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初春的笔记风波 ...
-
初春的风裹着细雨，把教学楼外的玉兰花瓣打落在窗台上，溅起细碎的水花。林今安握着钢笔的手指有些发僵，却依旧一笔一划地在笔记本上誊写着语文重点——这是他第三遍补记了，前两遍要么被窗外的雨声打乱思绪，要么漏记了老师补充的典故，直到此刻，笔记本上的字迹才终于工整得让他满意。
他和沈无念是同桌，课桌中间没有明显的界线，却像是隔着一道无形的墙。自从三个月前跟着林阿姨住进沈家，成为沈无念的同桌后，林今安每天都活得小心翼翼。他知道沈母离世的伤痛，也清楚自己和林阿姨的到来，在沈无念心里是怎样的“闯入”。所以在学校里，他总想着多做点什么，能让这道墙薄一点：早上提前十分钟到教室，把两人桌角的灰尘擦干净；沈无念忘记带课本时，悄悄把自己的课本往中间推半寸；就连上课记笔记，也会刻意多记一份拓展知识点，想着万一沈无念需要呢。
可沈无念从未接过他的好意。大多数时候，沈无念要么把黑色卫衣的帽子扣得严严实实，趴在桌上睡一上午，要么就低头翻着本厚厚的漫画书，指尖划过书页的“沙沙”声，是两人之间唯一的交流。此刻，沈无念正歪着头看漫画，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的侧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嘴角还带着一丝极淡的笑意，显然是被漫画里的内容吸引了。
林今安誊写完最后一个字，长长舒了口气，抬手揉了揉发酸的手腕。他把笔记本合上，放在两人课桌中间的空隙处——这是他的小小心思，想着沈无念要是瞥见了，说不定会愿意看一眼。做完这一切，他拿出英语课本，刚想开始背诵单词，教室后门就传来了两道熟悉的脚步声。
不用回头，林今安就知道是张盛虎（虎子）和吴佳俊（大壮）。自从上学期他们知道自己住进沈家后，就总爱找他的麻烦，要么故意撞掉他的课本，要么在背后说他的闲话。果然，下一秒，他放在桌角的笔记本就被人抽了过去。
“哟，林今安，你这笔记写得比女生还秀气啊？”虎子捏着笔记本的封皮，故意晃了晃，“是不是想靠这玩意儿讨好老师，顺便在我念哥面前刷存在感啊？”
大壮站在虎子身边，双手插在校服裤兜里，眼神里满是戏谑：“我看啊，你就是想让念哥觉得你有用，好赖在沈家不走。念哥妈才走多久，你和你妈就迫不及待凑上来，脸皮可真厚。”
周围几个正在早读的同学听到动静，纷纷抬起头，目光落在林今安身上，有的还悄悄交头接耳。林今安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起身想去抢笔记本：“虎子，你把笔记本还给我！里面有我的东西！”
“你的东西？”虎子挑眉，伸手翻开笔记本，手指随意地划过林今安工整的字迹，“不就是点破笔记吗？有什么不能看的？哦——”虎子突然停住翻页的手，眼睛一亮，随即扬着嗓子念了起来，“‘今天在沈家吃饭，我帮无念盛了一碗汤，他没喝就回房间了。是不是我做得不好？要是我没出现在沈家，无念会不会开心一点？’”
“哈哈哈，”大壮忍不住笑了出来，“林今安，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念哥才不稀罕你盛的汤呢！你和你妈就是外人，别想着凑上来当家人！”
周围的窃笑声越来越大，那些目光像无数根小刺，扎得林今安浑身不自在。他的眼眶瞬间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他不想在众人面前示弱，更不想让身边的沈无念看到他狼狈的样子。他上前一步，伸手去抢笔记本：“你别念了！把它还给我！”
虎子故意往后退了一步，把笔记本举得高高的：“怎么？急了？我说错了吗？你就是个赖在别人家里的外人……”
“闭嘴。”
一道平淡却带着寒意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虎子的话。林今安愣了一下，转头看向身边的沈无念。不知何时，沈无念已经放下了漫画书，卫衣帽子也摘了下来，眉头紧紧皱着，眼神里满是冰冷，正盯着虎子和大壮。
