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eats】生死抉择》天涯霜雪霁寒宵

2、一个叫浮世英寿的人选择死亡

　　（1）

　　“所以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啊，浮世英寿选手？”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啊？”

　　记忆中大部分时间都维持着着了无波动，只挂着浅浅一层表面笑意的柔和女声此刻却平添了几分清晰可辨的恼怒和不解，但更多的到底还是十分的无可奈何。

　　不过这般复杂的心绪被这样一位美丽的女性表露出来，看上去大概要更偏向于惹人爱怜的委屈。

　　不再是为了迎合那些隐藏在世界之外的视线，常年身着黑白连衣裙的游戏向导终于少见地流露出了由心而发的真实神态，一双眼眸紧紧地盯着此刻正坐在自己身前缓缓享用今日早餐的熟悉身影，发丝轻轻扫过的两侧脸颊不自觉地微鼓着，进一步暴露着心底此刻的心情。

　　漫长的时间之中她也已经理解了不少当今时代的文化，自然也包括所谓的审美观，所以她必须承认，哪怕是以她自己这双跨越千年的双目来看，眼前人也毫无疑问有着对如今而言极为出众的外貌。尽管只是用餐，动作间展露的也尽是仿佛已经融进骨子里的从容不迫，让他整个人周遭的气质都似乎都沉稳了许多，绝对是个会吸引他人目光的家伙。

　　如若不然，恐怕这许愿得来的明星身份纵使有着DGP出品的专业保障，也会在顷刻间坠毁的四分五裂。

　　明明平日里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正经的人呢。

　　游戏向导不自觉地联想到了那些在欲望大奖赛中纵横驰骋的潇洒身影，在这样追求顶峰的比赛之中，那道红白身影仿佛就是强大力量和绝对胜利的化身。

　　虽然但是，这也绝对是她此刻最不想看见的一张脸！

　　茨姆莉心下腹诽着，注视着不仅丝毫不为她不满所影响，甚至还能悠闲地给自己倒了杯冷水的浮世英寿，默默咬了咬下唇。

　　余光瞄到身旁的白色衣角，想到连身旁的游戏管理员也都已经投入了这场表演，最终还是无奈地用力撇开了头。

　　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此时面上流露出来的情态早已和镜头下刻意为了吸引目光而调动的情绪大相径庭。

　　比起这边茨姆莉的心情复杂，另一边的浮世英寿则正像她所看见的那般自得其乐。

　　不忘几句话回应了茨姆莉的抱怨，“姐姐”几个字音出口的时候连本就含笑的嗓音都进一步上扬了几分。

　　毕竟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并且十分简单。

　　浮世英寿慢条斯理地用完了早餐。他自觉向来毫不吝惜自己的赞美，简单用餐巾擦拭了沾着油渍的唇角，笑眯着那双生动的狐狸眸子愉悦说道：

　　“父亲做的早餐真是好吃啊。”

　　主位上的基洛利神色未变，还是那副从坐下开始就一直保持的礼貌微笑，丝毫未因这一声本应蕴含着所谓亲缘的称呼而浮现出半分波澜，闻言也只是挤出几道笑音，摆出一副浅笑的模样点了点头。

　　倒是旁边茨姆莉的表情明摆着又颓丧了几分。

　　看着自家“姐姐”这副似乎不得不认命的怨态模样，浮世英寿像是发现了什么十分有趣的东西一般，心情极好的弯了弯唇角。

　　（2）

　　“从今天起，您就是一位假面骑士了。”

　　女性平稳却又柔和的声线自眼前开合的唇舌间缓缓流淌而出。

　　眼前的女性有着十分美丽的外表，柔顺的黑发被发绳绑至一侧，一身黑白相间的裙装穿在身上合身而匀称，一切都是这个世道难得一见的优雅整洁。大抵是想要表现出一副亲近友好的模样吧，女人面上微微扬起一副恰好的微笑，整体的气质更是显得同周遭旁人与众不同。

　　只是这毫无波澜的嗓音和那怎么看都有些僵硬的神情，到底还是能让人感受到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疏离。

　　浮世英寿……不，现在的他还远不是那个万众瞩目的Star Of the Stars Of the Stars，或许此刻应当称呼他为八云荣守。明明这样一个同时代格格不入的女人凭空出现在了他的眼前，身着的也明显不是属于当今社会文化之下的服装，他却丝毫没有为此感到惊讶。甚至在留意到周遭急匆匆涌动的人流都尽数无视了眼前的女人之时神色也未有多少变化，只是随手将方才警惕心下抽出的刀剑归鞘，动作间隐约还能辨得刀柄上那未被拭净的暗红色痕迹，从容地接过了女人打开后向他递来的古怪盒子。

