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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可谓初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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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山仙韵。
云遮雾绕,在黑暗之下迷迷茫茫地遮掩了月色。
竹林掩映,肃杀之间,孟辞背着铁剑,踏上来山仙韵。
一片茫茫大雾袭来,已入幻境。
风过神伤。
满红的鲜血溢出死尸的眼眸,少年执刀,瞳孔血色,死死盯着死尸,一刀一刀,戳烂他的眼睛!
四周焰火燎原,少女凄惨的尖叫声中,少年缓缓抬头,一言不发地盯着少女。
“你别过来,你别过来!你怎么杀了他!你为什么杀了他!”
少年一字一句,但却如冬日冷泉,浇附在少女的心上:“为什么?他们做那些事的时候,为什么也不想想啊?你应该庆幸呢。这样你登上那个位置,没有人会阻挠你了。”
火遮盖了眼前。
记忆旋转,是黑暗的泥潭,污泥深陷,泥浆飞溅,少年满身泥泞,挣扎走出。
跪伏到长袍男子脚下。
“主上。”
长跑男子声音慵懒:“厉害。你学一学呢。”
后半句话,是对少年孟辞身旁的另一个俊美少年说的。
何一舟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头埋得更低,几乎要钻进土里,这样没人可以看见他眼中的不甘与怒火。
随后是日复一日的操练、比试。
每每深夜,梦里总是那些不好的画面。
“从我的脑中滚出去!”
孟辞双眸迸发浓浓寒意,拔剑,钝锈却又锋利的剑尖,撕开这黑夜,直斩月上苍穹,气荡万里山河。
一阵笛声与剑气相撞,气浪滔天,惹得林中风声簌簌,竹叶摇曳而坠。
皎皎空中孤月轮。
身形修长的白袍青年披发,足尖点立竹叶。
孟辞对上那双如月的眼眸。
那青年沉声道:“深夜造访我来山仙韵,贵客何企图。”
孟辞一愣,眼前之人,似乎就是来山仙韵之主。
孟辞一贯偷鸡摸狗的做派,本想偷偷上山的,哪知道闹出这种阵势来?
“啊喂喂,不好意思打扰你睡觉了。”
他脚步一转,提气而跃,飞速地划过竹林,孟辞心里咯噔,似乎惹上了一个不好惹的主。
青年人面露不悦,月辉裹着玉笛,与森森寒意,直逼孟辞面门,孟辞不得已旋身,剑身擦过玉笛,孟辞退后数步,然而青年指尖微动,那玉笛再次直飞孟辞要害。
“喂,你可认识萧复!”
玉笛微微一滞。但很快又恢复原速。
“五更寒。”孟辞以剑尖直对玉笛。
然而玉笛笛声激荡,震得孟辞一个踉跄。将怀中玉佩也震落了。
“他似乎要杀死我。”
孟辞心中一惊:“等一下,萧复让我来的!”
玉笛停止了进攻。
孟辞赶忙接着道:“萧老板说,可以在你这里打工。”
“不需要。”
“我有武功,我可以守山门!”
“就你?”
额,好大的屈辱。
“那我拜师!拜师!师父!受徒儿一拜!”
“还不快滚!”
这孟辞向来是一个你进我退,你退我进爱好得寸进尺的油头小子,哭道:“师父,徒儿没有去处了,有宫中的人在追杀我。”
青年人愣了许久,似乎触及心事,良久,附身离去,留下一句:“别叫我师父,进来吧。”
来山仙韵早晨是雾蒙蒙的,淮南居氤氲在水汽中,迷蒙间,孟辞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气走出来,肩上扛着那把沉重不已的无名铁剑,亦步亦趋,挽了个漂亮的剑花,随即耍起了剑。有福蹲在一旁,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早上起来就装装的。”
孟辞习得是一本无名秘籍,剑招无名,如他的剑一般无名,是以孟辞取了很多名,譬如“五更雪”、“梁上燕”此类,当昨晚的青年人缓步走出房门时,孟辞足尖点地轻身而跃,剑尖斜向下刺去,收束时挑剑回还。
“这是什么剑招?”
