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烈日下的审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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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川的康复比预想的要慢。左腿留下了永久性的跛行后遗症，更多的时候，他只能拄着拐杖，在病房或康复室里缓慢移动。沈疆支付了大部分费用，但长时间的住院和后续的康复依然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得旅社的运转都有些凝滞。
这天下午，沈疆和祁峰一起去市医院接赵川出院，办理最后的手续。林薇留在旅社帮忙。当沈疆的车载着赵川缓缓驶入旅社院子时，林薇正和卓玛阿妈在院子里晾晒新洗的床单。
车停稳，祁峰先下车，从后备箱拿出赵川的拐杖。沈疆绕到副驾驶，拉开车门，伸手去扶赵川。赵川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带着大病初愈的虚弱和一种挥之不去的阴郁。他笨拙地撑着拐杖，在沈疆的搀扶下，艰难地挪下车。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院子，定格在了正在晾晒床单的林薇身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赵川的眼睛猛地瞪大，瞳孔急剧收缩，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嘴唇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拄着拐杖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是……是你……”他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嘶哑、破碎，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瞬间燃起的、滔天的恨意，“林薇！是你！那天早上我就觉得不对劲，想了这么多天，果然是你!”
这一声充满绝望和愤怒的嘶吼，划破了旅社午后的宁静。所有人都愣住了。卓玛阿妈手里的床单掉在了地上。祁峰正要上前的脚步僵在原地，脸色骤变，担忧地看向沈疆。
林薇也僵住了，手里的衣夹掉在地上。她看着赵川那双因为极度愤怒和痛苦而几乎扭曲的脸，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她知道这一刻迟早会来，但当它真正降临时，那种冲击力还是让她瞬间窒息。
沈疆的反应最快，他一步上前，用身体挡在了林薇和赵川之间，手臂横在赵川胸前，阻止他可能的过激举动，声音低沉而严厉：“赵川！你冷静点！”
“冷静？！你叫我怎么冷静！”赵川猛地甩开沈疆的手臂，因为用力过猛，身体晃了一下，差点摔倒，他靠着拐杖勉强站稳，伸手指着林薇，声音因为激动而尖利刺耳，“沈疆！你看清楚！就是她！就是这个女人！是她害死了小雨！是她手术失败！小雨才二十四岁！就死在了她的手术台上！”
他喘着粗气，眼泪和愤怒一起涌了上来，混着绝望的咆哮：“就是这张脸！我不会认错！沈疆！你告诉我！你为什么把她带回来？！你为什么跟害死小雨的凶手在一起？！你是不是疯了！”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林薇的心脏，也扎进沈疆早已千疮百孔的心里。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只剩下赵川粗重的喘息和绝望的指控。
沈疆的脸色难看至极，下颌线绷得像石头。他没有看林薇，只是死死地盯着赵川，眼神里是翻涌的痛苦和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他早就知道这一切，这正是他最初接近林薇的原因，也是他内心最深重的矛盾和痛苦之源。
“赵川，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沈疆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疲惫。
“那是哪样？！”赵川根本听不进去，他猛地将拐杖砸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身体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你护着她？！你为了这个女人，连小雨的死都不在乎了吗？！连我哥的托付你都忘了吗？！沈疆！你对得起我哥吗！”
最后这句话，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沈疆最脆弱的地方。他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脸色瞬间惨白。
林薇站在沈疆身后，看着他宽阔却在此刻显得无比沉重的背影，听着赵川字字泣血的控诉，她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凉了。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任何解释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愧疚、痛苦、以及一种被命运无情嘲弄的无力感，将她彻底淹没。
“你怎么不说你用旅行社的名义骗了人家林医生钱的事！”沈疆的嘴角扯出一抹冰冷的弧度，“用旅社的名义，在网上注册虚假信息专门骗那些不懂行的外地人！”
赵川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旅社的名声，我和峰哥成立这个旅行社有多难你不是不知道，就是让你这么糟蹋的？”沈疆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的怒火，“出了事，躺医院里，医药费我掏！可你躺在病床上，脑子还在琢磨怎么骗下一个？骗到救你命的人头上？！”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低吼出来的，额角青筋隐现。他逼近一步，强大的压迫感让赵川下意识地后退，拐杖磕在地上发出脆响。
“钱呢？”沈疆伸出手，掌心向上，目光如刀。
赵川浑身一颤，眼神躲闪，嗫嚅着：“花……花完了……”
“花完了？”沈疆冷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温度，“好，很好。从今天起，你待在旅社，哪儿也不准去。你骗了多少，就从你以后干活挣的钱里，一分一分给我还清楚！还不清，你就给我一辈子待在这儿赎罪！”
这话如同最终判决，砸得赵川面如死灰。他张了张嘴，想求饶，想辩解，但在沈疆那冰冷彻骨的目光下，最终只是颓然地低下头，肩膀垮了下去。
沈疆不再看他，转而看向祁峰，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峰哥，看好他。在他把债还清、彻底改掉这身臭毛病之前，别让他再沾旅社的钱和外面的任何人打交道。”
祁峰沉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
赵川那句“你为了这个女人，连小雨的死都不在乎了吗？！”像一把淬毒的匕首，不仅刺穿了沈疆，也让整个院子的空气彻底冻结。祁峰强行将几乎失控的赵川半拖半拽地弄回了房间，压抑的咆哮和哭嚎仍隐约传来。
院子里死寂。林薇脸色惨白地站在原地，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沈疆背对着她，宽阔的肩膀绷得紧紧的，良久，他才缓缓转过身。
他的脸上没有了刚才面对赵川时的凌厉，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还有一种林薇从未见过的、近乎冰冷的失望。林薇迎着他的目光，心脏依旧揪紧。两人对视着，中间隔着无法消散的恩怨、刚刚被揭露的欺骗、和一个躺在房间里充满恨意的赵川。空气沉重得让人窒息。
最终，沈疆什么也没对林薇说。他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看，这就是我的世界，一团糟”，然后转身，大步朝着旅社外面走去，背影决绝，仿佛要逃离这令人窒息的一切。
院子里，只剩下林薇独自站着，阳光照在她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沈疆用他的方式，却也用最直接的方式，让她看清了横亘在他们之间那道深不见底的鸿沟。那不是一句“对不起”或“我留下”就能跨越的。
沈疆的身影消失在旅社院门外，引擎的轰鸣声很快远去，像是要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泥沼。院子里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阳光下无所遁形的狼狈。
林薇还站在原地，指尖冰凉。沈疆最后那个眼神，复杂得像一团纠缠的乱麻，里面有维护，有疲惫，有歉意，甚至有一丝她看不懂的……近乎绝望的认命。
祁峰叹了口气，走到林薇身边，声音低沉：“林医生，别往心里去。疆子他……唉，赵川这事，是他心里最大的疙瘩。你多担待。”
林薇轻轻点了点头，喉咙发紧，说不出话。她明白，但这明白里掺杂着太多的苦涩。
卓玛阿妈默默捡起掉在地上的床单，拍了拍灰，低声念叨着作孽，摇着头走开了。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烈日下的审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