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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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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条小舟陆续游来,一条船靠住流匪的渔船,走出来几个身穿皮甲的部曲,将栽进水里的尸体拖到渔船上,又扔下绑了磁石的绳子,将水里的刀捞出来。
湿漉漉的横刀被送到萧不微和赵霆面前,赵霆拿起仔细看了眼刀茎,上面果然“物勒工名”,刻有监造官员和工匠的姓名。
“三把刀都是军中的制式,这三人应该都是蔡州一带来的逃兵,在此地落草为寇。”赵霆道。
“据探子来报,流匪的老巢就在太湖中心的西山岛里。他们在岛上建起了一座营寨,以营寨为据点,在太湖沿岸四处劫掠,乘船来去自如,上次攻打田庄的那伙流匪就是这座营寨的人。”
“上次他们攻打田庄死伤惨重,剩余的人逃回了营寨,他们忌惮部曲巡兵,不敢明目张胆地出来抢劫,于是就在太湖沿岸游荡,专门劫杀过往落单的商旅、货船和渔船。不止我们这里,在太湖东岸、北岸,也一直有百姓被害,数月以来,失踪百姓高达四十,不是被杀,就是被抢进了营寨。”
被箭射死的三个流匪身上穿着残破的皮甲,身上的衣服也都是打满了补丁的破布麻衣,其中一人的袖子只到小臂,裤脚堪堪遮住半个小腿,但就算是这么不合身的衣服,也是反复修补不舍得丢掉。
萧不微很快猜测出,“他们很缺布匹?”
赵霆道:“岛上可以种粮食,靠湖可以打渔,他们的食物够吃,唯有布匹不能自给,天气越来越冷,他们被冻得受不了,只能去抢百姓的布匹衣裳御寒。因此,那些被杀的人全都被剥得干干净净,赤身裸体弃尸荒野。”
“能查清楚营寨有多少人吗?”
“根据营寨每日出入的人数来看,百人左右,他们不少精锐死在了田庄,属下估计,营寨内现存的战力不会太多。”
萧不微又问:“现在募到了多少部曲?可堪对敌?”
“原本的部曲加上新招收的人共有二百之数,我已经让老兵带着新兵操练一月有余,虽然已能做到令行禁止,但真要上阵杀敌,估计还需要磨砺一段时间。”
从湖滨重重芦苇菰草中穿梭而出,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望无际的水泊,站在船头远远眺望,能隐隐约约看见湖面上突兀地冒出一片黑色。
尤其是进入冬季的枯水期,水位降低,黑色露出的范围更明显了。
太湖中岛屿众多,西山岛是最大的一处岛屿,其余几处小岛屿在春夏水涨之后会被水淹没,只剩一片残丘,唯有西山岛能够一年四季住人。
西山岛虽与陆地隔绝,却是一处天然的堡垒,地势中高周低,岛上山林密布、地形复杂,便于隐藏,控制了岛屿即可控制周围一片水域,易守难攻。
这些贼寇正是借助了岛屿地利之便,逐渐扩张,发展到百数之众。
若不是上次萧不微的人杀了几十号人,又不断招揽游民,抚恤百姓,派人巡视提防,阻断了贼寇的发展机会,再过一两年,这些贼寇说不定会从藓疥之疾发展成太湖一带的心腹大患。
西山岛地势不利于强攻,但好在人数不多,就算往多了估,也是二百部曲对阵一百贼寇,人数占优,又有兵器优势,胜算还是很大的。
萧不微思索片刻,道:“不能再拖了,流寇不除,地方难以长治久安,决不能再任由这些贼寇继续作乱下去。”
赵霆赞同:“小娘子说得是,若坐视不管,来日必成大患。”
“而且西山岛是块宝地,岂能落入他人之手。”
萧不微下定了决定,“即日起开始厉兵秣马,整顿军备,你带着他们多加操练。一个月之后,我要带着他们上岛剿匪,荡除西山岛坐寇!”
“好——”
小娘子说得豪情万丈,赵霆和部曲们也心神激荡,突然旁边冒出来一声变了嗓子的尖锐叫好。
所有人转头刷刷地看向他,赶鸭少年目光紧紧盯着少女,不知是被吓傻了,还是惊呆了,把脖子缩进了衣领,捂着嘴站在竹篙上一动不动。
那个威武严肃,看起来就很不好惹的头领皱起了眉,试图要说些什么。
少年急忙道:“多谢各位贵人相救,小人是乌程县白水村的,名叫余福,是过来放鸭子的,跟什么流匪绝对没有关系。你们说的什么剿流匪的事情,我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的,我家也跟流匪有仇哩!我二叔就是被流匪给杀了……”
萧不微拿着一只长箭,指了指四散奔逃的鸭群,“诶,小子,先别说了,你的鸭子逃跑了。”
“啊?啊——糟了糟了!”
