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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失控的参数 ...

  •   第四章

      下午的课,江让完全是在炼狱里度过的。

      物理课上传纸条被裴言当场“截胡”并倒打一耙的屈辱感,像滚烫的沥青糊在他心上,滋滋作响。他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好奇的、探究的、甚至带着点幸灾乐祸的。那些目光织成一张无形的网,把他牢牢困在座位这片方寸之地,动弹不得。

      而那张网的源头,那个罪魁祸首,却像个没事人一样,依旧维持着他优等生的体面,听课,记笔记,偶尔回答问题时声音清越冷静,仿佛刚才那个当众扭曲事实、把他架在火上烤的人不是他。

      江让的后颈皮肤持续发烫,那是被某人目光长久“关照”的后遗症。他不敢再轻易回头,只能梗着脖子,死死盯着黑板,或者干脆把头埋进臂弯,假装睡觉。但即使闭上眼睛,裴言那张没什么表情却极具存在感的脸,以及他捏着粉色信封、凑近他耳边低语的样子,还是会不受控制地跳出来,反复凌迟他的神经。

      “我当真了。”

      当真你个头!江让在心里咆哮,指甲无意识地抠着桌面,留下几道浅浅的白痕。这他妈绝对是报复!是裴言针对他长期“挑衅”的、处心积虑的、阴险狡诈的报复!先是用那种暧昧不清的话扰乱他心神,再在课堂上公然陷害他,下一步呢?下一步这混蛋还想干什么?把这破事宣扬得全校皆知吗?

      一想到那个画面,江让就感觉一阵窒息。

      下课铃像是赦免令。老师刚说完“下课”,江让就像屁股着了火一样弹起来,抓起书包就要往外冲。他必须立刻、马上离开这个有裴言在的鬼地方!

      “江让。”

      那个阴魂不散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不高不低,却像带着钩子,精准地勾住了他的脚步。

      江让身体一僵,停在原地,没有回头,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又、干、嘛?”

      裴言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平稳得像是在讨论天气:“放学后,后门。”

      又是后门!

      江让猛地转身,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裴言你他妈有完没完?!”

      他的声音太大,引得还没完全离开教室的同学纷纷侧目。

      裴言已经收拾好了书包,单肩挎着,站在他自己的座位旁。他迎着江让愤怒的视线,脸上依旧没什么波澜,只是淡淡地重复了一遍:“后门见。”

      说完,他不再给江让反驳的机会,转身,从容不迫地走出了教室前门。

      “我操……”江让看着他那消失在门口的背影,胸口堵得发疼,一股邪火无处发泄,抬脚狠狠踹了一下旁边的桌腿,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留下的几个同学被他吓得一缩脖子,赶紧溜了。

      赵胖和李明磨磨蹭蹭地凑过来。

      “让哥,消消气,消消气……”赵胖试图安抚。

      “消个屁!”江让烦躁地扒拉了一下头发,“他让我放学后门见!他到底想干嘛?!”

      李明小心翼翼地问:“那……你去吗?”

      “不去!”江让想也不想地吼道,“老子凭什么听他的?!”

      “可是……”赵胖挠了挠头,“我看裴言那架势,你不去,他会不会……直接找家里去?”

      江让:“……”

      他想起裴言那说到做到的狗脾气,以及他那身为学校董事之一的爹妈……妈的,这混蛋绝对干得出来!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他。他发现自己好像真的被裴言拿捏住了。那封该死的信就是悬在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而握剑的人,是裴言。

      “让哥,要不……”李明压低声音,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咱们先下手为强?找人堵他?给他点颜色看看?”

