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后门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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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风还带着夏末的余温，黏糊糊地刮过教学楼之间的空当。下课铃刚撕开下午的沉闷，高二（三）班的教室瞬间活了过来，桌椅碰撞，人声嘈杂。
江让单肩挎着几乎空荡荡的书包，猫着腰就想从后门溜出去打球。他动作快得像尾泥鳅，眼看就要成功潜入走廊的人流，后衣领却猛地一紧，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把他生生拽了回来。
“江让！”
班主任老刘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十足的穿透力，瞬间钉住了他。
江让暗骂一声，垮着脸转过身。老刘站在讲台边，手指推了推滑到鼻梁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精准地锁定他：“跑什么？值日。”
“刘老师，我昨天做过了……”江让试图挣扎，嘴角往下撇着，满脸的不情愿。
“裴言昨天替竞赛班集训，没做。你今天补上。”老刘言简意赅，手指往教室后排角落一指，“工具在那儿，跟裴言一起。扫干净再走。”
裴言。
听到这个名字，江让感觉自己的头皮都炸了一下。他拧着脖子，视线越过攒动的人头，精准地落在靠窗那个座位上。
裴言已经站了起来，正慢条斯理地收拾着桌面的东西。校服外套穿得一丝不苟，拉链拉到锁骨上方，露出里面洁净的白色衬衫领口。他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侧脸线条利落干净，垂着眼，长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安静的阴影。窗外的光落在他身上，把他和周遭的喧嚣隔离开来。
装，接着装。江让在心里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老刘布置完任务，夹着教案走了。教室里的人很快散得七七八八。江让磨磨蹭蹭地走到教室后排，拿起一把扫帚，胡乱在地上划拉着。灰尘被扬起来，在光线里张牙舞爪。
裴言也拿起了另一把扫帚，从教室另一头开始扫起。他动作不紧不慢，扫过的地方干干净净，连一片纸屑都不留下。
两个人各占一边，泾渭分明，谁也不看谁，只有扫帚摩擦地面的沙沙声在空旷的教室里回响。
江让扫得心浮气躁。眼神不受控制地往裴言那边瞟。那人背脊挺得笔直，扫地的姿势都像在完成什么精密实验。凭什么他就能永远这副八风不动的死样子？
一个念头，一个恶劣的、蠢蠢欲动的念头，像只小爪子在他心里挠。
他瞅准裴言转身去教室后面拿簸箕的空当，做贼似的快速蹿到裴言的座位旁。那本摊开在桌面的物理课本，封面干净得令人发指，上面只有印刷体的“物理”二字和裴言的名字，字迹工整清隽。
江让从自己皱巴巴的校服口袋里摸出一支快没水的蓝色中性笔，屏住呼吸，笔尖悬在课本扉页的空白处。画什么呢？乌龟？太没新意了。骂他的话？太直接，容易被抓包。
他眼珠一转，嘴角勾起坏笑，手下飞快地动起来。寥寥几笔，一个歪歪扭扭、丑得很有特色的简笔画小狗头出现在扉页上，吐着舌头，翻着白眼，旁边还配了三个字：“大笨蛋”。
画完，他迅速直起身，把笔塞回口袋，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直跳，有种干完坏事后的刺激和心虚。他假装若无其事地退回自己那边，继续有一下没一下地扫地，耳朵却竖着，捕捉着身后的动静。
裴言拿着簸箕回来了。他走到自己座位旁，似乎是要放什么东西。江让用眼角余光死死盯着他。
他看到裴言的动作顿了一下。
来了！江让心里窃喜，准备好迎接对方惯常的冷言冷语，或者干脆直接告老师——虽然裴言好像从来没这么干过。
但预想中的质问没有到来。
裴言只是垂下眼帘，目光在那幅新鲜出炉的“杰作”上停留了大约两秒。然后，他什么也没说，伸出手，用指腹在那个小狗头上用力擦了几下。墨迹有点淡，没完全擦掉，留下一点模糊的蓝印。他似乎也无意彻底清理，只是面无表情地合上了课本，把它塞进了抽屉，然后继续沉默地打扫，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那股蓄足了力却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让江让憋得胸口发闷。
值日终于在一种诡异的寂静中结束了。江让把扫帚往墙角一扔，抓起书包就要冲。
“江让。”
