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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失踪(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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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妮不再出现,早晨不再有额外的饼干和牛奶,大丫渐渐不再期待每天会在路上出现的安妮,她会在磨坊和梅格分吃两个黑面包。有时候大丫突然会愣愣地看着路边,她不知道安妮为什么对她那么好,也不知道安妮为什么又突然不见了,小小的大丫想不明白大人的事。
梅格已经十二岁了,有一天她推磨的时候肚子突然疼起来,鲜红的血顺着腿往下流,大丫和梅格都吓坏了。梅格傻子名声在外,安德鲁一直当她是小孩子,梅格的妈妈却知道她的小梅格已经长大可以嫁人了。梅格妈妈拘着梅格,不再让她往外跑,她到处相看人家,努力给梅格说亲。梅格一个人在家里老是发脾气,安德鲁心疼她,过几天就放她出来和大丫玩上半天。
梅尔希不得不亲自推磨的时候,她气恼起来就会掐大丫,说她没有好好扫面粉。前一阵子大丫脸上长了一点肉,最近又消瘦下去,下巴尖突突的,一点也不讨喜。梅尔希突然明白了赛德,没有人会喜欢干活。梅尔希有时候也会踢一脚安静地待在一边的大丫,这个女儿只知道吃,都八岁了还是推不动磨,梅格那丫头虽然傻,七岁就能把磨推得飞快。
大丫也想推磨,梅格推磨的时候从来不会挨打,妈妈只会夸梅格,大丫很羡慕梅格。大丫经常会手足无措,她明明有按妈妈说的努力保护她,听妈妈的话,妈妈为什么还要掐她?现在妈妈还会像父亲一样踢她,大丫腿上的淤青永远不会减少,屁股一直在隐隐作痛。妈妈说那是她做错事了,做错事就要挨打,挨打了下次才不会再犯,不再犯错才是好孩子。罗德尿裤子,大丫也掐罗德,她明明是想罗德下次不要尿裤子了,妈妈却拿起棍子狠狠打了她一顿,至今大丫想起来,屁股上的肉还在痛。
今天赛德很高兴,他抱着罗德玩了一会,罗德就尿湿了他的裤子。赛德抱着儿子哈哈大笑,他踢了大丫一脚:“楞着干什么,还不拿衣服来给我换?”
梅尔希捧着赛德的衣服进来,她也踢了大丫一脚:“你把衣服洗了再去磨坊睡觉。”
大丫捧着脏衣服一瘸一拐走出去,屋子里赛德和梅尔希抱着罗德笑作一团,灯光下他们才是和乐的一家人。大丫拿出水桶将衣服泡在里面,她机械地搓揉着衣服,眼泪一滴一滴掉落在水盆里。
屋子里声音小了,灯也灭了,院子里大丫就着月色将衣服晾好。她打开栅栏门蹲在安妮经常出现的拐角,蓝月很美,夜晚很亮,大丫抱着胳膊在阴影里抽泣。她的妈妈自从生了罗德,就不再需要她了,大丫感觉到了背叛和抛弃,她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只觉得难过又孤独。
简达摸摸温热的牛奶,她将牛奶拿给安妮:“去问问她,愿不愿意跟你走?”
安妮点点头,她急急地走向角落里小小的身影:“来,喝牛奶。”
大丫抬起头,蓝月照在安妮的脸上,连她红色的头发都变成一种奇幻的紫色。大丫伸出手摸到安妮温热的脸,她喃喃地说:“是你吗?你真的来了吗?”
安妮将牛奶递到大丫嘴边,她抚摸着大丫的脑袋,大丫“嘶”的一声转开了头。安妮将大丫拉到月光下,发现她头上又有了新伤,安妮咬着牙,她沉默了好一会才问她:“你愿意跟我走吗?”