“断虹截雨。如何?”孟辞将剑收回剑鞘。
青年人面无表情道:“不如何。早上起来练剑,很吵。”
孟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还是继续舔着脸道:“帅不帅?”他笑吟吟地望向青年,眉眼上扬,意气风发。
“不帅,很一般。”
“好毒……”
有福几乎要捧腹大笑,这个孟辞好像从来没吃过什么闭门羹,向来我行我素,现在寄人篱下,可否能感同身受它在孟家这么多年的尖酸历程。
青年静静地瞧了小师弟一眼,一颗细石轻轻掉落在心湖深处,泛起一丝涟漪。
孟辞无奈地摇头,余光一瞟,山雾褪去下,露出一块清晰又不失古朴的牌匾,赫然写着“淮南居”三字。
那刻字的力道十分大,几乎戳穿木板,隐隐有些镂空。仿佛刻字之人心里蕴着难以言喻之事,将那些不好吐出的、全部烂在笔画里。再仔细看,中间的“南”字颜色更深,时间更远,倒像是拼接的一般。
“为什么叫淮南居?”
孟辞映象里,所有像青年人一般俊美无常的,总是会取些雅致的名字,就像他认识的算得上仇敌的何一舟,给自己的园居题名望舒(虽然他觉得有些土掉渣),然而这里简简单单,淮南居三字,倒有种别样的清俊幽静之感,像山间浸过的风。
青年人拂了拂衣袖,今日他穿着一袭沧浪色深衣,宛若天上谪仙。
“我的故居在淮南,怀念而已。”
他抬眼,轻轻地看着孟辞,眼中什么都没有。
孟辞心里没由来的咯噔一下。
青年人见孟辞不答话,抬脚欲走。
孟辞忙言:“你叫什么名字啊?”
“薛回。”
这时来铃声荡漾,青衫客踏竹叶而来,爽朗笑声扬起耳畔:“阿回!”
薛回蹙了蹙眉。在萧复靠近的前一秒,掌心一个蓄势,向前拍去,与萧复的手掌对上,震得林间竹叶飘飞,形成一股巨浪,向四周弥漫开去,落得一地狼藉。
孟辞的头发被吹得翘起来。
萧复见到他,惊讶地目瞪口呆:“你怎么还活着啊!”
孟辞看到萧复就一阵恼火:“什么叫我怎么还活着,我差点被你害死了。”昨晚薛回可是不留余地地想杀死他,幸亏他喊出了萧复的名字。
萧复看看孟辞,又看看薛回,“不是啊,你让一个外人住来山仙韵?”
孟辞刚想反驳,就听薛回不疾不徐道:“他不是外人。”
“!!!!”孟辞和有福以及萧复三人同时震惊。
但薛回接下来一句话使三人不约而同地翻了个白眼:“他是我请来提我收拾这来山仙韵的人。”
薛回接着言:“这个人,你把来山仙韵打扫一遍,打扫完就滚吧。”说罢,衣摆拂过石子路,缓缓走回屋中。
萧复不禁而笑:“我还以为……”
“诶,他闷在屋里干什么。”孟辞好奇地用胳膊肘肘了肘萧复,萧复一愣,摸不着头脑“也许看书吧……”
“不对,这不你应该下这里。”
“这里,这里,为何不信?”
在孟辞啰啰嗦嗦地说话声中,萧复不耐烦了,眉头一拧,“你有完没完,我下你下?”他摸索着棋子,指尖用力,似乎要把棋子握入皮肤,狠狠思索着,最终犹犹豫豫地落在棋盘上。
“你输了。”孟辞落定一子,笑意却很浅,眼睛一直注视着萧复。
萧复只是将棋子放入棋盒。“无关系,我棋子有很多,我可以再来。”
风声呼啸,萧复的衣袍被吹得猎猎作响,棋子被风吹得翻了个面,竹影肃杀中,萧复一掌震向棋盘,引得棋子星罗棋布悬浮半空,唯有看见孟辞那双眼,萧复问道:“你认识谷雨剑吧。”
孟辞失笑:“是又怎样?萧先生好像格外在意薛回。”
萧复冷哼一声:“为了不死泉而来的吧,和何一舟设计好了。”
孟辞更加觉着好笑:“怎么可能,我和何一舟可是敌人啊,敌人啊。”
棋子刹那间射来,在触及孟辞面容的刹那,孟辞勾了勾唇:“雪落无声。”
静,死一般的静。
孟辞抬袖,手起,轻叩棋子。
所有棋子倒飞如箭,萧复瞳孔骤缩,人影掠出,闪身飞旋,衣玦掀起,坠翻棋盘。
“好招数。”萧复还是赞叹一声,随即长啸一声:“剑来!”一柄长剑穿竹林飞梭而来,刀光剑影,孟辞拔剑无名,直抵剑尖,迸发出清脆剑鸣。
百里外,身形缭乱,薛回人已至。
他面色铁青:“来山仙韵,不许打扰。萧复,你可以滚了。另一个,留下打扫。”
在薛回冰冷目光的注视下,萧复讪讪地收起剑,一步并作三步后退,下一秒直接运起轻功下山。
“我走啦薛回!下次再见!”
