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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 4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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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说笑了,臣女惶恐!”东清酒连忙摆手,脸上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像太子殿下这般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英俊潇洒之人,本就是天下女子追捧的典范,臣女怎敢看不上?”
“那你为何不愿?”李缘转头看她,眼底带着一丝探究。
“我?”东清酒愣了一下,随即坦然道,“臣女就是个普通女子,实在受不了这高位的束缚,宫里规矩繁多,这个不让做,那个不许碰,做个被条条框框困住的傀儡太子妃,换谁也不会满意吧?”她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向往,“倒不如什么都不要,什么也不想,守着我的小酒肆,自由自在地过日子,多好?”
“自由自在……”李缘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眉头微蹙,陷入了思索。
他自幼身居东宫,从未体会过“自由”是什么滋味,耳边永远是父皇的严格要求、母后的殷切期盼,还有朝堂上的明争暗斗。
东清酒见他若有所思,又补充道:“哦对了,太子殿下若是真心想要祖父的支持,其实也不必用联姻这种方式。”她语气诚恳,“只有一个办法,做殿下该做的事,尽殿下能尽的力,为万世开太平,为百姓办实事,祖父一生清廉,最看重的便是这些,届时,他自然会心甘情愿地靠拢殿下。”
“为万世开太平!”
这七个字像是一道惊雷,在李缘心中炸开。
他猛地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亮彩,随即化为熊熊燃烧的热忱。
自他被立为太子那日起,便怀揣着一腔抱负,想要做个励精图治的明君。可父皇始终偏爱闵王李阑,对他只有严苛的训斥,很少有过笑脸。他只能小心翼翼,凡事做到最好,不敢有半分差错。
他爱这天下,爱这片土地上的百姓,爱一切高于个人利益的家国大义。
东清酒的话,恰好戳中了他内心最深处的渴望,让他长久以来压抑的抱负,找到了一个清晰的出口。
宫道上的海棠花还在飘落,暖风拂过,带着花香与生机。
李缘看着眼前这个眉眼坦荡的女子,忽然觉得,今日这场意外的相遇,或许比母后的刻意安排,更有意义。
……
文厢院的宫灯早已点亮,暖黄的光晕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席间,与窗外飘落的海棠花瓣相映成趣。东清酒跟着太子走进来,刚站定,便有宫人上前引路,将她领到连衡身边的空位上:“东姑娘,这是皇后娘娘吩咐的座位。”
她刚坐下,身边的连衡便微微侧身,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低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皇后不是把你单独召走了吗?”
东清酒也侧过脸,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回话,眼底带着狡黠的笑意:“自然是来尝尝皇宫的美食,总不能白来一趟。”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凑在一起低声说笑,语气亲昵自然,那股旁若无人的默契,惹得席间不少女眷侧目。
蔺昭宁坐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气得悄悄掐住了自己的大腿,指尖泛白,脸上却还要维持着端庄的笑意。
裴若若则只是远远望着,眼底满是藏不住的羡慕,她梦寐以求的亲近,东清酒却轻易便能得到。
不远处的廊下,楼为桉瞥见这一幕,只是淡淡扫了一眼,便迅速转过头去,嘴角抿成一条直线,没人知道他眼底翻涌的是无语,还是一丝不易察觉的艳羡。
正当两人说得投机时,蔺慧目忽然快步走了过来,脸色带着几分不耐,对着东清酒沉声道:“清酒,快些起身换个位置!你怎可如此不知礼数,与小侯爷同坐一席?”说着,又立刻转向连衡,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小侯爷恕罪,这孩子乡野出身,不懂宫廷规矩,冲撞了您。”
东清酒脸上的笑意一僵,正要开口,便见太子李缘迈步走了过来,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蔺大人,东姑娘的座位,是母后亲自安排的。”
蔺慧目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躬身行礼:“臣僭越了,望太子殿下恕罪。”
他讪讪地退了回去,心里暗自嘀咕,不是说皇后要立这丫头为太子妃吗?怎么如今反倒让她跟连衡坐在一起?难不成是皇后嫌弃她,觉得她上不了台面,放弃这个念头了?一个乡野丫头,果然成不了气候。
李缘看着连衡,语气带着几分意味深长:“小侯爷可要好好珍惜东姑娘,她可是为了你,放弃了很多东西。”
连衡满脸疑惑,挑眉看向身边的东清酒。
放弃?放弃什么?
东清酒也是一脸无辜,摊了摊手,眼神仿佛在说:我也不知道啊?