“我——你——”大丫难得犹豫了,她想问安妮这些天去哪了?罗德清脆的笑声传出来吸引了大丫的目光。
“去我那里,那里没有人打你,有饼干,还有新衣服,白面包和牛奶。”安妮不知道什么能吸引大丫,她说出一串她能提供给大丫的东西:“你用骗人,也不用不停地干活。”安妮知道大丫在骗梅格干活,梅格傻,大丫却不傻,她知道亏欠梅格,总是把自己嘴巴里一点可怜的食物省下来给梅格吃。
“我不怕干活,”大丫小口喝着牛奶,她看着月光里的安妮小声说:“再大一点,明年我就能推磨了。”
“你要不要跟我走?”安妮有点着急,“我不会打你。”
“简达奶奶呢?”大丫喝完了牛奶,她抬起头四处看看,一片黑黢黢,什么也看不清。简达是她奶奶,她能跟着简达,安妮虽然说不会打她,但是她是陌生人,她怎么能跟着陌生人走呢?
安妮回转头,她看向简达所在的巷子,不知道要不要把她叫出来。安妮不想大丫跟着简达去红石镇,她蹲在大丫面抚摸着她的小脸期盼地说:“你跟我走好不好?”
“我妈妈呢?我走了父亲打妈妈的。”大丫抱着空奶瓶,奶瓶已经变凉,她想说你给我牛奶喝就已经很好了,就像妈妈待罗德一样好。大丫泪眼朦胧地看着安妮:“你是我的妈妈多好,妈妈是罗德的妈妈,我的妈妈呢?”
“我来做你的妈妈,我来疼爱你。”安妮抱着大丫瘦弱的肩头,凸起的骨头膈着安妮的胳膊。费力罗明明说了大丫每天都要喝牛奶吃鸡蛋,她不该听简达的话,好几天不来看她。
“你真的能做我的妈妈?”大丫惊讶地停住了哭泣,她屏住了呼吸,憋气时间长了又打了一个嗝,喉咙里泛起一股奶香味。大丫努力忽略心里的那个声音——大丫,你的妈妈是梅尔希,你要保护妈妈,大丫你乖,大丫,梅尔希没有你可怎么办?
“对,我来做你的妈妈。”安妮点头保证道:“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打你,也不会饿着你。”
“妈妈,妈妈。”大丫扑到安妮的怀里,安妮的怀抱温暖又踏实。大丫心想就让我做一晚的梦吧,就让安妮做她一天的妈妈。明天她会乖乖的,再也不会惹妈妈生气,然后她就要学着推磨。安妮抱起大丫,她走向等在巷子里的简达,笑着对简达示意:“瞧,我有女儿了。”
大丫浑身再次被涂满了膏药,这一次她没再哭着要回去。安妮给她端来一碗盛满了肉的面疙瘩汤,大丫吃得很急,一口接一口,差点把勺子咬断。吃饱喝足的大丫打了一个哈欠,这一次她心满意足地睡着了,梦里新妈妈对她特别好,床铺特别软,被子特别暖和。
* * *
梅尔希被罗德的哭声吵醒了,赛德依然在睡,她撑起半个身子,门缝里透进来白色的亮光。赛德嘟囔着:“别吵老子睡觉。”梅尔希连忙将罗德抱起来喂奶,罗德迷迷糊糊吃饱了咿咿呀呀挥舞着手臂想要出去,她把罗德放下来,从床尾爬下去。
梅尔希轻手轻脚地抱起罗德,她把门打开一条缝,在更多的光照进来之前侧着身子走了出去。清晨微凉的空气沁满梅尔希的鼻腔,秋天到了,夜里天气变冷了。她哆嗦了一下抱紧了罗德,蹑手蹑脚走向磨坊:“大丫,大丫,起床了,妈妈需要你。”
梅尔希另一只手里拎着罗德夜里换下来的尿布,她需要大丫拿盆来,磨坊里静悄悄的什么声音也没有,这丫头今天怎么睡得这么死?梅尔希皱起了眉头,她把尿布搭在栅栏上,推开磨坊的门,地面一层灰白色粉尘,昨天大丫没有把磨坊清扫干净。梅尔希再次皱起了眉头,大丫怎么越大越懒了?
