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都市给妖怪开出租车》言轻莫劝人

9、晶晶

　　车门“嘭”地一声关上，将十二个小时的疲惫与引擎的余味锁在外面。上爻，或者说老马，用钥匙拧开家门，一股熟悉的饭菜香与一丝不寻常的湿润气息同时扑面而来。

　　他拖着灌铅般的双腿走进客厅，眼前的景象让他顿住了脚步。

　　只见影化成的短寸帅哥，正懒洋洋地陷在沙发里，而客厅地板上，几个盛着清水的碗碟错落摆放。三四个由水凝聚成的、半透明的小人儿，正哆哆嗦嗦地从一个碗“跳”向另一个，水珠随着它们笨拙的动作不断飞溅。一见到老马进来，那几个水灵仿佛见到了救星，立刻转向他，用淅淅沥沥、带着哭腔的声音连连“讨饶”：“大人……大人饶命……跳、跳不动了……”

　　影见状，立刻坐直了身子，脸上堆起一个“你回来得正好”的灿烂笑容，抢白道：“哎哟，老马回来了？正好！我让它们给你表演个小节目，解解乏——开花！”

　　随着他一声令下，那几个可怜的水灵猛地一颤，不得不凝聚起最后的力量。它们悬停在半空，身体骤然散开，化作无数晶莹的水珠，并非简单地洒落，而是如同最微小的烟花般，“嘭”地一声在空中绽开成一片水烟花。

　　水珠烟花还未完全落下，其中一部分水珠又迅速汇拢，在地板上灵巧地一弹，勾勒出一只活灵活现的兔子轮廓，轻盈地跳跃了一下，才最终“啪”地散开，融回地面那摊水渍里。

　　表演结束，水灵的气息萎靡到了极点，缩在碗里几乎维持不住形态。

　　影得意地看向老马，挑了挑眉，仿佛在说“瞧，我训得不错吧？”

　　上爻看着这一地狼藉的水渍，又看了看影那副等着表扬的神情，最终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地板上，那只盛满清水的碗中，水灵颤颤巍巍地凝聚出一张模糊的面孔，对着上爻发出细微的哀求：“大人…大人，我想要您帮帮我……”

　　它见上爻沉默，急忙补充，声音带着水波般的涟漪：“我朋友是只兔妖，不见了…最后的气息，是在那台橙色出租车里。”“我知道，但不是我…”上爻叹了口气，弯下肥胖的腰身，平静地打断它：“我明白。但没有更多的线索，我也帮不到你。而且你现在这么弱，还是老老实实呆着吧。”

　　碗里的水灵闻言，形体一阵晃动，简直要哭了，水滴从碗沿渗出，像无声的眼泪。“我也很想去找线索…但我现在…连形体都维持不了…”

　　一直懒洋洋旁观的影，忽然笑着插话，语气轻快得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这个事，很好办呀。”

　　他踱步到碗边，饶有兴致地低头看着那滩虚弱的水：“如果你跟我签下契约，做我的仆人，我可以让你恢复得跟以前一样，甚至…”他拖长了语调，带着诱惑，“更强大一点。”

　　“我愿意！我愿意！”水灵欣喜若狂，在碗底奋力跳动，却只在平静的水面上激起了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涟漪，连水花都未能溅起。
　　上爻看着影与水灵缔结契约的这一幕，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没有介入，只是默不作声地开始收拾略显凌乱的客厅——把歪斜的靠垫摆正，抹去地板上的水渍，将散落的儿童玩具收进收纳箱。
　　他转身走进厨房，揭开灶台上的锅盖，一股温热的蒸汽混着饭菜香扑面而来。他一边将还冒着热气的菜端到桌上，一边头也不回地朝客厅方向喊了一声：
　　“影，吃饭。”
　　就这一会儿功夫，那碗中的水灵已模样大变。
　　水灵正低着头，难以置信地打量着自己的双手，身体在原地轻轻转着圈圈，语气里满是雀跃与惊奇：“我…我化形了？我自己一直没能成功……”
　　在影那几分揠苗助长、却又立竿见影的术法助推下，她竟真的凝聚出了完整的实体——一个眼睛大大、眼底宛若两汪湖蓝清泉的姑娘。圆圆的鼻头，一张小巧可爱的嘴，整个人透着一股水洗过的灵秀之气。就连她发丝的末梢，也泛着淡淡的蓝色微光。若有若无的水汽如薄纱般萦绕在她周身，为她平添了几分朦胧。此刻，她身上正套着一条略显宽大的白色睡裙，那是老马妻子的旧衣，穿在她身上，更衬得她像一朵初绽的水中花，纯净又带着几分不知所措的娇憨。
　　影双手抱胸，歪着头打量自己的"作品"，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怎么样，爷的手艺不错吧？"他绕着她走了一圈，语气带着戏谑，"不过先说好，既然化了形，爷让你跑跑腿干点活，要随叫随到了。"