　　大概也是对眼前人过于平淡的反应产生了疑问，黑白裙的女人注视着他缓缓拿起欲望驱动器的动作，恰好的微笑终于淡去，转而换上了一副同样刻意的大概会被称之为“疑惑”的表情，开口问道：

　　“您为什么不会感到意外呢？”

　　表露疑问的上升语调也显得是那样一板一眼，若不是落入眼中的实在是一个成年女性的身形，简直像极了一个正在牙牙学语的稚儿。

　　八云荣守闻言只是淡淡的环视了一下四周，女人的目光随着他的视线一道流转，满目所见尽是断壁残垣——这个国家此刻正处于无休止的战乱之中，按照掌握的信息来看，距离上一次的和平已经过去了近乎百年。

　　脑内记录的知识这么提醒着。

　　原来方才奔走的大都是逃难的平民。

　　如此想来，大概也是因为经历了战乱，所以这位才会这样处变不惊吧。

　　以前似乎也有过这样的参赛选手……

　　不远处传来了什么硬物碰撞碎裂而发出的轰鸣声，引得对这个世界认知依旧有些迟钝的游戏向导堪堪从逐渐延伸的思绪之中回过神来。

　　不过这些也并不是她需要去考量的东西，毕竟她本就不属于这个次元，完全没有必要在这些故事上花费心思。就像每一任游戏管理员所说的那样，她只要看着参赛选手们，做好自己分内的工作就可以了。

　　所以，黑白裙的游戏向导重新找回了她那一切恰好的微笑，缓缓解释了今日找上门来的缘由。

　　最后，她这样说道：

　　“那么，欢迎来到欲望大奖赛！”

　　（3）

　　脸侧的擦伤被一双力道轻柔的手轻轻用药水擦过，随后崭新的伤口贴也被那一双手轻轻贴合在了脸颊，刺痛滚着药水刺激的麻痒一下一下的刺激着被追猎许久而有些急促挑动着的心脏。

　　浮世英寿静静靠坐在身后雨夜冰冷的柱子上，伸手抚了抚那一块已经被隔开的伤口，浅笑了声说道：“没想到你居然知道我躲在这里。”

　　一旁的茨姆莉收拾着带来的医药箱，闻言也没顾得上抬头，只是一边动作一边平静地回应：“因为我是游戏向导。”

　　“那么游戏向导可以对我施以援手吗？”浮世英寿看着收拾完东西的茨姆莉转过身子蹲在自己身侧，放任自己暂且卸了力气，偏过头接着笑问道：“违反规则了吧？”

　　“说的没错。”茨姆莉笑了笑，垂眼从一旁拎过了同样是自己带来的装着便携食物的塑料袋，语气轻松，配上她的外表另有几丝少女的活泼，“所以要对游戏管理员保密哦。”

　　听着传入耳中的轻快嗓音，浮世英寿接过了茨姆莉递过来的袋子，低头看了看里面装着的不少零散食物，面上的笑意又大了些。

　　“不愧是我姐姐。”

　　仿佛玩笑般的愿望结果再度被玩笑般的提起，只是不知如今的这个称呼究竟混了多少虚情假意，亦不知又融了几分真情实感，只知道他眼底的情绪依旧宛若黑夜深潭。

　　最后他只是这样感叹：“有家人真好啊。”

　　“请不要再叫我姐姐了。”茨姆莉的声音重又浮现了那日清晨的无奈，不过语气依旧轻柔。吐出这句话后，她的声音顿了顿，原本松懈的神情也紧跟着重又正色了几分，随后又接着出了声，问出了那个她好奇了许久的疑惑：

　　“为什么，你的愿望都很奇怪呢？”

　　一直追踪着选手的她自然知晓，浮世英寿曾经在一场普通用餐之中对樱井景和的家庭产生了一种名为羡慕的情感，一旁鞍马弥音的内心也有这种情绪滋长，可她并不认为如今这样乱来的愿望是因为这件事而萌生的。

