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汐未上岸》》玉清鴍

9、暑假的尾声

　　（1）
　　餐桌上的啤酒鸭只剩骨架，酱汁在青瓷盘底凝成深褐的琥珀。见晴把最后一块鸭皮送进嘴里，油亮沾在她嘴角，像偷吃的小猫。
　　“阿姨——”她拖长尾音，筷子尖还恋恋不舍地敲盘沿，“这鸭子的灵魂是不是提前在啤酒里泡过温泉？太狡猾了！”
　　妈妈被逗得眼角褶成月牙，伸手替她拢了拢耳侧的碎发：“想吃什么提前发微信，阿姨给你留最大的腿。”
　　暖黄灯光把两人的轮廓镀上一层毛茸茸的边，我夹在中间，却像被突然拔掉插头的音箱——笑声戛然而止，只剩电流的空白。
　　吴恙的名字在我脑子里闪了一下，像坏掉的霓虹灯，噼啪冒着火花。
　　实验一中今年招一千二百人，十二个班，随机分班。概率论告诉我：六分之一的可能是她，六分之一的可能是他，六分之一的可能是旧事重演。
　　筷子在我指间打滑，“当啷”轻响。妈妈转头：“小野，空调太低？脸色怎么煞白。”
　　我摇头，刚想敷衍，小腿肚被什么碰了一下——见晴的帆布鞋尖，不轻不重，像游戏里队友偷偷发的“stay cool”。
　　我抬头，她正咬着鸭锁骨，眼睛却弯成两枚反向的月亮，仿佛在说：血条满格，别怕。
　　（2）
　　饭后，妈妈把切好的蜜瓜端进客厅，遥控器按到《快乐大本营》，笑声罐头一样倾倒。
　　我窝在沙发最右侧，假装刷分班查询的官网，屏幕却停在验证码界面迟迟不点。
　　见晴把作业本卷成望远镜，隔着抱枕捅我后腰：“走，去你屋，朕今日要御批化学五三。”
　　房门一关，外面的综艺声瞬间像被按进深水里，只剩闷闷的鼓点。
　　书桌上的小台灯亮着，光圈把夜色切成温柔的孤岛。
　　她并不急着翻书，先把我转椅的靠背调低，逼我面对她。
　　“瞳孔散大，呼吸频率22次每分——”她指节敲我额头，“叶同学，你现在的样子像被扔进新地图的小号，害怕野区Boss？”
　　我嗤笑一声，嗓音却发干：“Boss 姓吴，自带混乱光环。”
　　见晴“嘁”了声，从书包侧袋抽出一张A4，刷刷几笔画了十二个格子，写上1-12。
　　“来，抽一个。”她把笔帽叼在嘴角，含糊地说，“抽到你的名字，就代表你们同班；抽到吴恙，就代表她插足。概率问题，让玄学先帮你耗掉坏运气。”
　　我随手点了个7。她展开——空白。
　　“看，最坏的结果已经被我提前用掉了。”她把纸团一抛，完美进垃圾桶，“剩下的，全是好牌。”
　　我低头，忽然觉得眼眶发热，像有人往里面塞了颗薄荷糖，凉得发呛。
　　（3）
　　凌晨一点，城市断电式安静。
　　我们并肩趴在桌前，共用一支耳机，听的是轻音乐歌单《六月，船歌》。
　　耳机线像一条脆弱的绳，把我们系在节奏的浮木上。
　　我做题越做越快，草稿纸上的碳链变成起伏的山脉；见晴却停笔，侧头看我，声音轻得像怕惊动尘埃：
　　“星野，其实——我也怕。”
　　笔尖顿住，黑墨在纸上洇出小黑洞。
　　“我怕我们不在一个班，怕我的新同桌不好相处，怕……你又一个人躲起来。”
　　我转头，她鼻尖被台灯打出一点高光，像颗小小的星。
　　我伸手，小指勾住她的：“那就约定，无论分去哪个班，每天食堂12:05，老窗口见。谁迟到，请对方一杯青柠气泡水。”
　　她眨眨眼，尾指回扣：“成交。”
　　窗外，隐约传来第一声遥远的鸡鸣，像有人在夜的另一端按下刷新键。
　　我忽然想起游戏里的一句话：
　　“真正的满血，不是血条绿色，而是队友头像永远亮着。”
　　我把练习册最后一道题写完，合上笔帽，“咔哒”——像给未知的高中生活，提前锁上了安全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