道：“老师，我们不是小朋友。”

　　“哈哈哈，在我眼里大家都是小孩。好啦，每人一本速写本。”

　　“不是说这一堂课可以不用做东西吗？”另一个女同学问。

　　“是呀，但我们有两节美术课呀！这一堂课不用做，等转课时间的钟声响，咱们就的开始高中第一堂美术课了。”

　　沈述无神的看着放在面前的本子，似乎在想着什么。那呆愣的眼神被敏锐的紫色镜框捕捉到，问道：“怎么了同学？”

　　似乎被那温柔的声音点醒沉溺于梦中的他，连忙摇了摇头表达了自己只是在想一些事情。至于是什么事情，沈述没有说，只是低下头看着那本速写本陷入了回忆。无人知道那是段怎样的时光，是哭是笑，那空洞无力的眼眸，从未给出答案。

　　随着第一堂美术课的钟声敲响，随之而来的是老师给的任务。

　　“同学们，今天咱们来点轻松的。来场校园速写怎么样，把你看到的，感触到的，所有一切东西都画在刚才派的本子上。每人最少5张，不管你画人还是画马桶，这节课内一定要画完。”

　　学生们拿着画本来校园里走动，寻找着可绘画的小角落。

　　沈述游荡到学校的后花园，发现一个熟悉的人影在斑驳的树荫下，高挑的身材若无其事的背影在光斑下晃动。待他走进一点，那阵熟悉的味道闯入鼻腔，若无若有的洗衣粉香气飘散在空气中？那人动了动，不耐烦的转过头，定睛一看发现原来是那位“美男子”，便放下防备，挂上笑脸：“是你呀，宝贝。”

　　“谁是你宝贝了。”沈述阴阳怪气道。

　　“你呀，同桌宝贝。”顾阳眼睛眯起笑笑的，那脸上的笑容贱贱的。“话说回来，你怎么来这里？”

　　“我还没问你呢，你怎么在这里。我可是有正当理由的。”沈述骄傲的说道。

　　“啥理由，说来听听。”

　　“我来美术速写呀！得画五张图，现在还差一张。”

　　“那么惨呀！可怜的孩子。”顾阳的嘴角微微上扬，藏不住那该死被打的表情。

　　“你笑屁！那你干嘛逃课？”沈述生气道。

　　“怎么，你在乎我？”洗衣液的味道向沈述渐渐靠近，当中还带了一丝清淡的薄荷香。

　　“请不要自作多情谢谢。”沈述推开他。

　　“不想上课而已。而且我请了这一堂课啦！”

　　“哇塞，坏学生！我申请调位。”

　　“诶！不要！这个位置很舒服诶！可以偷偷看手机，而且是教室角落呀。”顾阳慌张起来。

　　“又不是调你走，我走。”沈述转身作势要离开。

　　“诶诶诶！少了这个好同桌要我怎么活！你不是要画吗？我来当你模特。”顾阳拉住沈述那纤细的手腕，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脸无辜的看着他。

　　“不要。”沈述挣扎着把手从顾阳的大手中抽离，可是瘦弱的他，怎么弄都挣不开那有力的手。

　　“就剩10分钟就下课啦，你也找不到其他素材了。不如画我啦。”

　　沈述垂眸看了看左手手腕上的手表，顿了一下，开口说：“那画吧。”

　　“你想我摆什么姿势？”

　　“随便。”

　　顾阳重新跑回刚才那片树荫下，任由光芒投映在身上，鲜甜的风吹拂发丝。他拿起书，带上耳机，恢复了一开始未见到沈述时的状态的状态。

　　沈述在离他大约三寸的地方，打开那本速写本，铅笔在画纸上留下深灰的痕迹，高耸挺拔的鼻梁在菱角分明的脸上尤为突出，微微翘起的鼻尖为其带上了一点幽默感。小麦色的皮肤下，脸颊泛着樱桃般的红，湿漉的眼睛正垂眸阅读着书本上的文字，骨节分明的手指温柔的翻动着那薄薄的小说页面。

