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尽的告白》梨云亿

6、 改写命运

　　回家的路上，林果总是不放心。第六感告诉她，事情总不会那么简单。

　　那天我要不要再去一次呢？到时候我就去他家门口，等他们出门的时候，我亲自去检查一下。
　　她这么想着。

　　如果换成别家人，她至少还能放心些。奈何遇上了这家人。
　　……

　　7点的闹钟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在林果混沌的意识里炸开涟漪。

　　她猛地从床上弹起，胸口剧烈起伏，额角沁出的冷汗沿着鬓发滑落。

　　她做梦了。

　　梦中，陈爸仍然留在了那场大火中，他被烈焰吞噬的画面在视网膜上灼烧。

　　陈嘉树崩溃而哭，他怪她，怪她再来一次为什么还没有阻止，那双盛满谴责的眼睛更是像冰锥扎进心口。

　　她用力掐了掐虎口，用痛感驱逐残存的梦魇。窗外天色仍是靛青色的，但她知道距离那场改变人命运的大火，只剩下最后1小时。

　　“这次一定……”她喃喃自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的软肉。

　　林果赤脚冲进卫生间，冷水扑面的瞬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镜子里的人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但瞳孔里燃着某种孤注一掷的光。

　　她想起前世在新闻照片里看到的焦黑废墟，想起陈爸永远停在四十二岁的遗照，想起陈嘉树在葬礼上的绝望。这些记忆碎片像齿轮般啮合，推动着她机械般地快速刷牙、换衣。

　　夏日的晨风从门缝钻入，带着破晓前的湿冷。林果深吸一口气，将背包甩上肩头。楼道里响起的脚步声，敲碎了凌晨的寂静，每一步都踏在倒计时的秒针上。

　　在她冲出单元门的刹那，天际线正撕开墨色帷幕。林果望着最早班公交车亮起的头灯，如同望向洪流中唯一的浮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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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的老旧小区里，林果撑着膝盖在601室门口大口喘息。汗水顺着刘海滴落在积着薄灰的水泥地上，晕开深色的圆点。门内传来钥匙碰撞和夫妻俩的争执声——关于今天谁去进货、谁去看摊的日常拌嘴。

　　“哐当！”

　　生锈的防盗门猛地向内拉开。正系着围裙的女人看见门外直起身的林果，吓得往后一跳，拖鞋险些绊在门槛上。

　　“哎呀妈呀！”女人拍着胸口，看清来人后眉头立即皱起，“你不是那个什么安全监督员吗？怎么，怎么早就上班了？”她身后正在穿外套的男人也投来不耐烦的目光。

　　林果深吸一口气，上前半步鞠躬：“你们好，请问出门前煤气阀都关严了吗？灶台有没有异常？”

　　“关了关了！”女人挥着手中的塑料袋，“天天查天天查，有没有完啊？我们赶着出摊呢！”

　　男人直接侧身从门缝里挤出来，粗糙的手掌将要推开林果：“让让，8点前不到市场又要交罚款了。”

　　“就一分钟！”林果张开双臂拦住去路，声音因急切而发抖，“让我进去检查一下，真的是为你们的安全——”

　　“去去去！这月都第几回了！”男人粗鲁地撞开她的肩膀。女人跟着走出来，防盗门“嘭”地砸回门框时，朝林果甩了个明显的白眼。

　　脚步声急促消失在楼道尽头。

　　林果僵在原地，手背还留有刚才被门板刮到的红痕。她望着这扇漆皮斑驳的墨绿色铁门，指甲无意识地抠着背包带子。某种熟悉的绝望感漫上来——和前世得知陈爸死讯时一样的冰凉，正顺着脊椎慢慢爬升。

　　她忽然闻到什么，鼻尖轻耸。像是……隐约的煤气味？

　　不确定是不是心理作用。林果把脸贴近门缝，那气味又消失了。她盯着猫眼里幽深的黑暗，听见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声。