石磨旁的木板床上没有人,草帘子还搭在墙壁上,磨坊里没有大丫的影子。梅尔希抱着罗德晃动着,她疑惑地再次看了两眼,连墙角的麦堆也被她踹了两脚,平常大丫睡觉的草帘子竖在一边,大丫已经起床了?这丫头一大早跑哪去了?
梅尔希走出磨坊,她看向半开的木栅栏院门,抱着罗德走到院子外面。加里奥家大门紧闭着,加里奥的小手推车也不在院子里,昨天放好的一小袋面粉已经不见了。梅尔希转头看看天色,红日刚刚冒出屋顶,大丫不会去安德鲁肉铺了吧?今天赛德在家,可不能叫赛德看到梅格帮她推磨。
梅尔希急匆匆走向肉铺,安德鲁正将半头牛搬到砧板上,他手里拿着一柄巨大的像斧头一样宽大的刀,抬起胳膊一刀将牛腿砍了下来,一大块一大块的肉挂在砧板上面黝黑的铁钩上。梅尔希只觉得喉咙发干,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新鲜的牛肉了,口腔里不停分泌着口水,哪怕她不停吞咽口水依然缓解不了喉咙里的干涩。她低着头抱着罗德踉跄着往前走,将肉铺浓重的血腥气和肉腥味抛在身后,大丫这丫头哪去了?梅格也不在,梅尔希转个身,挑了另外一条巷子走回家,院子里静悄悄的,赛德依然在睡,磨坊还是没有打扫,梅尔希焦急地张望着,希望大丫快点回来,还有她不能带着梅格回来。
赛德终于睡醒了,他起身的时候,梅尔希正在院子里,他走过去问:“早餐吃什么?”
“赛德,我的铜子昨天全部给你了。”梅尔希低着头看着罗德站在地上想要抬起小脚往前走。
赛色摸摸空空如也的口袋,骂了一句:“败家的女人。”他走向磨坊,走进去看了两眼又走出来:“磨坊怎么这么脏?快点打扫干净。”
梅尔希抱起罗德,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赛德,大丫不见了。”昨天赛德打了大丫几巴掌,梅尔希有点后悔,她不该跟着再踢她两脚的。
“她一个小丫头能跑哪去?说不定是去谁家玩了,你快点把磨坊打扫干净,磨一袋麦子出来。”赛德看了一眼梅尔希,“以后你提前一天把面包店的麦子磨出来,这样我起床就可以送过去。”赛德越想这越是一个好主意,他早晨起来把面粉送过去,这样就有了铜子,吃完早餐还可以去喝两口。
“那你看着罗德?”梅尔希不敢推辞,她将罗德推向赛德。
罗德拿过一个四脚小凳坐着:“孩子放地上,我看着他,快点把麦子磨出来。”
梅尔希看到罗德抓住赛德膝盖站稳,转过身走进磨坊。她用力将一袋麦子倒在石磨上,解开麦子口袋上的绳子,金黄的麦子从口袋里滑出来,以往这个时候梅格就会大声说:“好了,我要开始推了。”然后石磨就会转动起来,大丫也会拿着扫把将麦子往里面扫。梅尔希摇摇头将往日景象摇出脑袋,大丫回来她一定要好好说说她,怎么能不说一声就跑出去呢?现在她连一个帮手也没有。
梅尔希埋着头推着石磨转动,太久没有推磨,她只觉得脚下有千斤力,石磨发出喑哑的声响慢慢转动着,麦子簌簌往洞口里掉落,梅尔希不得不停下来,拿起扫把扫两下,再继续推磨。她咬着牙艰难地往前走,石磨一点一点吞噬着麦子,黄色的麦芽从石磨下面的凹槽流下来。
“赛德,面粉磨好了。”梅尔希走出来,汗湿的头发粘在她的额头上,因为太过用力她的胸部汗湿了一大片,乳汁也有一点渗漏出来。赛德盯着梅尔希圆鼓鼓的胸部,他忘记了抓住他膝盖的罗德,一把抓住梅尔希的胳膊进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