“她可是放弃了成为太子……”
“啊哈哈哈!”李缘的话还没说完,东清酒便猛地打断他,生怕他把太子妃的事说出来,场面会更加尴尬,“太子殿下,想必是饿了吧?这宴席都快开始了,您快坐下歇息歇息。”
“??饿了?”李缘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打断自己。
席间众人也都惊呆了。
谁敢打断太子说话?这东清酒也太大胆了!可更让人震惊的是,太子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看着东清酒,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东清酒见状,连忙拿起桌上的茶壶,为李缘倒了一杯热茶,双手捧着递过去:“殿下先喝杯茶润润喉。”
李缘俯身看着她,目光落在她紧张得微微泛红的脸颊上,接过茶杯,仰头一饮而尽,语气平和:“多谢东姑娘。”
连衡吓得连忙起身作揖,语气带着几分急切:“太子殿下,东清酒并非故意冒犯,还望殿下恕罪!”
东清酒也跟着眨了眨眼,一脸茫然地盯着太子。
我又犯了什么事?连衡怎么反应这么大?她心里嘀咕,李缘虽是太子,未来的皇帝,可也没那么可怕吧?
虽有疑惑,她还是学着连衡的样子,起身躬身作揖,头低得几乎要碰到胸口:“太子殿下,臣女多有冒犯,还请您责罚。”
李缘伸手扶起连衡,又转向东清酒,轻轻托了托她的胳膊,语气温和:“今日是母后生辰宴,本该同乐,一点小事,不必挂在心上。”
东清酒这才松了口气,直起身便顺势坐回了座位。连衡见她如此随性,惊得睁大眼睛,下意识拉了拉她的衣袖。
这可是在太子面前,怎么能如此无礼?
李缘却瞧着她这副不拘小节的模样,忍不住微微一笑,赞了句:“爽快。”
连衡愣了愣,见太子并无不悦,也只好跟着坐下。
一场险些酿成的冒犯,就这样被东清酒的直率和太子的开明化解。她不仅没被责罚,反而让太子对她多了几分欣赏,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廊下的阴影将楼为桉的身形藏了大半。周遭锣鼓铿锵,戏文唱得字正腔圆,满院的喝彩声、谈笑声交织在一起,热闹得晃眼,可他眼里只容得下那抹青衫身影。
东清酒。
怒火像暗火般在胸腔里灼烧,从她跟着太子走进文厢院,到与连衡并肩而坐,低声说笑,再到太子为她解围时的纵容,每一幕都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
他是银卫队指挥使,是旁人敬畏的楼大人,可此刻满心的嫉妒与无助,却无处安放。
谁会信?那个杀伐果决、心思深沉的楼为桉,竟会在意一介孤女,会为她与别的男子亲近而怒火中烧?说出来,只会被当成天大的笑话。
他只能死死盯着席间,看着她偶尔扬起的笑脸,看着连衡望向她时温柔的眼神,心里的酸意翻涌,几乎要溢出来。
戏台上的花旦正唱到高潮,水袖翻飞,唱腔婉转,满院宾客都看得入了迷,不时响起阵阵喝彩。
唯有蔺昭宁,坐立难安,目光频频瞟向东清酒,终于按捺不住,端着茶盏凑了过去,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浓浓的警告:“东清酒,你别太得意忘形。这是皇宫宴席,不是你那市井酒肆,别因为你的不知礼数,连累了祖父,还有我们蔺家!”
东清酒正看得兴起,被她扰了兴致,转头白她一眼,语气冷淡又带着不屑:“管好你自己就行,好好看你的戏,别来惹人烦。”
说罢,她便转回头,目光重新落回连衡身上。
恰在此时,一片粉白的海棠花瓣轻轻落在他的发间,衬得他眉眼愈发清俊。
东清酒没多想,抬手便替他拈下来,指尖不经意间擦过他的发丝,带着微凉的触感。
连衡猛地转头望向她,恰好撞进她清澈的眼眸里。
那里面清清楚楚映着他的身影,带着几分笑意,纯粹又坦荡。
他瞬间僵住,脸颊悄悄泛红,下意识地正了正衣襟,放在膝上的手紧张得微微发抖,连呼吸都乱了几分。
这一幕落在旁人眼里,只觉得二人郎才女貌,动作亲昵自然,那份不掺杂质的默契,着实羡煞旁人。
可廊下的楼为桉,胸腔里的暗火终于快要燎原。
他忍了一天了。
忍了她对连衡的亲近,忍了太子对她的特殊,忍了旁人投来的艳羡目光,更忍了自己心底那份连他都不愿承认的在意。
眼底的怒火几乎要冲破克制,可他终究还是站在阴影里,一言不发,只剩那份汹涌的嫉妒,在沉默中疯狂滋长。
……
汀州的暮色像一层薄纱,轻轻笼住青瓦白墙的村落。
村头一间简陋的茅屋里,炊烟袅袅升起,林殊茗正系着粗布围裙在灶台前忙碌。
她身着洗得发白的麻衣,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结实匀称的胳膊,动作麻利又精神。
铁锅里的青菜翻炒得清脆作响,旁边一小碗切得均匀的肉片,在清苦的日子里算得上奢侈。
儿子林贽忆近来为了秋闱科举日夜苦读,她便咬牙买了点肉,想给孩子补补身子。