　　还有43分钟。

　　她突然转身跑向楼梯间，帆布鞋踩在台阶上发出空旷的回响。不是放弃，而是冲向小区门卫室——那里应该有整栋楼的备用钥匙。紧急情况下应该可以借用。

　　这一次，她绝不能只当个礼貌的提醒者。

　　林果在昏暗的楼梯间里狂奔。

　　她的脚步声在狭窄空间里撞出急促的回响，像倒计时的鼓点敲在心上。经过三楼拐角时，她险些撞翻邻居摆在外面的君子兰，踉跄间用手撑住斑驳的墙面，指尖蹭上一片湿冷的灰。

　　门卫室的绿色铁门虚掩着，透出老电视机沙哑的戏曲声。她猛地刹住脚步，扶着门框急促喘息，胸腔像被撕扯般疼痛。

　　“大、大爷……”她喘得几乎说不出话。

　　穿着蓝色制服的老门卫从旧藤椅上转过身，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你、你这脸色……出啥事了？”

　　“3栋601的钥匙……”林果顾不上解释，手指紧紧攥着背包带，“煤气可能没关严，我得立刻去看看！”

　　大爷浑浊的眼睛瞬间睁大。他颤巍巍地起身，腰间那串铜钥匙相互碰撞出清脆的声响。枯瘦的手指在几十把钥匙中焦急翻找，林果盯着那串晃动的金属，听见自己雷鸣般的心跳。

　　“找到了！”王大爷扯下贴有“3-601”胶布的钥匙，冰凉的金属贴上林果汗湿的掌心时，老人突然按住她的手，“按规定这不能外借，但要是煤气……”

　　“我负责。”林果斩钉截铁地攥紧钥匙，金属齿痕烙进皮肉，“有任何问题我全权承担。”

　　她转身冲向楼道。钥匙在握成了滚烫的信念——这一次，她握住了改变悲剧的武器。

　　林果握着那串救命的钥匙，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冲上了六楼。钥匙在她颤抖的手中哗啦作响，像是为她的决心擂响战鼓。她脚步不停，直奔那扇熟悉的墨绿色铁门——601。

　　“咔哒。”

　　锁舌弹开的声音在此刻犹如天籁。

　　门刚推开一道缝隙，一股浓烈、刺鼻的煤气味便像无形的拳头，直冲面门，呛得她瞬间一阵剧烈的咳嗽。她立刻屏住呼吸，侧身挤进屋内。

　　眼前的景象让她心头一紧。逼仄的客厅里堆满了纸箱、旧家具和各种杂物，只留下一条窄窄的过道，这无疑会是火灾时致命的阻碍。

　　林果捂住口鼻，眯着被刺激得流泪的眼睛，毫不犹豫地冲向气味的源头——厨房。越靠近，煤气的臭味就越发浓重。她看到那个老旧的煤气灶，其中一个旋钮似乎没有完全回位，正丝丝缕缕地泄漏着致命的危险。

　　她一个箭步上前，用力拧紧阀门。随着“咔”的一声轻响，那令人心悸的嘶嘶声终于停止了。

　　林果扶着灶台，这才敢大口呼吸，胸腔因方才的憋气和紧张剧烈地起伏着。一股劫后余生般的虚脱感席卷而来，但仅仅持续了一瞬。

　　她知道，关闭煤气只是阻止了最迫在眉睫的爆炸源。一场大火的发生，往往由多个被忽视的隐患共同酿成。她环顾这个杂乱的家，目光变得锐利而坚定。

　　“还不够。”她低声对自己说，像是在立下一个誓言。

　　她开始系统地检查：老化发烫的电线、插满插头的接线板、被杂物半掩的插座、还有窗台边那堆易燃的旧报纸……她不能放弃任何一个可能的隐患，她必须为陈爸，为这栋楼里的每一个人，构建起一道更坚固的安全防线。

　　她的动作迅速而仔细，额上的汗珠沿着脸颊滑落，砸在地板上，也砸碎了她梦中那场吞噬一切的大火。这一次，命运的轨迹，必须被改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