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屿》江来爪子

3、一夜暴雨

　　第三天清晨，当青溪古镇还在晨雾中沉睡时，暴雨的预警像一把锋利的刀，猝不及防地划破了这份宁静。
　　张逸凡安装的智能系统发出了尖锐刺耳的警报声，那声音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的警告。暖暖的手机连续震动三次，每一次震动都像是敲击着她的心脏，屏幕上闪烁着刺目的红色警告，在这灰蒙蒙的清晨显得格外骇人。
　　"青溪古镇正面临百年一遇的特大暴雨。"冰冷的机械女声从手机里传来，那声音毫无感情，却让人不寒而栗，"内河水位预计将在六小时内上涨至历史警戒线。请立即做好防护准备。重复，这是百年一遇的特大暴雨预警。"
　　暖暖站在天井里，抬头仰望天空。云层低得仿佛要压到人的头顶，铅灰色的云块翻滚着，像是一头即将苏醒的巨兽。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感，风越来越大，将枇杷树的叶子吹得哗哗作响，那声音不再有往日的温柔，而是充满了狂暴的愤怒，仿佛大自然要向这片土地发泄某种深藏已久的怨恨。
　　"暖暖姐！"张逸凡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他几乎是从客厅冲出来的，手里紧握着平板电脑，屏幕上各种颜色的警报灯闪烁不停，"快看，这是实时水位预测模型！"
　　暖暖急忙接过平板，只见屏幕上一条刺目的红色曲线正在疯狂攀升，那代表着内河水位。更可怕的是，这条曲线的斜率几乎呈垂直状态，意味着水位正在以极快的速度上涨。
　　"会淹到这里吗？"暖暖的声音有些发颤。
　　"非常非常严重。"张逸凡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充满了忧虑，"根据我的历史数据分析，这种级别的降雨量，足以引发百年不遇的特大内涝。按照这个趋势，最多三个小时，'归屿'的底层设施就会被完全淹没。我们必须立即行动！"
　　暖暖的心沉到了谷底。她咬紧嘴唇，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需要准备什么？"
　　"所有能用来防水的东西！沙袋、塑料布、胶带、抽水泵..."张逸凡一边说一边快速在平板上列出清单，"我马上联系王大力，他最懂这个。"
　　果然，王大力接到电话不到十分钟就赶到了，身后跟着气喘吁吁的陈启明，两个人扛着几大袋沉重的沙袋。
　　"把所有门口都用沙袋堵死！"王大力一进门就开始指挥，他的声音洪亮而有感染力，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安心，"小陈，你跟我来检查排水系统！"
　　他们迅速行动起来，一袋袋沙袋被整齐地堆放在每个门口和可能的进水点。王大力蹲在天井里，用手指着地面那些几乎被青苔覆盖的古老沟渠。
　　"还好，这老宅的排水设计是祖宗传下来的智慧。"王大力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敬佩，"这是典型的明清时期'明沟暗渠'系统，利用了天然的潮汐规律和水力原理，在正常情况下能很好地将内涝排出去。但是..."
　　暖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但是什么？"
　　"但是这次的雨量太大，远远超出了这个系统设计的承载极限。"王大力的表情凝重起来，"就算把所有排水口都打开，也很难在短时间内排出这么大量的积水。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就在这时，第一滴豆大的雨点砸在了暖暖的脸颊上，冰凉而沉重。紧接着，成千上万的雨点倾盆而下，仿佛整个天空都要塌陷下来。
　　"但是承载能力有限。"王大力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泥，"如果雨太大，还是会淹。"
　　暖暖点点头。"那我们能做什么？"
　　"把重要的东西搬到二楼。"王大力说，"还有，准备抽水泵。"
　　雨在下午开始下。
　　一开始不大，淅淅沥沥的，打在青瓦上，声音很轻。后来越下越大，雨点砸在地上，溅起一片水雾。
　　暖暖站在露台上，看着河水。水位在涨，很快，很明显。原本露在外面的青石驳岸，现在只剩下一半。
　　吴屿和林小雨在搬东西。壁画搬不走，林小雨就用塑料布把它包起来，一层又一层，包得严严实实的。
　　林知意在收拾她的书。书太多了，搬不完，她就挑重要的，一本一本地往楼上搬。
　　张逸凡在检查电路。他关掉了一楼所有的电源，只留下应急灯。
　　陈启明在加固门窗。他用木条把窗户钉死，又在门缝里塞了毛巾。
　　暖暖看着他们，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晚上八点，雨下得最大。
　　雨点不再像雨点，更像是一颗颗冰冷的子弹疯狂地砸向屋顶的青瓦，发出的声响震耳欲聋，仿佛要将整个房子都击垮。狂风呼啸，卷着雨水狠狠地拍打着门窗，木窗框在强风的冲击下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天井里的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着，浑浊的污水从古老的排水口倒灌出来，很快就淹过了光滑的青砖地面。最让人心惊的是，水已经开始从门缝下渗进来，在地板上形成一道道黑色的水印，像毒蛇一样向房间深处蔓延。
　　"水进来了！"林小雨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们的壁画..."
　　"别慌！"王大力大声安抚着众人，但他的声音在风雨中显得那么微弱，"老宅的地基比地面高，水淹不到客厅的！"
　　"水位还在涨。"张逸凡盯着平板电脑，"再有半小时，就要漫进一楼了。"
　　王大力二话不说，抄起铁锹，跑到天井里。"小陈，跟我来！"
　　两个人跳进水里，开始疏通排水口。水很深，已经没过小腿。陈启明用手伸进排水口，掏出一堆淤泥和树叶。
　　暖暖也想下去帮忙，被林小雨拉住。
　　"你别去，太危险了。"林小雨说。
　　"可是..."
　　"你是'归屿'的主人。"林小雨看着她，"你不能出事。"
　　雨一直下到凌晨。
　　水位最高的时候，淹过了一楼的门槛，漫进了客厅。暖暖看着水一点一点地涨上来，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但王大力和陈启明一直在天井里，没停过。两个人浑身都湿透了，脸上全是泥，但没有一个人喊累。
　　张逸凡也在帮忙。他虽然不会修排水口，但他会看数据。他实时报告水位变化，指挥大家抢救物资。
　　林知意和吴屿在搬沙袋，堵住进水的缺口。
　　林小雨跑上跑下，给大家送热水。
　　暖暖站在楼梯上，看着这群人，眼眶发热。
　　凌晨三点，雨停了。
　　水位慢慢退下去。天井里的水，顺着排水口，哗哗地流走。
　　王大力从水里爬出来，瘫坐在地上。陈启明也坐下来，大口大口地喘气。
　　暖暖给他们递毛巾。"谢谢。"她说，声音有点哑。
　　"谢啥。"王大力摆摆手，"都是应该的。"
　　陈启明没说话，只是冲她笑了一下。
　　第二天早上，暖暖站在天井里，看着一片狼藉。
　　地上全是淤泥，家具泡了水，墙上的壁画也湿了一片。
　　但老宅还在。
　　吴屿抱着吉他，坐在露台上。他弹了一个和弦，然后开始唱。
　　"归来的岛屿，漂泊的船..."
　　声音很轻，但很清楚。
　　林小雨站在长桌边，拿起画笔，开始在速写本上画。她画了七个人，围着一座马头墙。
　　暖暖看着他们，突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