火苗舔舐着锅底,映得她脸颊泛红,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她却顾不上擦拭,只顾着照料锅里的菜。
浑然不知,茅屋不远处的老槐树下,一道素白身影正静静伫立,月光洒在她身上,清冷如霜。
正是月如雪。
她目光灼灼地盯着茅屋里的妇人,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狂喜,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痛楚。
“贽忆,吃饭了!”林殊茗端着两碟菜走出厨房,放在堂屋的小木桌上。
话音刚落,里屋便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林贽忆身着半旧的儒衫,面容清秀,眼神明亮,连忙上前接过母亲手中的碗筷,语气带着几分心疼:“母亲辛苦您了。”
“傻孩子,只要你多吃点,将来能有出息,母亲这点辛苦算什么。”林殊茗笑着为儿子盛饭,将盘子里仅有的两块鸡腿都夹到他碗里,“快吃,读书费脑子,得补补。”
林贽忆看着母亲布满薄茧,略显粗糙的双手,又看了看碗里的鸡腿,鼻尖微微发酸。
他拿起筷子,将其中一块鸡腿夹回母亲碗中:“母亲日日操劳,才更该多吃点。”
“你这孩子……”林殊茗无奈地摇摇头,又把鸡腿夹了回去,“娘身子硬朗着呢,你安心备考才是正经。”
母子二人相互推让着,简单的饭菜里,盛满了彼此的牵挂与爱护。
饭后,林贽忆惦记着要去书塾给先生批阅文章,便匆匆收拾好笔墨,与母亲道别后先行离开。
林殊茗收拾完碗筷,在井边打水洗碗,动作娴熟利落。
洗完碗,她用粗布擦了擦手,正要转身回屋,一道素白身影忽然出现在她面前。
“姑娘,你找谁?”林殊茗愣了一下,随即温和地问道。
眼前的女子容貌清丽,身着华贵衣裙,与这乡野村落格格不入,只是脸上带着浓浓的愁容,让人心生不忍。
月如雪看着她,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声音带着颤抖,失了往日的清冷:“娘娘!”
林殊茗满脸疑惑,她这辈子从未离开过汀州,更不认识什么“娘娘”。她笑了笑,语气依旧温和:“姑娘,你是不是认错人了?莫不是来借口茶水喝的?”
月如雪眼中瞬间蓄满泪水,她猛地冲上前,紧紧抱住林殊茗,声音哽咽:“您不记得我了吗?我是月如雪呀,是小时候总跟在您身边的小雪儿!”
那急切的眼神,那颤抖的声音,让林殊茗有些不知所措。
她轻轻掰开月如雪的手,神色沉静却带着坚定:“姑娘,我真的不认识你,我们今日是第一次见面,绝无半句虚言,我只是个乡野村妇,独自拉扯儿子长大,身边并无其他亲人,你定然是认错人了。”
月如雪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她寻了这么久的久奉栖,终于找到了,可她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强压下心中的失落,伸手拉住林殊茗的手腕,指尖搭上她的脉搏。
片刻后,月如雪的脸色愈发凝重。
这脉相,竟与楼为桉的一模一样!她第一次见到楼为桉时,便知道他中了蛊,没想到眼前的这位“林殊茗”,也中了同样的蛊。
这种蛊极为阴毒,不仅能让人失忆,还能暗中操控人的心智,这么多年来,她为了给楼为桉寻解毒之法,走遍大江南北,却始终毫无头绪。
月如雪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现在不是纠结相认的时候,找到解蛊之法才是当务之急。
“林姑娘,方才是我唐突了。”月如雪语气恢复了几分平静,从袖中取出一只镯子,递到林殊茗面前,“我看您一见如故,想给您看样东西。”
那玉镯雕刻着精致的缠枝莲纹样,与东清酒母亲留下的那只一模一样,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林殊茗连忙摇摇头,往后退了一步:“这镯子太过华贵,岂是我这类人能企及的?想必姑娘认识的人非富即贵,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物件。”
月如雪见状,又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
林殊茗连忙推辞:“这银子我不能要,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
“您这茶水钱,总该让我付吧?”月如雪笑着说道,语气带着几分执拗,“您儿子即将上京赶考,正是需要银子的时候,您若是拒绝我的好意,我心里反倒不安,我找一个人找了很多年,今日能遇见您,也算是一种缘分,就当全了我的一片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