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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简秋深:五年能改变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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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意味着什么?
也许是一家科技公司从初创到上市的奋斗历程,也许是一个战略规划收官及另一个战略规划的开始,也许是一个新研发产品刚从实验室走向市场,也许是一个课题刚完结。有的时候,也会是一家新设公司终于走向破产,一个产品还未被成功研发,一个课题没有突破瓶颈。五年,够让一个新兴产业崛起,也够让一个传统行业没落。它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取决于究竟是对于一桩什么事情,是何人在看待这个事情。
简秋深经历过各种五年,商海浮沉中,他见证过太多企业的兴衰,亲手缔造过商业帝国,也冷酷地摧毁过竞争对手。但从未有一个五年,像邵音消失后这段时间一般漫长。
伊冈家族叛乱的那个晚上,邵音蜷缩在自己怀里的温度,仿佛始终残存着。他们发狠似地想将彼此揉入自己的身体,癫狂得不知昼夜,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仿佛昨日。简秋深记得她冰凉的指尖深陷进他的后背,记得她咬在他肩头的细密疼痛,她汗湿的额发贴在他颈间,还有最后她精疲力尽睡去时,无意识拽住他衣角的手指。简秋深怎么也不会想到,那是她最后留下的念想。
回国之后,伊冈家族换帅的迅速登上财经头条,与之相伴的,还有他与邵音那段被添油加醋的绯闻。自媒体用最猎奇的笔触描绘着他们的关系,添油加醋乱写一气,各路狗仔们几乎将邵音暂住的出租楼围得水泄不通,长焦镜头日夜对准那扇简陋的窗户,企图捕捉到更多可供炒作的蛛丝马迹。
余恬霞处理这场舆论危机的速度比往常慢了一拍,或许她根本没料到邵音能活着回来。最终,在投入了远超从前的资源和精力后,网络热度才勉强降下来。
简秋深为邵音安排了新住处,甚至破例接来了她弟弟。他以为这样就足够了——给她一个安身之所,给她弟弟更好的生活条件。然后,他便全身心投入到与伊冈家族新一轮的合作谈判中。有她弟弟在,简秋深不便露面。他想着,反正见面也做不了什么,索性连探望都免了。
酒店的账单显示他们在那里住了至少两周,餐点全都送到了房间,一切正常。酒店的监控里,除了服务员,没有其他人出入过套房。然后,某一天起,房间里的人就好像消失了一般,没有点餐或是任何出入的记录。
一个月后,当简秋深终于从繁忙的工作中抽身,才发觉邵音失联了,他甚至无法追踪到她的去处。如果不是因为房间整理得十分干净,邵音和弟弟两人的重要证件、存款等都收走了,还调取到了两人乘坐出租前往机场的监控,简秋深宁愿相信邵音是被灭口了。
他从没想过,邵音竟会选择离开。更讽刺的是,他没有察觉到任何征兆——因为在他心里,她始终只是个消遣,不值得他投注太多关注。他将心情极差的原因,归咎于身边有人成功骗过自己蓄意操作了这一切,完全脱离他的掌控。
蔡维不会一夜之间长了智商,而且邵音的消失不符合他的利益诉求,即使他有动机做出这些事情,也只可能是为了余恬霞。
不排除余恬霞一招不成又生一计。他们的绯闻闹得太大,在风口浪尖上再次下手风险太高,
选择用温和的招数让姐弟俩离开这个城市,也是个合理的选择。但是要瞒过他,让梁路都找不到邵音的去向,很可能是动用了余家的关系。余恬霞想必是看准了,看在余家的面子上,他不会为此兴师问罪。
当然,自己也不会单纯因为邵音去质问任何人。
简秋深固执地认为,自己只是还没玩尽兴就被收走了玩具,才会产生这种陌生的焦躁。只要找到新的替代品,很快就能忘记邵音的存在。直到某天,他看着面前舞动的身躯,察觉到自己半点儿提不起兴趣,终于砸光了整桌的酒瓶,吓跑了一屋子人。
下达了继续搜找的指令后,梁路为难地解释早已过了最佳追踪时机,一时半会儿也没有新线索,恐怕花费大量资源寻找一个主动离开的人并不值得。按理说,这件事情就该过去了。但简家和余家对于子嗣反复的催促,时刻提醒着他,合他心意的人究竟是谁。
余恬霞不是没有为此求过他,可邵音的事就像鱼鲠在喉,他不想和这个加害人再产生任何联系,哪怕是借助科技手段。
“恬霞的二哥,你知道的,几年前去了国外教书,也不知道染了什么怪习气,和男人好上了。”某次家宴,余家老太太又提起这茬事儿,“好在还算给我们余家留了后,用的什么科技手段,整了个小女娃娃,哎呦!那是一个可爱哦!”
“恬霞啊,你只小二哥一岁,也得抓紧了。”余老太太使了个眼色,简秋深那位老丈人也只得清了清嗓子,跟着发话,“秋深工作再忙,也别耽误家里事儿。之前那个小冬,你们合作得还好吧?”
