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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 4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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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殊茗看着她真诚的眼神,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将银子收下:“那我便不客气了。等我家贽忆将来考取功名,我一定把银子还给你,也希望姑娘能早日找到想找的人。”
“好。”月如雪颔首,眼中闪过一丝暖意,“令郎若是上京赶考,可去仙阈楼报上我的名号,我定会为公子妥善安排食宿。”
“多谢月姑娘。”林殊茗感激地说道。
月如雪心中清楚,若是直接说不用还,林殊茗定然不会接受。
她这般淳朴正直的人,向来觉得“给予”比“接受”更舒心,白拿别人的东西,只会让她觉得像戴上了枷锁,寝食难安,终生记挂。
不如给她一个偿还的念想,也让她能安心接受这份帮助。
夜色渐浓,月如雪转身离去,背影消失在暮色中。
林殊茗握着那锭银子,望着她离去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心中暗暗祈祷,愿这位好心的姑娘能得偿所愿。
夜色浸着凉意,月如雪望着茅屋的方向,袖角被扣皱了,眼底翻涌着未散的酸楚与滚烫的坚定。
娘娘,您怎么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失忆、中蛊,隐于乡野间为生计操劳,连曾经的过往都一丝不存。
可您放心,就算您忘了一切,忘了宫中的风雨,忘了太子殿下,我月如雪从未敢忘,当年您对我的恩情,您护佑太子的心意,我都刻在心底。
太子殿下在宫中步步维艰,父皇偏爱闵王,朝堂暗流涌动,他看似坐拥储君之位,实则孤立无援,连身边之人都未必全然可信。
但您别怕,我绝不会让他独自面对这些刀光剑影。
这些年,我一边寻您,一边培养了一个徒弟,他心性沉稳,武艺高强,更重要的是,他对太子忠心耿耿,早已在暗中为殿下扫清了不少障碍。
往后,他会替我留在殿下身边,护他周全,助他稳固根基,让他在这波诡云谲的宫廷中,能有一处安心的退路,能一步步实现您当年对他的期许。
娘娘,您且在汀州安稳度日,解蛊之事我定会继续追查,太子的安危也有我和徒弟守着,您只管放心便是。
……
庭院里的梧桐叶被秋风卷着,轻轻落在乌木棋盘上。太子李缘执黑子,楼为桉握白子,黑白交错间,已然杀得难解难分。
黑子步步紧逼,如困兽围猎,死死咬住白子的退路,白子左支右绌,似惊鸿逃窜,只剩边角一隅尚可喘息。
李缘指尖捏着一枚黑子,目光落在棋盘残局上,忽的拂袖扫过,将黑子稳稳落在白子仅剩的生路前,语气漫不经心:“母后的生辰宴过了,太子妃的人选,不知最终要落于谁家。”
楼为桉执白子的手微顿,摩挲着冰凉的棋子,淡淡反问:“殿下心中,想让谁当太子妃?”
“母后起初属意东清酒。”李缘轻笑一声,眼底带着几分了然,“可那丫头心属连衡,性子又烈,断断不会屈从,母后看在寇老的面子上,也不愿闹到鱼死网破的地步,伤了寒门势力的人心。”他的目光望向庭院外飘落的黄叶,语气有几分通透,“帝王家的情感,最是不可控,眼前能见到这样一对有情人,倒也想成全他们,心动这回事,往往只有一瞬,却足以铭记一生。”
“东清酒那样的性子,断不会留在这深宫高墙里蹉跎一世,她该得自由。”
话音落时,楼为桉手中的白子已然无路可走,彻底陷入黑子的重围。
他长叹一声,抬手推乱棋盘,脸上露出一抹释然的笑:“还是殿下棋艺更高一筹,臣甘拜下风。”
“甘拜下风?”李缘抬眸,目光锐利如炬,直直看向楼为桉,语气带着几分试探,“为桉,你对东姑娘,是不是另眼相待?”
楼为桉心中一紧,面上却依旧平静,俯身收拾着散落的棋子,语气公事公办:“让殿下误会了。东清酒身上还有诸多可疑之处,与东府旧案也牵连甚深,臣只是将她视作查清案件的关键,从未把儿女情长放在第一位。”
李缘收回目光,指尖敲击着棋盘边缘,声音温和却带着点拨:“若是真的喜欢,便该去追,感情这东西,最是经不起拖延,切莫等到后悔莫及,才在惋惜中追悔。为桉,情之一字,从不等无情人。”
楼为桉嘴角扯出一抹牵强的笑,“殿下多虑了,东清酒对臣而言,不过是一枚有用的棋子,她身上有臣需要的线索,也能牵制寇老一脉的势力,是助殿下成大业的得力助力,仅此而已。”
他不敢说实话。
太子是他的挚友,是他的直属上司,未来更是这大羽国的主上。
帝王之心深不可测,他怎敢将自己的儿女私情暴露在主上面前?更何况,这份心思里,还掺杂着东府旧案的纠葛,多一分坦诚,便多一分不可控的风险。
李缘见他这般紧张,反倒大笑起来,语气带着几分戏谑:“你呀,还是不肯说实话,面对东姑娘时,也是这般嘴硬吗?”
