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开脸不谈》只七天

22、最好的纪念品

　　夜晚的宴饮终于散了场，芦笙声渐渐隐入雷公山麓的夜色里，烟火气的热闹慢慢沉淀下来。嘉宾们拖着几分疲惫，各自回到民宿房间，开始收拾行李。

　　这次三天两夜的综艺拍摄已近尾声，通告排得满的几位，今晚就得连夜赶往下一个行程。而谢沂琛的计划是第二天一早再动身，趁着半天的休息时间调整状态，紧接着便是 Trace 那边通知的秀场动线熟悉工作。

　　推开房间门时尹绮已经在收拾行李了，早上他们说了那几句话后就没再有其他的交流。此刻对方看到他回来，便不自然的背过身去，谢沂琛也没多在乎，他在自己的行李箱面前蹲下把下午买到的银饰放到夹层里。

　　是一枚云纹戒指，店铺的老板说它有指引方向、永不迷途的寓意，能护着人找到想去的地方、想见的人。

　　他没问过江聿的指围，当时只能凭着记忆里握着江聿手时的触感，估了个差不多的尺寸，想着明天到了秀场就能见到江聿，到时候把戒指递给他，不知道对方会是什么反应。

　　“那个……”
　　就在谢沂琛低头琢磨是见面时直接递过去，还是找个自然的机会再送时，一直背对着他收拾行李的尹绮，忽然没头没尾地开口。

　　他抬头看向尹绮的方向，对方依旧背对着他，肩膀却绷得有些紧，手里攥着件叠了一半的外套，明显是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什么事？” 谢沂琛的声音很平静，没有多余的情绪。

　　尹绮沉默了几秒，才慢慢转过身，眼神避开谢沂琛的目光，落在行李箱角落里的银饰盒上，语气带着点别扭：“这两天我态度不太好，你别介意。”

　　谢沂琛轻轻摇了摇头：“没事。”

　　这话似乎让尹绮松了口气，他又沉默了片刻，才像是下定了决心般，继续说道：“因为之前有人跟我说他在打听你的事，所以我……”

　　‘他’指的是许成煜，这个人谢沂琛想起来就不自觉皱起眉的Alpha。

　　虽然没明说，但谢沂琛心里已经猜到了七八分。只是他没料到，尹绮居然会主动说出来。他直起身，双臂轻轻抱在胸前，眼神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没打断。

　　“我以为他是对你感兴趣，以为他不需要我了所以对你一直抱有敌意。”尹绮的指尖捏着自己手腕上薄薄的一层肉，声音突然小声了一些，“对不起。”

　　可这话听在谢沂琛耳朵里，膈应得他心口发紧那股不舒服的劲儿，甚至比这两天尹绮故意的找茬还要强烈。他皱着眉，心里只剩一个念头：晦气，太晦气了。

　　“你等等。” 谢沂琛猛地闭了闭眼，又长长呼出一口气，才重新睁开眼看向尹绮，“你到底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先不说别的，我们俩都是 Alpha。”

　　“你懂什么……”男人垂下眼睛，“我喜欢他，所以一听说他在打听别人，会有危机感，会想提防，很正常。”

　　谢沂琛站在原地，心里忽然清明起来。他看着尹绮垂头的模样，瞬间明白这是比圈里常见的利益交易、资源往来更棘手的关系。他见过许成煜对尹绮不屑一顾的、漫不经心的轻视。
　　这些都让他更确信对方就是个没心没肺的烂人，可眼前的尹绮不一样，这个 Beta 对许成煜的在意，不是对金主给予的金钱、资源的依赖而是真切的喜欢，这份真心错付在许成煜身上，想想都觉得可惜，即使尹绮对他没什么好话他也会觉得可惜。

　　“你认真的？”谢沂琛不知道该不该说私下发生的事和那个Alpha说的话，“为什么？”

　　“那部让我爆火的剧就是他给我的，我现在能有工作室，能接到像样的通告，也都是因为他。”尹绮说起那个根本不值得的人，眼底难得的露出几丝柔软，即使他也知道自己和他的关系是不入流的，即使知道只是交易往来他也心甘情愿。

　　他抬起头像是在跟谢沂琛解释，又像是在说服自己：“当初我被前公司坑了，他们把我丢进那种乌烟瘴气的包厢，让我陪那些油腻的老男人喝酒。我不愿意，拿起酒瓶砸破了其中一个人的头，好不容易跑出去，又被他们的人抓了回去。就在我以为自己要完的时候，是许成煜出现，把我从里面带了出来。”

　　“然后呢？”

　　然后？
　　然后许成煜提出了交易，尹绮知道的，这个男人只是见色起意，如果当时是其他人，只要长得漂亮甚至无关第二性别，他都会伸出手‘救’对方一把的。

　　尹绮的指尖攥紧了衣角指节泛白，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自嘲地勾了勾嘴角眼底的柔软早已褪去，只剩一片清明的凉，许成煜不过是把人从一个火坑，拉进另一个他掌控的、看起来光鲜些的坑罢了。

　　他低低笑了一声，笑声里满是无奈：“他递过来的交易，是我能抓住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至于他为什么会喜欢上这个Alpha也不过是对方那个参了欲望的陪伴和甜言蜜语是尹绮从来没有得到过的而已，哪怕他清楚那些都是假的，是裹着糖衣的诱饵。