　　风吹过少年的脸庞，撩起那轻盈的发丝。霎那间的抬头，两人不约而同的对视上，下午的阳光洒在他们脸上，之间的感情似乎生起了微妙的火花，像朝阳，像一杯热巧。

　　最后一笔在纸上落下。

　　“好了，画完了。”沈述收拾着自己的用具。

　　顾阳伸了个大懒腰，揉了揉腰，慵懒的说道：“坐着累死了，一直维持着一个姿势。做模特那么累吗？”

　　“不是你叫我画你吗？怎么还埋怨起来了？真是奇怪。”

　　“看看画的如何，有没有把我的帅气全部展现出来。”顾阳轻佻的夺过沈述手上的速写本，翻着那一页页，惊讶于他的绘图技巧，瞪大双眼看着沈述：“那么厉害，我超级帅诶！”

　　“你这个臭屁哥，我坐你旁边那么久才发现我会画画。”

　　“啊不就是之前没有认真看嘛。仔细看你真的超级厉害诶！”顾阳竖起大拇指。

　　“哪有……”沈述别过头，殷红的脸蛋好似发烧，他伸手挠了挠自己的头发：“就很普通啦。”

　　“哪里是！明明就是大师级别的！你看这发丝、鼻梁、手臂，和我的一模一样呀。”顾阳撸起袖子，展示着自己手臂上结实的肌肉，一脸骄傲：“你看，是不是，一模一样。”

　　“是是是，你说的都对，一模一样。”沈述翻了个白眼，继续收拾着自己的画具。

　　“哎，就这一两件，收拾那么久吗？我来帮你。”他伸手就去拿那盒炭笔。

　　沈述打了一下他伸过来的手：“那么多事，我自己收拾。”

　　“我来帮忙啦，多一分力多一分速度。”

　　“真的不用啦！”沈述有点恼怒。

　　但顾阳那根筋就是那么的硬，死活都要帮忙一起收拾。在他们在欲拒还迎的时候，顾阳的长臂撞向那盒碳粉。瞬间，一整黑雾过后，精准的落在画着少年的那一页上。

　　“你干嘛啦，有病是不是，堂课不用交了。”

　　“对不起嘛，我也没想过会这样……”

　　“还有啥用！都被你毁啦！”沈述红着眼睛，瞪着顾阳大声喊道。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顾阳羞愧的垂下头。

　　“对不起有啥用……现在作业要重新做了！浪费我时间。”

　　“我可以补偿的……”

　　“不需要！”

　　“可我……”

　　“够了！你很烦诶！”沈述气冲冲的转身离开。

　　“沈述！沈述！等等我！”顾阳慌张的拿起那本小说，拔腿就跑。

　　美术室里，苏老师在桌子上坐着看手机，一阵咿呀的推门声，抬眼望去，只见沈述眼眶泛红，两颗眼珠子水汪汪的，抱着没有收拾好的速写用品，白色的衬衫上黑压压的一片。苏老师从桌子上下来，上前问道：“怎么了孩子？”

　　“就……就……画毁了。”

　　“怎么弄的，给我看看。”苏老师伸手拿过他的速写本，上面满满的都是碳粉，手指在一瞬间弄的黑漆漆的。她翻开速写本，树木、建筑、麻雀、花朵应有尽有，唯独翻开看书少年那一页，灰蒙蒙的一片。

　　“这怎么搞的？”

　　“就，被打翻了……”沈述支支吾吾道：“被顾阳打翻的。”

　　“这样呀……”

　　突然的一声重重开门声，一个男生喘着粗气，喊道：“沈述！”

　　“大吼大叫成何体统！你找沈同学有什么事？”苏老师把沈述挡在身后，似乎在对着一个很危险的敌人。

　　“我……我要和他道歉。我不小心毁了他的心血。”他深深鞠了个躬，腼腆尴尬的说道：“对不起，我整坏了你的作品。要怎么赔偿，我都愿意。”

　　苏老师扶起鞠着躬的顾阳：“你也是不小心的，怎么赎罪就看你了。老师做不了主。”

　　“沈述，今晚晚餐我包了，你想吃什么，我带你去吃。”

　　“随便。”沈述扭过头，冷冰冰的声音像是一缕寒风，刺的顾阳心酸。

　　“那……那就这么说了。放学等我。”