“殿下!臣……不是的!”楼为桉急忙辩解,脸颊竟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话到嘴边却又不知如何反驳。
无论他怎样狡辩,李缘已然笃定,
楼为桉这颗铁石心肠,终究是为东清酒动了情。
笑声渐歇,李缘的神色沉了下来,语气恢复了往日的威严:“父皇这段时间该出关了,东凌沣夫妇被杀一案,你准备好如何禀报了吗?”
提到正事,楼为桉也收起了心绪,语气凝重:“臣早已将案件卷宗上呈内阁,楼相不会坐视不管,内阁定会给出一个合理的理由,掩瞒案件的真相,不会让殿下为难。”
李缘看着他,忽然问道:“为桉,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记恨楼相吗?”
楼为桉的眼神瞬间冷冽下来,如寒冰覆面,可嘴角却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嘲讽的笑:“殿下会忘记过往的恩怨吗?”
李缘沉默了。
他怎会忘记?
楼为桉永远忘不了,当年老伯为了护他,被楼相的人当作蝼蚁般践踏。
忘不了那些无辜之人的性命,在权力的博弈中,如草芥、如清风,连一丝落脚的痕迹都未曾留下。这份恨意,早已刻进骨髓,融入血脉,从未有一刻被淡忘。
庭院里的秋风更紧了,梧桐叶簌簌落下,覆盖些棋盘上的黑白棋子,也仿佛要掩盖那些深埋心底的恩怨与执念。
楼为桉望着满地落叶,眼底的冷冽渐渐沉淀,只剩一片化不开的深沉。
……
楼相府的书房静得能听见烛火跳跃的噼啪声,紫檀木书桌上堆着厚厚的卷宗,墨香与沉香交织,氤氲出几分沉郁的威严。
楼曲首端坐于案前,指尖轻叩桌面,目光深邃如古潭,听着高正谷的禀报,神色未动。
“相爷,月如雪已在汀州寻到久奉栖。”高正谷躬身立在案前,语气恭敬,“只是久奉栖已然失忆,全然不认得她。月如雪是拿着一只镯子见的面,才敢确认身份。”
“镯子?”楼曲首抬眸,眉峰微挑,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
“是。”高正谷补充道,“那镯子样式极为特别,雕着缠枝莲纹样,看着竟与多年前相爷您送给寇夫人的那只,一模一样。”
“寇夫人……”这三个字如同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楼曲首尘封多年的记忆。
那年春日,寇园的海棠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落了满亭。
他还是寇老门下的学生,因一篇策论深得寇老赏识,被特许在园中静心研学。忽闻一阵琴声从深处传来,如清泉漱石,又似松涛穿林,初时轻柔婉转,渐渐便多了几分铮铮傲骨,力道暗藏。
他循着琴声而去,穿过曲径通幽的回廊,终于在一座临水亭台中,见到了弹琴之人。
那女子身着月白色罗裙,裙摆绣着细碎的兰草纹,随风轻扬。
乌发松松挽着,几缕碎发随着琴声的节奏轻轻晃动。她指尖纤细,在琴弦上灵动跳跃,神情专注,嘴角噙着一抹浅浅的笑意,那笑容明媚得如同春日最暖的光,足以驱散所有阴霾。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
女子抬眸,恰好撞见他的目光,非但没有丝毫慌乱,反倒眉眼弯弯,冲他露出一个爽朗的笑:“你是谁?敢闯我的院子?”