　　谢沂琛沉默了几秒，认真开口：“你走到今天，不全是因为他，如果不是你自己有吸粉的能力，不是你把角色演活了，就算他给你再多资源，也没人会记住你。你靠的，从来都是你自己。”

　　“他私下里并不是很在乎。”谢沂琛把那天听到的话尽量说的好听些，“他有想过和一个…… 更合他心意的人稳定下来。”

　　他猛地停住了话头，一来是不想把无关的江聿卷进来，二来，也怕这话会给尹绮带来更大的打击。

　　“那他为什么要打听你。”

　　话题又被绕了回来。

　　谢沂琛沉默了一会才回答：“你真的要听？”
　　“你说吧。”

　　“我有个条件。” 谢沂琛看着他，语气认真得不容商量，“听完之后，不管听到什么，都不可以去找其他人的麻烦，尤其是…… 不要去打扰无关的人。”

　　他特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

　　尹绮点了点头，看到谢沂琛那副不相信的表情后，抬起手放在自己脸颊边开口：“我发誓，要是我听完去找别人的麻烦，就让我接下来三个月都接不到好通告。”

　　谢沂琛半信半疑的开口说着那天发生的所有事情，他着重点出了许成煜的劣迹，把江聿的名字身份模糊再三，说完后才长舒一口气去打量尹绮的表情。

　　“他真的这样说我的？”尹绮第一次从这样的视角从许成煜的口中听到自己，虽然他能意识到他的那些公子哥朋友们会把他当成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不过亲耳听到还是有些波动。

　　“嗯。”谢沂琛应得很轻，没再多说什么。

　　尹绮皱着眉闭上眼睛，不一会啜泣声就传来，半年了，漂泊在波涛上的小帆船终于被一场瓢泼大雨打翻。

　　谢沂琛有些手足无措，反应过来后，立刻转身在房间里急急忙忙找纸巾，目光扫过床头柜、行李箱侧袋，最后终于在抽屉里翻到一包未拆封的抽纸，连忙抽了几张递过去：“别太难过了，不值得。”

　　尹绮接过纸巾没立刻擦眼泪，只是攥在手里任由纸张被指尖捏得发皱。他低着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哑着嗓子开口：“其实我早就该知道的，上一次他带去参加聚会，那些人看我的眼神……估计也是因为他的默许。”

　　谢沂琛又抽出几张纸递过去，有些好奇的问：“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等这阵子忙完再找他说吧。”尹绮下意识的想拖延，即使他知道一切真相也还是有些不忍心，其实他哭只是觉得自己不争气，“谢谢你告诉我。”

　　“没、没事。”第一次听到对方的道谢，他有些迟疑地应下。

　　尹绮拿了张干净纸巾，把脸上的泪痕仔细擦干净，话锋却突然一转，看向谢沂琛：“那个…… 和他相亲的 Omega，你认识吧？”

　　谢沂琛心里猛地一紧，刚才才松下去的神经瞬间又绷了起来。他怔愣片刻，眼底不自觉漫开几分不悦，明明之前都发过誓，不打扰无关的人，怎么又突然提起江聿？他压着语气里的冷意，刻意装傻：“什么Omega？我不太清楚。”

　　“你喜欢他吧。”
　　“你……” 他喉结动了动，试图掩饰那份慌乱，“为什么这么说？”

　　“我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听的，很明显。”尹绮眨了眨眼睛，“他很幸运，被你这样的人喜欢。”

　　“不。”此刻再掩饰也没了意义，他干脆坦然认下，语气认真得近乎虔诚，“是我很幸运，能遇到他。”

　　能遇到江聿，是他出生至今最幸运的事。

　　“我今晚就要走了，” 尹绮站起身叹了口气，他的眼睛里还带着些红血丝，他弯下腰继续收拾剩下的行李，“祝你能得偿所愿。”

　　谢沂琛闻言心里微动，想起那枚藏在行李箱里的云纹戒指，轻轻 “嗯” 了一声：“也祝你以后，能遇到真正珍惜你的人。”

　　房间里的气氛不再像之前那样紧绷，只剩下收拾行李的细碎声响。尹绮动作利落地合上行李箱，拖着箱子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看了一眼谢沂琛：“过几天再见。”

　　“再见。”

　　……

　　控制室里灯光昏暗，只有几块屏幕闪烁着不同界面监控画面、音乐波形图、灯光程序编辑器。江聿背对着门口，双手撑在冰冷的操作台上。

　　等待着开场组的模特到达，等待谢沂琛。

　　他对着手边的内部通话系统低声说：“Cue 7，再走一遍。”

　　楼下，一束追光应声而动，缓缓滑过T台表面。他在看的，是光斑边缘的锐利度，是光线在不同材质保护膜上产生的反光。“光斑在B区有0.5秒的抖动，检查轨道。”

　　“收到收到” 通话器里传来技术人员的回应。

　　江聿轻轻叹了口气，抬手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距离通知的动线熟悉时间，只剩二十分钟了。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是他许久没在私下里听到过的语调：“江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