余福迷迷瞪瞪地看向她指的方向,只见原本正在河面上寻食的鸭子趁着无人看管,一个个都钻到蒲苇里去不见踪影了,眼看就要跑光了。
少年惊得跳起脚来,赶紧划起竹篙,吹响口哨,去追赶逃跑的鸭子。
萧不微被他滑稽的动作逗乐了,对几个抿嘴笑的部曲道:“我们的船过来时吓到了鸭群,你们也帮忙找找吧。”
光影逐渐倾斜,天边烧起淡淡的红光,在部曲的帮忙下,余福终于找齐了所有的鸭子,咧开嘴赶着鸭群回来了。
船只陆续调转方向离开,经历了刚才的险死还生,少年不敢单独行动,带着鸭群紧紧跟在后面。
就这样,萧不微率领着船队、一条误入其中的竹筏,上百只嘎嘎乱叫的鸭子,回到了河岸。
船只和鸭群受到了许多百姓的注目,余福很是兴奋,越想越觉得庆幸,在鸭群挑挑拣拣,最终挑了一只最肥大的鸭子送来萧不微的船上。
“小人多谢贵人救命之恩,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望贵人笑纳。”余福结结巴巴地说出了他从别人那听来的几句酸词。
萧不微看着那只在他手里剧烈挣扎,嘎嘎惨叫的白毛肥鸭,突然想吃烤鸭了。
她走下船,来到鸭群旁边,问:“这些鸭子怎么卖的?”
余福摆手,“小人送给贵人,不要钱,不要钱的……”
“如果这些鸭子我全都要,你也不要钱吗?”
余福的脸一下子白了,心里汩汩涌出许多不好的念头。
贵人不就是这样的吗?百姓的东西想拿就拿,不叫抢,可是这么美的小娘子也会抢百姓的东西吗?
小娘子还杀了流匪救了她呢……
余福有些失望,鼓起嘴不说话。
呆子太不经逗,萧不微决定还是不逗他了,“好了,开玩笑的,一只鸭子对我来说微不足道,可对你们来说,可能就是好几日的口粮,我怎么能白白拿你的东西呢?”
少年又高兴起来,萧不微让人取了一吊钱给他,又问:“你家里养了多少只鸭子?”
“差不多有三百多只了。”
“鸭子平时吃什么?”
少年挠头,“吃些谷子水草什么的,不过我们都是把鸭赶到湖里,让它们自己觅食……”
“这些鸭子通常会卖去哪里?”
“过年的时候去集上卖掉。”
“你除了养鸭子,还养别的吗?”
“也有养鸡养猪,但就十几只,没鸭子多……”
余福不明白打扮这么精致的贵人,为什么一直要问他养鸭子的问题,多腌臜呀……他想不明白,只好一五一十地回答。
萧不微眯眼笑了笑,“我和你做个交易怎么样?要是明年你能把家里的鸭子养到上千只,我就用一枚银铤买你的一千只鸭子,如何?”
一千只鸭子?
一枚银铤?
余福有些傻眼,不太敢相信,娘哩,那得是多少钱啊?
他还想再问几句,但他愣神的一会功夫,贵人已经转身,在其他人的护送下远去了。
夕阳余晖中,余福抱着装钱的袋子,忐忑不安地回到竹篙上,顺着河道往家去。
他不太了解一枚银铤有多值钱,但要是能一次性买下一千只鸭子,那应该是很多吧,小娘子总不会骗他的……
晚上吃饭的时候,萧不微就跟萧荆说了要剿灭西山岛的事情,萧荆手里端着的碗一下子翻了,僵硬道:“小娘子怕不是说笑吧?”
“我没有说笑啊!”萧不微不解,“流匪欺负到了我的头上,杀了我的佃农,我当然要剿灭他们。”
“道理是这样没错……但小娘子手里既无将又无兵,如何能派兵剿匪?”
“我有二百部曲,赵部头可为将领,如何不能?”
“剿匪是地方长官的责任,小娘子不如禀告湖州刺史,请李刺史派兵剿匪……”
萧不微看傻子似的看他,“你这话说出来自己信吗?”
“……区区流匪不过乌合之众,何须小娘子亲自动手,日久必散。”
“上次流匪都杀到我的田庄了,你就不怕他再来一次?”
接连几个反对的理由都被反驳,萧荆换了个方向,“小娘子可知,装备一支精锐的两百人部队,需要花多少钱,吃多少粮食吗?”
“我们不是有很多钱吗?而且你上次说了,我们的粮食够一千人吃。”
萧荆彻底急了,恨不得打自己的嘴巴,咬牙道:“我说的一千人,指的是护庄守院的普通护卫,而不是上阵打仗的士兵啊!不包括民夫、工匠的粮食,不包括运输过程中可能会发生的损耗。就算如此,也只是堪堪够用而已。”
“……”
萧不微看着他不说话了。
萧不微觉得,在她、赵霆和萧荆三人之间,在部曲的培养上,存在一个巨大的信息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