　　且不论愿望卡早已在那之前的大赛开始时就已经填好，她的潜意识也在告诉她，眼前的这个人绝对有着自己的打算。

　　茨姆莉的声音算不上起伏，老实说基本上没有什么疑问所该有的上扬语调，可这就是一个分明的问句，要说起来，反而比记忆里那刻意模仿出来的态度更接近一个人该有的情绪。

　　没有感情的游戏向导也已经被这千百年来的经历所改变了啊。

　　浮世英寿承认，发现了这一点的他此刻心情十分不错。毕竟再一次确认了自己做出的选择至少到此刻为止都未曾有过半分偏移，哪怕如今依旧处于被追猎的境地，内心的愉悦感还是不会有半分消退。

　　与此同时，那相伴而生的些许兴许是名为愧疚的情绪被他刻意地忽视，浮世英寿扯开手中食物的包装咬了一口，一边吃着一边回答着身旁这位“姐姐”少见的疑问，出口的嗓音因为进食有些模糊不清。

　　“我想知道。”

　　他这样说道。

　　“我为什么我这个人会诞生在世界上。”

　　“我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

　　“我想见到妈妈，好好问问她。”

　　语气平静，平静的好似只是在诉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但此时也就只有浮世英寿自己知道，这是自过去一直延伸到当下的一条斩不断的丝线，束缚着自己的灵魂，一次又一次拖入深海，却又一次又一次拽出深渊。

　　他向茨姆莉说明了母亲的事，当然，只是浅显的一部分。他看的出来，眼前这位母亲的“后继者”知道的东西恐怕并不比庞克杰克更多，而他的所求虽然离不开她，却也从不是从她这里得到言语上的答案。

　　所以他毫不吝惜地吐露着自己真实的情感，只为进一步动摇她那不再机械的内心。

　　想来茨姆莉也绝对想象不到，眼前的这个人所求的只不过是一场永恒的死亡。

　　这注定是一场没有结果的对话。

　　不仅因为包含了谎言。

　　（4）

　　激光炮弹在自己的身后炸开时，浮世英寿那一贯聪明的大脑难得反应慢了一拍。待到战斗落幕后，方才有空隙无奈地笑道：“没想到有一天我也会上当。”

　　身后的樱井景和因为心头的一块石头落下刚刚舒了口气，闻言，总是被调侃的老好人先生少见的朝着他有些小得意地笑着开口：“会骗人的可不只是狐狸。”

　　一旁的鞍马弥音见状也跟着一并笑出了声，凑近了些旁听着眼前这两个人的彼此打趣，脸上的轻松笑意明显有着越发扩大的趋势。当然在听见浮世英寿询问是从哪儿听说了他母亲的事情时，她也没有隐瞒，双手合十一脸歉意地跳了出来。

　　“抱歉，是我和景和说的。”

　　鞍马弥音有几分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浮世英寿的神情，见人并没有什么恼怒甚至怪罪于她的意思才安下了心，眨了眨眼扬起一抹愉悦的微笑。

　　“所以说……”樱井景和走上前来注视着浮世英寿认真地开口：“下次要堂堂正正一决胜负！”

　　看着不知不觉间已经成长了许多的两个人，浮世英寿面上的笑意也终于真实了几分，算起来他倒是也已经许久没能这么真心实意地笑过一次了。在欲望大奖赛这种充斥着争斗的游戏里，竟然少见的得到了旁人的支持和帮助，就算是早已阅尽千帆的他会感到几分愉悦也是难免合理的吧。

　　紧接着，一如往常手持平板的茨姆莉卡着他们交流的话音落下匆匆而来，脚下的步伐肉眼可见地急促了些，随后在他们的不远处站定，宣布了他们提前被选入下一轮游戏的消息。

　　最后，茨姆莉微微俯了俯身，原本习惯了的浅淡笑容进一步扬起，笑着说道：

　　“从今天起你们就是假面骑士了。”

　　（5）

　　他终于见到了阔别千年的母亲。

　　早在过去的遥远人生之中他就已经得知了关于自己的、关于母亲的一切的真相，随后如同悬挂在钢丝绳上一般小心翼翼地铺了千百年的路，终于得以踏足这里，来到这片仿佛幻梦一般的花海。

　　见到母亲的那一刻，有什么沉重的负担似乎也随之消散了——他对上了母亲投来的视线。

　　那是蕴含着名为“爱”的目光。

　　他终于可以相信，他是因为爱诞生于世的。

　　昔日幼小的孩童如今已然抽张的比母亲的身姿更为高大，沉淀了千年的沉重灵魂此刻却像褪去了厚重的外壳，裸露出最初的真实。

　　为数不多未曾改变的大概就是孩子眼中对母亲本能的依恋，以及母亲眼底温柔流淌了千年都不曾枯竭的那最为真挚的爱。

　　在这里，他终于知晓了一切的真实。

　　“你的选择依旧没有改变吗，ACE？”