清清冷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像颗小石子投进结冰的湖面。
江让脚步一顿，极其不情愿地扭过头：“干嘛？”
裴言已经背好了书包，站在他自己的座位旁。他看着江让，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那双眼睛，黑沉沉的，看不出情绪。他朝江让勾了勾手指。
江让心里警铃大作，身体却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牵引着，梗着脖子，一步一顿地挪了过去，在离裴言还有一步远的地方站定，全身的刺都竖了起来：“有屁快放！”
他话音刚落，裴言突然上前一步。
距离瞬间拉近。江让甚至能闻到裴言身上那股淡淡的、像是洗衣液混合了阳光的味道，很干净，却让他莫名烦躁。
裴言什么也没说，只是抬起手，精准地捏住了江让卫衣帽子两侧的抽绳绳头，然后，轻轻往下一拽。
动作很快，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随意。
江让只觉得脖子一紧，帽檐不受控制地往后收，勒了一下他的喉咙，虽然不疼，但那种受制的感觉让他瞬间炸了毛。
“裴言你他妈……！”他猛地往后一挣，挥开裴言的手，脸涨得通红，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幼稚！”
裴言看着他张牙舞爪的样子，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又或许根本没有。他收回手，插进校服裤兜里，转身朝教室后门走去，只留下两个字，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走了。”
江让气得在原地喘粗气，对着裴言消失在门外的背影挥了挥拳头。
“操！”
他烦躁地抓了抓自己本来就有些乱的头发，也快步跟了出去。走廊已经没什么人了，夕阳的光斜斜地照进来，把影子拉得很长。
他闷头走着，手伸进书包侧面的口袋，摸到一个硬硬的、带着点棱角的信封。指尖触到那独特的纸张质感，他心里更乱了。
是给许薇薇的情书。他憋了三个晚上，撕了十几张草稿纸，才勉强写出来的。许薇薇是隔壁班的文艺委员，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月牙。他打算今天放学，找个机会塞到她书包里。
可是……怎么给？直接上去塞？太蠢了。趁她不注意放她桌肚里？好像有点猥琐。
他正心乱如麻地琢磨着，眼看就要走到楼梯口，前面裴言的身影一闪，正拐向下行楼梯。江让看着那个背影，再看看自己手里捏着的、因为紧张而有些汗湿的信封，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荒谬的念头，毫无预兆地冒了出来。
如果……如果是裴言的话……
这个念头像野草一样疯长。裴言和许薇薇都在学生会，好像还挺熟？让他转交……是不是显得没那么刻意？而且，以裴言那家伙的性格，估计也不会多嘴乱说什么。
对！就这么办！
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着他。他加快脚步，几乎是跑着冲下楼梯，在二楼转角追上了裴言。裴言听到脚步声，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没什么波澜，又转回头继续下楼。
江让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他深吸一口气，趁着裴言目光移开的刹那，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手里的粉色信封，猛地塞进了裴言敞开的书包侧袋里！
动作完成，他像被火烧了屁股一样，扭头就往另一个方向的楼梯跑去，连一眼都不敢回头看。
他一直跑到教学楼背后的小路上，才撑着膝盖停下来，大口喘气。脸颊滚烫，不知道是跑的，还是臊的。
他妈的，江让你真是个天才！他一边喘一边在心里给自己竖大拇指。让那家伙当回信鸽，便宜他了！
至于裴言发现后的反应？他压根没细想。以那家伙的冷淡性子，估计最多就是皱皱眉，然后把信交给许薇薇吧。
他吹着口哨，心情莫名轻松起来，把书包往肩上一甩，晃晃悠悠地朝校门口走去。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少年人的烦恼和算计，在金色的余晖里，显得简单又直白。
他完全不知道，那个被他随手塞进死对头书包里的、藏着所有少年心事的粉色信封，将会在第二天，掀起怎样的一场滔天巨浪。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后门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