　　上爻正端着饭碗，看到这一幕愣了一下。他先是无奈地瞥了影一眼，仿佛在说"你又给我找麻烦"，随后目光落在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家客厅的"姑娘"身上。他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疲惫："先吃饭吧。不过..."他指了指她身上的睡衣，"这件衣服，你得换下来。"

　　他顿了顿，语气平和却不容置疑地补充："晚上你去跟我妻子解释。"

　　影的眼里顿时闪过促狭的光，他笑嘻嘻地凑近水灵："听见没？小水珠，要学做人，先学背锅。"他直起身，用指尖轻点下巴，"不过嘛，要当个‘人’，光会背锅可不够。你得先有个像样的人类名字，再找个正经住处——"

　　他故意拉长语调，瞥了一眼上爻："还不能离我们太远，不然使唤起来多不方便。"

　　上爻平静地接过话，语气里带着引导，却划清了界限："要找你朋友的线索，终究得靠你自己。你可以从这里开始，自己去寻找。遇到实在解决不了的问题，再来找我们。"
　　水灵忙不迭地连连点头，哪里有半分不愿意，满心都是化形为实的欢喜与感激。

　　她新奇地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又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身上的睡衣布料，指尖传来的细腻触感让她眼底的湖蓝色光芒更亮了几分。这对她而言，是个不敢想的奇迹。

　　“我愿意的，什么都愿意！”她声音清凌凌的，带着抑制不住的雀跃，“谢谢影大人！谢谢……谢谢司机大人！”

　　此刻，她在原地轻轻踮了踮脚，感受着双脚踏实站在地上的奇妙感觉，周身萦绕的水汽都随着她的心情欢快地流动起来。
　　水灵正沉浸在化形的喜悦中，隔壁隐约传来的电视广告声飘进耳朵：

　　“……让您的肌肤如水般亮晶晶！”

　　“亮晶晶……”她喃喃地重复了一遍，湖蓝色的大眼睛倏地一亮，带着初生般的纯粹欣喜，望向屋内的两位，“我想到了！你们觉得……我叫‘晶晶’怎么样？”
　　影闻言，挑眉一笑，语气依旧带着他特有的戏谑：“哟，倒是省事，跟你这副水汪汪的样子挺配。”
　　上爻看了她一眼，只是平静地点了下头，算是认可了这个简单而贴切的名字。“先吃饭吧，晶晶。”他说道，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波澜，却自然而然地叫出了这个新名字。
　　她笨拙地感受着食物温热实在的触感，她从送水点获得力量之初早就零散学习过许多人类世界的知识，此刻在实体的感受中变得真切起来。饭后，她鼓起勇气，有些怯生生地向上爻——她心里尊敬的“司机大人”——借了一小笔钱。

　　“我会还的，一定会的！”她湖蓝色的眼睛里写满了认真与急切。

　　拿到钱后，晶晶便迫不及待地开始了她的“安顿”计划。她在距离上爻家不远的一个路口，租下了一个小小的单人间。房间虽旧，但她却心满意足。接着，她凭着那股清澈无害的气质和现学现卖的热情，成功在附近一家大型超市找到了一份工作——成为一名矿泉水推销员。

　　站在货架旁，穿着略显宽大的促销员制服，她对着来往的顾客，努力又生涩地练习着台词：
　　“这、这水，很甜……像山泉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