楼曲首连忙收敛起失神的目光,躬身作揖,语气带着几分歉意:“在下楼曲首,是寇先生的学生,方才听闻姑娘琴声绝妙,一时失了神,误闯此地,还请姑娘见谅。”
“你就是楼曲首?”女子眼睛一亮,语气里满是雀跃,“我听父亲提起过你,说你的文章恢弘大气,藏着志士之气,很有大局观,他最是欣赏你的才华。”
“姑娘谬赞了。”楼曲首脸颊微热,谦逊道,“皆是寇先生垂爱,悉心教导之功。”
“优秀就是优秀,何必过分谦虚。”女子摆了摆手,语气率真又坦荡,“我叫寇缦,是你寇先生的女儿。”
她说话时,语气自然而欢乐,没有半点世家小姐的娇矜与疏离。
楼曲首看得出来,寇老定是顺着她的性子让她肆意生长,从不过多干涉,才让她养出这般自由洒脱的性子。
他出身寒门,自幼便在生计与求学中奔波,见惯了人情冷暖与身份尊卑的隔阂。
可寇缦全然不在意这些,她的目光清澈而坦荡,没有丝毫嫌弃,只有对他才华的认可与欣赏。
那种被诗书浸润出来的自信,带着一种耀眼的光感,温和却有力量,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亲近。
亭外的海棠花轻轻飘落,落在她的发间、肩头,她浑然不觉,依旧笑着与他说话,眉眼弯弯,意气风发。
就在那一刻,楼曲首的心,彻底乱了。
原来,一见钟情,竟是这般模样。
无关身份,无关算计,只因为那一曲琴音,一抹笑容,一份坦荡的自信,便让一颗心,从此有了牵挂,再也无法平静。
书房里的烛火摇曳,将楼曲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怀念,有怅然,还有一丝深埋心底,从未与人言说的遗憾。
那只镯子,是他当年鼓足勇气送出的念想,如今却成了牵扯出过往的线索,真是世事难料。
案头的山水图还凝着未干的墨色,远山含黛,流水潺潺,笔锋间尽是开阔意境,可楼曲首握着狼毫的手却骤然停住。
墨滴落在宣纸上,晕开一小片深痕,如同他心底被勾起的往事,再也无法抹平。
“过去的事,不必再提了。”他声音低沉,一丝淡漠,仿佛方才那段关于寇缦的回忆,只是指尖划过的一缕清风。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当这个名字从记忆深处浮起时,心底那片早已沉寂的角落,还是会泛起细碎的涟漪。
那个笑容明媚、洒脱坦荡的女子,曾如一束光,照亮过他贫瘠而艰难的青年时光,只是这份光亮,终究被岁月与权谋碾碎,只剩一声无人知晓的喟叹。
他将狼毫搁在笔洗中,墨汁在清水中缓缓散开,如同他此刻纷乱的心绪。
“圣上即将出关,内阁又该忙起来了。”语气陡然转换,方才的怅然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权谋家的冷静与果决,“正谷,你之前接手的事,继续推进,不必停下。”
话锋一转,他嘴角勾起一抹阴鸷的笑意,带着几分嘲讽与不耐:“最近,还得为东凌沣那老东西奔走呢!哈哈……真是可笑,死了都不安分,还得劳烦旁人为他收拾烂摊子。”
那笑声落在寂静的书房里,没有半分暖意,反倒透着森冷。
东凌沣的死,本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棋局,如今不过是要为这盘棋,补上最后一块遮人耳目的幌子。
高正谷垂首立在一旁,闻言缓缓抬眸,目光沉静而坚定。他没有多言,只是微微颔首:“属下明白。”
话音落,便躬身缓缓退下,步履沉稳,没有半分拖沓。
他是跟随楼曲首最久的人,也是楼相最信任的属下。
谁也不知道,这位如今执掌楼家密探、行事果决的高正谷,早年曾是街头乞讨的孤儿,因一场意外险些丧命,是楼曲首出手救了他,又不计较他卑微的出身,将他提拔重用,给了他安身立命的根基与尊严。
这份恩情,早已刻进高正谷的骨子里。
他深知楼相一路走来的隐忍与不易,也明白自己的一切皆是所赠。
因此,这些年来,他始终恪守本分,毫无私心,楼相所命之事,无论凶险与否,他皆全力以赴。对他而言,楼曲首不仅是主上,更是再生父母,这份恩,他唯有以命相还。
书房里,烛火摇曳,映着楼曲首孤高的身影。
他重新拿起狼毫,试图将注意力拉回画卷,可笔上的凉意,却久久未曾散去。
过往的光与此刻的暗,交织在他心头,让这盘棋局,愈发扑朔迷离。
……
宫道上脚步声匆匆,廊下宫灯的光晕被风吹得微微晃动,映得一众宫人太监的身影忙乱而谨慎。
朱掌事身着深紫色宫装,腰束玉带,眉头拧成川字,正对着面前躬身待命的宫人厉声叮嘱:“都给本宫打起十二分精神!圣上闭关三月今日出关,御寝、书房、议事厅,但凡圣上所到之处,一丝尘埃都不许有!”
他目光扫过众人,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威慑:“若是有半分差池,惹得圣上万分不悦,仔细你们的脑袋!”
“是!”
一众宫人太监齐齐躬身应和,声音整齐划一,带着难掩的紧张。
擦拭御案的宫女指尖飞快,蘸着香露的锦帕将紫檀木案擦得锃亮。
除尘的小太监踮着脚,长杆鸡毛掸子轻轻扫过梁柱雕花,生怕发出半点声响。
摆放御用器物的太监更是屏气凝神,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每一件器物的位置都再三核对,不敢有丝毫偏差。
与此同时,静心殿的殿门缓缓推开,一股清冽的檀香扑面而来。
李怍刚从闭关状态中走出,一身玄色龙纹常服衬得身形愈发挺拔,墨色纹路在晨光中隐隐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