　　属于母亲的音色温柔而感伤，就如同她此刻注视着孩子的目光。声音连同视线轻柔地跟随指尖抚上身前孩子的侧脸，尽管两人此刻都没有用来凭依的□□，相接的那一瞬却依旧感到了属于灵魂的震颤。

　　那是来自于重逢的喜悦，却也蕴含着即将再度分离的悲伤。

　　“嗯。”

　　孩子微笑着这样说道。

　　他是个听话的孩子，在母亲的面前他没有也不会说谎。

　　他依旧会选择死亡。

　　纵使心中百感交集，他也不希望在这久违的母子团聚时刻刺痛母亲一如记忆中那般温暖的内心。眼眶润湿，声音模糊，却也没有半分晶莹自眼角缓缓滑落。

　　他始终是笑着的。

　　母亲见状却目露悲伤。

　　那不是因为分离，而是因为她了解她的孩子。她知晓她的孩子将要踏上一条怎样孤独而艰难的道路，她的孩子要去追寻一个更加残酷的未来。

　　毕竟某种意义上，或许真正的死亡对于他们母子反而是一种圆满的结局。

　　她问他，你的选择依旧没有改变吗？实际上她清楚，选择背后的含义已经变了。

　　但这是她爱的孩子自己做出的选择，她不会也不能阻止。

　　所以她最后这样说道：

　　“无论你做出了怎样的决定，妈妈都会支持你、相信你。”

　　“我一直爱你，ACE.”

　　（6）

　　“砰！”

　　用惯了马格南的他清楚，在这个距离之下，从枪响到命中目标只有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可通往这个短短一秒钟的道路，他已经走了足足两千多年。

　　没有□□阻隔的灵魂世界，浮世英寿走近几步微微俯下身子看着眼前面上悲伤尚未散尽的茨姆莉，缓缓勾起一个轻车熟路的微笑。随后他在她的眼前蹲下，就如同那日雨夜她蹲下给他上药一般。

　　“谢谢你，姐姐。”

　　浮世英寿轻声说着，同时试图从近在咫尺的清澈双眸中找出一丝对自己的怨怼，但那里干干净净，被晶莹的泪水充满的眼眶像极了灯光下最为璀璨的水晶宝石。

　　“抱歉。”积压在心口多时的话语终于得以说出口，未能在茨姆莉眼神之中见到什么负面情绪的他语气间轻松了许多，但这却依旧是一番道歉的话语：“因为我的私心让你承受了这样的负担。”

　　拥有创世之力的人无法自己寻求死亡，那么能带给他结束的也就只剩下了两个选择。而在确认了母亲的“爱”之后，他自然不会选择让母亲动手。

　　埋下千百年的引线终究还是迎来了引爆的一天。

　　“当时，那个患了绝症的孩子是你对吗？”

　　不久前还握过枪的双手仍然在衣袖下不自觉的轻颤，茨姆莉像是想要避开话题一般这样问到。

　　“嗯。”浮世英寿温柔地安抚着应道：“明明没有进入DGP却还是见到了姐姐，当时的我很震惊啊。虽然当时的姐姐还不懂什么是关心，但还是要谢谢你的照顾。”

　　“那个最终许愿一个人保留记忆结束那场大赛的老师呢？”

　　“当时第一次看到了姐姐流露出不忍的表情呢，很抱歉这么刺激了你。”

　　……

　　一次次旁观过又或是参与过的属于这个人的人生从自己的眼前闪过，茨姆莉的嗓音不知不觉间已经有了些许颤动，却不是因为愤怒。如今的她已经能够辨别自己萌生的各种情绪，虽说有着DGP在一直推波助澜，但要是没有眼前这个家伙的话，想来恐怕还需要很长时间吧。

　　此刻的内心之中有悲伤、有不满、有埋怨，明明被浮世英寿算计且利用，但不知为何，她竟然滋生不出半点真正的愤怒。

　　如今掌握了全部创世之力的浮世英寿自然能够感知到远处战场上依旧激烈的情势，他轻轻舒了口气，直起身子缓声道：“我差不多该出发了。”

　　语罢，浮世英寿再度扬起一个浅笑，转身离开。

　　茨姆莉注视着那道身影远去。

　　她知晓，浮世英寿要去的地方有他的战友，他们将为了这个世界以及世界上所有的愿望而战。

　　而后，消逝了名姓的他将守护着这个世界。

　　直到一切的终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