　　“嗯。”

　　随着放学钟声响起，背对着夕阳，在校门口等着顾阳。

　　他在门口张望了许久。十五分钟。半小时。两小时。

　　星星在天上成群的闪烁，只有他一人，孤零零的站在校门口。看来今天是得不到道歉了，沈述转身前往公交车站。踏出脚步的那刻，他很希望和小说里的一样，当他转身离开的时候，心中默念三声，身后就会有人叫住他。可惜，这个希望终究还是落空了。这个道歉，看来是得不到了。

　　果然不知悔改。

　　他拍了卡，上了车，走向公交车最后一行的靠窗位置，带上耳机，靠着窗，小声咽哽着。心里想着：难道，不食言很难吗。

　　“怎么了宝贝，怎么看上去一脸忧伤的。”彭女士捧起沈述的脸颊，问道。

　　“没事，就出了点小问题。”

　　“说来听听。”

　　可是他的心情已经跌到谷底，他对于顾阳的不辞而别感到失落。他把书包扔在一旁的椅子上，随后直接躺在床上，那么用心的作品，怎么就这样毁了。

　　因为前晚的彻夜未眠，今日的沈述神情恍惚，肤若凝脂的脸上，竟出现了乌蓝的黑眼圈。他冲了一杯浓郁的黑咖啡，坐在餐桌前愣神着，魂不附体，心不在焉。直到出门那刻，依然保持着悲伤的神色。就连最亲爱的彭女士的问侯，也只是敷衍的搭理一两句。

　　作为边缘人的他，自然得不到同学的问候。他独自回到那呆在角落的座位，趴在桌子上，低声抽泣。偷偷起伏发抖的他始终没被发现，直到顾阳来到他的身边，人们才发现一旁把头埋进臂环里的沈述，在偷偷抽泣。

　　顾阳轻轻把书包挂好在桌子旁，悄悄坐在沈述身边。他的大手温柔的拍打着、抚摸着沈述的背脊，仿佛告诉他一直都在，不曾离开。那阵熟悉的洗衣液味道飘进沈述的鼻孔，一种安心的感觉戛然而生，安抚着他。回过神，那“食言”的家伙就坐在自己旁边，一脸担忧的看着他：“怎么了兄弟。”

　　“你干脆别道歉算了。”沈述别过头。

　　“怎么可以不道歉，我一放学就去找你啦。可是我找遍课室，都不见你。我跑到校门口找你，等了好久没见到，就以为你还在学校，就先去校队练习啦。寻思着待会儿再来找你，或者打个电话给你约你出来。”

　　“你不会多等一会儿吗？我等到七点多才走！”

　　“我再去校门口找你的时候只看见一个人匆匆离开。但我不知道那个是不是你。”

　　“你不会叫吗？”

　　“我怕尴尬，叫错人的话。还有，我也没你电话呀。”

　　“那……那你怎么不问我。”

　　“因为你都不怎么理我呀，想和你交朋友那么难。你超级高冷！”顾阳故作惊讶道。

　　“哪里高冷？”沈述撇了他一眼，似乎气已经消了一半。

　　“都很高冷呀，讲话冷冰冰的，反应淡淡的，感觉起来蛮可怕的。但你真的很有才华！”顾阳竖起大拇指，狠狠夸奖了沈述。

　　肉眼可见的变化，深皱的眉头也随之放轻松，随之而来的，是那害羞的模样：“没有吧，我画画和其他比起来很差呀。”

　　“在我眼中你最棒啦，超级厉害！”

　　“最好是啦。”

　　“那你消气了吗？”顾阳往沈述的肩膀上靠着，扭扭捏捏的撒娇道。

　　“没有，还生气。”沈述故意拿开肩膀，顾阳的头扑通一声落在椅背上。

　　“嘶——有点痛。”

　　这下轮到沈述慌了神，他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连忙捧起顾阳的头，按住刚刚撞到的部分，安慰道：“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啦，俺老子大人有大量。咱们扯平了。”顾阳笑道。“我的好同桌，现在原谅我了吗？”

　　“勉强啦。”沈述低下头，重新埋回他的臂弯中。

　　“放学等我收拾好书包，咱们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