老丈人不动声色提起近期带给简秋深的大单子,饶是他也不会和生意过不去。
这事儿又是通过余恬霞,很快传到了半个家庭侦探梁路那边,“邵音我是找不到了,不过给你找个子嗣,我还是能努力的。”梁路信誓旦旦地给自己保证,“倒是不必勉强自己,就以你沾花惹草的光辉历史,我去找找漏网之鱼,说不定就解决了各位的心头大患。”
确实,这是个速战速决的办法。他太了解这个圈子的游戏规则,一个合法的继承人,能堵住所有人的嘴。
于是乎,简家很快多了个家庭成员。是某个连简秋深都记不得模样的模特,为了能够毫无负担地傍上大她二十多岁的老富豪,干脆地将自己的儿子让了出来。
“皆大欢喜啊,这对大家都好。”梁路当时是这么说的,随意得像是在谈论天气,“她得到了想要的自由,你得到了继承人。”
几年下来,男孩儿的样貌越发别致,活脱脱是小号简秋深。那双肖似的眉眼,如出一辙的鼻梁弧度,任谁看了都不会怀疑他们的血缘关系。基因的力量如此强大,以至于简秋深有时看着孩子,都会产生一种奇异的错觉。
故而在余恬霞毫无可能诞下子嗣的背景下,这个外面抱回来天降之子竟也深得家中长辈的欢喜。甚至就连余恬霞,也没有嫉妒之心地履行起母亲的职责,将孩子照顾得无微不至。
一切都很完美。继承人有了,外界的非议也渐渐平息。这本该是他最想要的局面。只是每次看到男孩儿,简秋深不免想着,如果能和邵音有孩子就好了。这个念头让他悚然一惊。他为什么会产生这样荒谬的想法——甚至是五年来,一直如此。它就像一根细小的刺,深深扎在心底,平时不痛不痒,却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让人猛地一疼。
他好像从没有放下她,在他自以为从没把她放在过心里的时候。
当然,以简秋深的性格,他自知是无法扮演好父亲这一角色的。对于这么个外面捡来的便宜儿子,他始终带着几分疏离,没有更多的心思进行照料。血缘关系在他眼中从来不是羁绊,正如他与自己父亲、兄弟的关系一样。更多的时候,他仍是差遣梁路搭手照顾孩子,至此,梁路从半个简家的侦探,几乎要变成半个简家的管家。
“你得多关心下儿子。”梁路不止一次特别认真地向他提出过,“还有啊,就这点儿工资,我可没工夫帮你又主内又主外,你可少给我派活儿。实在不行,你就带着儿子一起出席社交活动,我可以一次看俩,省事儿。”
这话听着像是抱怨,但梁路向来不愿太过插手简家家事,却主动提议他多带孩子露面,总觉得不像梁路的作风。结合近期梁路对工作似乎也没有以往那么积极,总说要平衡工作和生活,简秋深一度以为他有了隐退安家的想法。
上周的并购案汇报,梁路居然在会议中途查看手机消息;上个月计划要接近敌手的商业晚宴,他更是破天荒地提前离场,说是有急事要赶回去。这些变化太过明显,让简秋深不得不怀疑,梁路是不是在为自己铺后路,准备彻底脱离这个圈子。
于是,为一探虚实,在梁路的“建议”下,简秋深顺从地开始带着儿子出席一些圈子里的音乐会,或者一起带他坐在VIP席位观看运动赛事。这些活动都经过梁路亲自的精心挑选——既不会太过喧闹让孩子不适,又能恰到好处地进入媒体镜头。鸣谢主办方的时候,他和儿子会同框出现在舞台中央的大荧幕上,以及第二天的报刊头条。
令人意外的是,这对提升企业形象竟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正面作用。财经版面上,简秋深抱着孩子观看演出的侧影,取代了从前那些捕风捉影的绯闻照片;商业杂志更是用整版篇幅报道“简氏掌门人的温情转身”。前些年因绯闻缠身而不佳的风评,很快就被“浪子回头金不换”之类的赞誉所取代。
某次慈善音乐会后,简秋深刚在后台与基金会主席寒暄完,正巧梁路被一个紧急电话叫走。他不得不独自牵着小简在休息室外的走廊等候。鎏金壁灯在镜面墙上投下温暖的光晕,小简显然很享受这样独处的时刻,踮着脚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转着圈,哼起一首轻快的小曲儿。
那旋律很特别,带着某种民间小调的韵味,是简秋深从未听过的。他难得看到孩子这般活泼的模样,随口夸了句:“学校老师教得不错,挺成调子。”
小简听到父亲夸赞,仰起脸顺口就说:“妈咪教的。”
“余恬霞还教你唱歌呢,挺好的。”简秋深漫不经心地整理着袖扣,心想余恬霞倒是难得有这份闲心。
“不是这个妈妈,是妈咪。”孩子认真地纠正。
简秋深只当是小孩子胡言乱语,没往心里去。毕竟这孩子被领回来时已经两岁,对生母有些模糊记忆也是正常。也许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就不会再记得那个女人的模样了。在简秋深看来,愿意抛弃孩子的母亲,根本不值得留恋。
就在这时,梁路匆匆赶回来,与小简刚对视上,孩子突然打了个激灵,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他和你说什么了?”梁路脱口而出。
简秋深还没反应过来,梁路已经意识到自己的过激,弯腰替小简整理衣领,又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谈完了咱回吧?”
简秋深却没有错过他的失误。有什么事情他害怕小简说出来?联想到最近梁路总是神神秘秘地接电话,时不时就借口推活儿,简秋深不禁怀疑,梁路是不是背着他,与什么人达成了交易。比如,是和这个儿子有关的人?不管如何,他有不想让自己知道的秘密。也许他的种种异常,是通过其他渠道在开始准备后路。
时间能颠覆一个行业,自然也能重塑一个人心。商海没有永恒的浪潮,人心,又岂会有不变的磐石?梁路,自然也不会是例外。
简秋深望着梁路牵着小简远去的背影,眼神渐深。是时候该查一查,那个能让梁路如此反常的人究竟是谁了——任何可能影响简家利益的因素,都必须在他的掌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