孟辞见薛回把冷冰冰的目光转向他,忙说:“我去扫。”拿了扫把就开始“呼呼”扫地,把落叶从西一堆扫到东一堆,一通乱扫。
薛回不忍直视,再次嘱咐道:“扫干净一点。”
孟辞将在江湖上倒是听说过薛回的名字,论道会的执剑人。
论道会那是江湖侠客交流的之地,位于孤竹。不论消息,还是武功。孤竹也是一个竹林密布的清幽之地,薛回好像格外喜欢竹。
论道会何一舟参加过一次,得了一柄上等剑谷雨,也因此闯出了谷雨剑的名号。
然而薛回此人名声不太好,缘由无他,据说只是剑斩了一名违反比试规则者,那人是重明山副山主尤放最喜欢的弟子,也因此与重明山结下仇怨。
薛回的功力深不可测,自那日交手时孟辞差点死在他玉笛之下。
接近薛回的目的,无非一个:不死泉。
得装好了。
孟辞轻推书房的门,阳光蜿蜒入门缝,打落墙上,汇出一道婀娜身影,那身影移步桌旁,白纸书画随意摊开在地,笔墨搁在一旁,萦绕着墨香。
孟辞眼尖,瞟道一角:“不死泉……”
森寒的声音在孟辞背后响起:“你在干什么?”
孟辞一回头,“哦,我见你书房门开了。想关上呢。”他面不改色的合上门。转身对上薛回寒意的双眸。
薛回沉默了很久。
才言:“……滚。”
孟辞这下老老实实地打扫了。
薛回坐在南边的“坐观亭”中,喝着茶。
孟辞走过去,从坐观亭往外看去,落日照晚霞,旖旎在远方的山上,轻柔如雾,慢慢地翻涌,最终落入二人的眼中。
“这是什么茶?”
“晚日。”薛回眺望着,细细品了一口,抬头疑惑道:“何事?”
孟辞已看着美景痴了,他方才回过思绪,恍然道:“啊,我看你那块匾,‘南’字那块不太协调,边角有些损毁了。我就取了下来,想着帮你换块梨木……”
眼见薛回浑身一颤,随即怒不可遏道:“你拆了?”
孟辞一愣:“不是,我就取下来,还没拆,不换吗?”
薛回一拳揍向孟辞,这一拳蓄了足足十成力,孟辞没料到,一下子被打得人仰马翻,“你干什么!”
薛回怒道:“谁准你动那块匾了!”
孟辞捂住脸:“你也没说不可以……”
薛回气得将茶盏往地上一甩。
孟辞俯下身,拾起茶盏,青花碎片,悠悠地在水中绕圈。
薛回突然掐住他的脖子,弄得孟辞些许窒息,只见薛回一字一顿道:“再有一次,我不会念着……我真的会杀了你。”
说罢,薛回拂袖愤然而去。
孟辞捂了捂脖子,往地上恶狠狠啐了一口:“装什么,要不是我还要在你身上找情报,至于沦落到这种地步。不过,不会念着什么……我和他见过?真是搞笑。”
次日,薛回驻足在淮南居前。
孟辞找了桐油、细砂纸,坐在薛回旁边磨朽坏的边角,砂纸磨过木头,声音很轻,很静。
孟辞头也不抬地问道:“你不是挺讲究,怎么到这木牌就随意了,都朽成这样了……”
薛回悄悄握了握拳:“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孟辞戳了戳木匾上镂空的纹路,“这刻工是好,但是料子已经老了……”
话音未落,薛回突然劈手夺回木匾,纵身上檐,将木匾挂好。
“我还没……”孟辞一愣。
薛回垂下眼,执剑摩挲着木匾的朽痕,轻声道,“时间的证明罢了……”
“……什么?”
“这是我刻的。这是淮南的木。”薛回掷地有声。
孟辞疑惑:“你没办法回家吗?”
薛回喟然:“回不去了……”
孟辞忽而觉着心酸,辛辣的情绪翻涌上胃,至少薛回还有一个故乡可以怀念,可他呢,从来漂泊一人,无家可回。
二人相对无言。
孟辞道:“其实,不管是醒着还是梦里,我们一直在还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