      江让眼神凶狠地闪烁了一下,但很快又熄灭了。堵裴言?先不说打不打得过(这点他打死也不会承认),单是后果……裴言要是在他手里掉根头发,他爸妈能直接杀到学校把他活撕了。

      “不行。”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那怎么办?”赵胖也愁眉苦脸。

      江让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像是要把胸腔里的郁结之气都排出去。他盯着教室后门的方向,眼神变幻不定。

      去,是龙潭虎穴。

      不去,可能后患无穷。

      半晌,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恶狠狠地磨了磨后槽牙。

      “去!老子倒要看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

      ---

      放学后的教学楼,很快变得空荡。夕阳的余晖将走廊染成一片暖金色,却驱不散江让心头的阴霾。

      他磨蹭到了最后,才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挪向后门。

      心脏在胸腔里不规律地跳动着,一半是愤怒,一半是连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细微的紧张。

      裴言果然等在那里。

      他靠在后门旁边的墙上,单肩挎着书包,微微低着头,额前细碎的黑发垂落,遮住了部分眉眼。夕阳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毛茸茸的金边,让他冷硬的轮廓看起来柔和了些许,但那周身散发的生人勿近的气场,却丝毫未减。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目光精准地落在江让身上。

      江让在他面前几步远的地方站定,双手插在裤兜里,努力摆出一副吊儿郎当、浑不在意的样子,扬着下巴:“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老子忙着呢!”

      裴言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眸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幽深,像是能把人吸进去。

      江让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刚积累起来的那点气势眼看就要泄掉,他忍不住拔高了音量:“看什么看!说啊!”

      裴言这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平缓:“情书,我看了。”

      江让心头一跳,强装镇定:“所以呢?都说了是塞错了!你还给我,这事就当没发生过!”

      “塞错了?”裴言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塞给谁?”

      江让一噎。他能说塞给许薇薇吗?那不是自爆得更彻底?

      “关你屁事!”他梗着脖子,“反正不是给你的!快还给我!”

      裴言像是没听到他的要求,继续用那种平稳的语调,慢条斯理地念出了信里的句子:“‘看到你笑,我觉得天都晴了’……”

      江让的脸“腾”地一下全红了,血液轰隆隆往头顶冲。他猛地冲上前,伸手就去捂裴言的嘴:“你他妈闭嘴!不许念!”

      裴言似乎早有预料,头微微一偏,轻松躲开了他的手。江让扑了个空,身体因为惯性往前踉跄了一下,差点撞进裴言怀里。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几乎鼻尖相抵。

      江让能清晰地看到裴言纤长的睫毛,和他近在咫尺的、颜色偏淡的薄唇。对方身上那股清冽干净的气息强势地笼罩了他。

      他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后退两步,心跳失序,呼吸都乱了节拍。

      裴言看着他惊慌失措的样子,眼底似乎极快地掠过一丝什么。他往前走了一步,再次逼近。

      江让下意识地想后退,后背却抵住了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裴言抬起一只手,撑在他耳侧的墙壁上,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极具压迫感的禁锢圈。他微微俯身,低头看着被困在墙壁和他身体之间的江让。

      夕阳的光线被他的身影挡住,投下一片阴影,将江让完全笼罩。

      “江让。”裴言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磁性的沙哑,响在他的头顶,“你说塞错了。”

      江让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心脏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他强迫自己抬起头,对上裴言近在咫尺的目光,色厉内荏地吼道:“就、就是塞错了!怎样!”

      裴言静静地看了他几秒,那双黑眸像是能洞察人心。然后,他缓缓地、一字一顿地问:

      “那为什么,落款是你的名字?”

      江让的脑子“嗡”的一声,彻底空白。

      对啊……为什么落款是他的名字?!

      他当时只顾着绞尽脑汁写那些肉麻兮兮的句子,根本没想过要署名给谁,最后鬼使神差地,就在右下角签上了自己那个龙飞凤舞的“让”字……

      他当时是怎么想的?觉得许薇薇看到名字就知道是他了?还是……他潜意识里,根本就希望收到信的人知道是他江让写的?

      巨大的荒谬感和社死感如同海啸,将他最后一点理智也淹没了。他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瞪大眼睛,看着裴言那张在阴影里显得格外深邃的脸。

      看着他微微勾起唇角,那弧度极其微小,却带着一种致命的、掌控一切的意味。

      “所以,”裴言的指尖,不知何时又捏住了那封粉色的信封,在他眼前轻轻晃了晃,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宣判意味,“这封信,现在是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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