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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新学校新面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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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日光奏鸣曲
九月的阳光像被过滤了杂质,清澈、透亮,带着刚刚好的温度。
我背着新书包,站在市一中的正门口。那道铁艺大门比初中宽出整整一倍,黑漆在日光下泛出幽蓝的温润,像一块被岁月打磨的墨玉。门楣上,"市一中"四个铜字被无数届学生的目光抛光,亮得晃眼,像四面小小的镜子,把每一个走近的少年影子折成碎片,又迅速拼回完整。
我深吸一口气——
空气里混着桂花的甜、粉笔的涩,还有操场刚剪过草的青辛。
三种味道层次分明,像一支交响曲的前奏,在胸腔里悄悄亮灯。
一步跨过门槛。
脚下的水泥地忽然变成暗红色塑胶跑道,弹性从鞋底传上来,仿佛大地在轻轻托举我。
左手边是一排银杏,叶子还绿,边缘却已冒出星星点点的淡黄,像调皮的光在叶脉里点灯。风一吹,"沙沙"作响,像学长学姐躲在枝头交头接耳,讨论即将到来的社团招新。
右手边是教学楼,灰白外墙嵌着一条宝蓝色玻璃带,把天空的云切成整齐的方块。我仰头数窗,数到第四层时,一扇窗被推开,探出半个脑袋,又迅速缩回去,留下一声遥远的"哎呀,走错班了"——尾音在空气里弹跳,像一颗没站稳的乒乓球。
继续往前,中央广场豁然开朗。
圆形喷泉正喷出半透明水幕,阳光穿过,挂起一道迷你彩虹。彩虹下围着几圈新生,有的拍照,有的伸手接水珠,指尖被溅得晶亮。
我也走过去。
凉意像一条小蛇,从指缝钻到手腕,再窜到心脏,提醒我:真的不一样了。
再往前,是图书馆的玻璃墙。
墙面反射出我的影子——校服外套还没熨平,领口翘出一角,像没学会收敛的稚气。我冲它笑了笑,它也冲我笑,牙齿白得耀眼。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所谓"新奇",并不是从未见过的风景,而是旧有的自己,在一个更大的舞台上,被光线重新照亮。
二心里的小剧场
我在心里悄悄喊:
"这是一个新的起点!没有‘他们’的起点!"
喊出最后两个字时,我故意把声音咬得极轻,仿佛怕惊动空气里潜伏的幽灵。
的确,没有吴恙,没有李予安,也没有那些混乱与眼泪。
我可以光明正大地把喜欢锁进日记,把目标贴在书桌,把"年级前十"写成座右铭,再不用分神去猜谁的目光里藏着刀。
想到这儿,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
可扬到一半,又毫无预兆地塌下去——像被一根看不见的线猛地一拽。
酸涩涌上来,带着铁锈味,堵住喉咙。
我太清楚这种落差了:越是人声鼎沸,越能照见自己心里那片荒原。
荒原上,每一道脚印都是吴恙留下的高跟鞋印,每一个坑洼都蓄满当初的黑水。
三笑声的刀片
"——哎呀!"
一串笑声擦过我的耳廓,像玻璃碎片贴着皮肤飞过去。
我整个人瞬间绷紧。
那声音太熟悉,尾音微微上挑,带着蜜糖般的黏稠,却让我从骨头缝里渗出寒意。
我缓缓转头。
喷泉另一侧,吴恙正被几个女生围在中间。她今天没穿校服,白衬衫束进高腰百褶裙,腰线收得凌厉,像一柄收在鞘里的软剑。
她侧头听人说话,嘴角弯出恰到好处的弧度,阳光落在她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漂亮得近乎虚假。
我的视网膜开始自燃:
篮球馆外,她附在我耳边说"去告白呀,不然他永远不知道";
见晴红着眼眶把纸条拍回我掌心;
予安站在走廊尽头,目光越过我,看向更远的虚空……
所有画面像被按下快进键,一帧一帧撕裂瞳孔。
小刀划开旧疤,血珠却新鲜得骇人。
我定在原地,脚掌与地心引力失联,塑胶跑道变成沼泽,脚踝被冰凉的水草一圈圈缠住。
四见晴的急救包
"星野!"
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
我猛地回神,见晴站在我面前,额头沁着细密的汗,显然是一路小跑过来。
她顺着我的视线望向喷泉,脸色微变,随即往前半步,用身体挡住我的视野。
"怎么办……她又来了!我好难受,我害怕——"
我的声音碎成齑粉,风一吹就散。
见晴握住我颤抖的手,掌心黏腻的汗与我交叠,却稳得像块热铁。
"听我说,"她压低嗓音,"你是你,她做的事与你无关。这里是一中,不是初中。她不会、也不敢再来找麻烦。别怕,有血条满格的队友在。"
她故意把"血条"两个字咬得俏皮,我却听出尾音的颤。
原来她也怕,却先一步把恐惧撕碎,将残渣藏进牙缝,再笑着给我递糖。
我深吸一口气,让氧气在肺里转够两圈,终于把翻涌的黑潮压回胸腔。
"好,"我点头,"走吧,去班级。"
声音还是发飘,却好歹连成一条线。
五 长廊的回声
教学楼里冷气扑面,像换了一重天。
走廊两侧贴满历届优秀毕业生照片,笑脸灿烂得晃眼。
我盯着地面,数每一块地砖的裂纹,仿佛那是通往未知的安全绳。
见晴一路没松手,直到楼梯拐角,才用拇指蹭了蹭我掌心:"到新教室了,抬头。"
我抬头。
门牌号——"高一(7)班"。
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窗倾泻进来,给门框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我迈步进去,脚步声在空教室里撞出轻微的回声,像心跳找到新的节拍。
那一刻,我天真地以为:
噩梦已经结束,剧情即将重写。
却不知道,命运正躲在门后,露出更锋利的獠牙。
真正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六空教室的暗流
教室里摆着四十套崭新桌椅,桌肚里露出蓝色塑料椅面的边角,像一片尚未被潮水淹没的暗礁。
黑板擦得发亮,粉笔槽里躺着几根彩色粉笔,颜色鲜艳得近乎挑衅。
我选了靠窗的倒数第三排——初中三年,我一直坐在倒数第二排,这一次,我想往前挪一步。
见晴把书包扔在我旁边,动作干脆得像宣布主权。
窗外,银杏叶把阳光切成碎金,洒在课桌上,形成一条若隐若现的光带。
我伸手,让光斑落在掌心,温度像羽毛,轻轻搔着皮肤。
忽然,门口传来脚步声。
我下意识回头——
吴恙。
她站在门框投下的矩形光影里,嘴角勾着那个标准到近乎刻薄的弧度,声音软得像融化的奶糖:
"好巧啊,叶星野,又同班了。"
那一秒,掌心的光斑仿佛瞬间结冰。
我看见见晴的指节在桌沿收紧,泛出青白。
空气里,桂花的甜味被抽离,只剩粉笔与铁皮桶的冷涩。
我听见自己心脏沉底的声音——
咚。
像有人把重石投进深井,回声悠长,震得耳膜发疼。
原来,舞台灯再亮,也照不透后台的暗影;
新的剧本,才刚翻到第一页,就被旧角色强行插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