虎子和大壮也愣住了。他们以为沈无念会像以前一样，不管他们怎么说林今安，都只会低头看漫画或睡觉，没想到这次沈无念会开口。虎子愣了几秒，笑着说：“念哥，我们就是跟林今安开玩笑呢，没别的意思……”
“我让你闭嘴，把笔记还给他。”沈无念从座位上站起来，他比虎子高出小半头，居高临下地看着虎子，眼神里的寒意让虎子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虎子手里的笔记本捏得更紧了，却还是不服气：“念哥，我们这是为你出头啊！他和他妈……”
“我的事，不用你们管。”沈无念打断他的话，语气里的不耐烦越来越明显，“现在，把笔记还给他，回你们座位上去。”
虎子看着沈无念严肃的神情，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只好悻悻地把笔记本递还给林今安，嘴里还小声嘀咕着：“还就还呗，有什么大不了的。”大壮也跟着瞪了林今安一眼，跟着虎子回到了后排的座位上。
林今安赶紧接过笔记本，紧紧抱在怀里，手指轻轻摩挲着被虎子捏皱的封皮，心里又委屈又感激。他抬头看向沈无念，嘴唇动了动，想对他说声“谢谢”，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怕自己一开口，眼泪就会掉下来，更怕沈无念会像以前一样，对他的感谢视而不见。
沈无念没有看他，也没有再理会虎子和大壮，只是转身坐回座位上，重新拿起漫画书。可他翻书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指尖在书页上停顿了好几次，眼神也有些涣散，显然已经没了看漫画的心思。刚才林今安红着眼眶、紧紧攥着衣角的样子，像一根细小的针，扎在他的心上，泛起一阵淡淡的愧疚。
他知道虎子和大壮是为了帮他出气，可他心里清楚，林今安从来没有做错什么。林今安在沈家的小心翼翼，他看在眼里；林今安悄悄把课本推过来的举动，他也记在心里。只是沈母离世的伤痛，还有父亲带着林阿姨和林今安回家的突兀，让他没办法立刻接受这个“外人”，只能用冷漠和疏离伪装自己。
接下来的早读课，林今安再也没心思背诵单词了。他把笔记本放在膝盖上，一遍遍地翻看，看着那些被虎子念过的随笔，眼泪还是忍不住掉了下来，滴在笔记本的纸页上，晕开了细小的墨迹。他不敢发出声音，只能把头埋得低低的，肩膀微微颤抖着。
沈无念虽然低着头看漫画，却时刻用眼角的余光留意着身边的动静。看到林今安的肩膀在颤抖，听到他压抑的啜泣声，沈无念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想递一张纸巾过去，可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林今安的眼泪，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纠结了很久，他悄悄把自己的校服外套从椅背上拿下来，轻轻推到林今安的手边。
林今安感觉到手边的外套，愣了一下，转头看向沈无念。沈无念依旧低着头看漫画，耳朵却悄悄泛红了，仿佛刚才推外套的人不是他。林今安拿起外套，上面还带着沈无念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心里瞬间泛起一阵暖意。他擦干眼泪，把外套叠好，放在两人课桌中间，小声说了句“谢谢”。沈无念没有回应，却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小得像蚊子叫，可林今安还是听到了。
早读课结束的铃声响起时，教室里的同学纷纷收拾东西，准备迎接第一节课。没过多久，语文老师拿着教案和U盘走进了教室，走上讲台后，他笑着看向台下的同学：“早上我划的语文重点，还有同学没记完吧？刚才我回办公室整理了一下，把重点、拓展知识点还有易错点都做成了PPT，现在投到屏幕上，没记完的同学抓紧时间补记，记完的同学可以先复习一下之前的内容。”
说完，老师打开投影仪，屏幕上立刻出现了清晰的PPT页面。林今安看着屏幕，心里有些庆幸——早上他虽然记了笔记，却漏记了两个易错点，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补记上。他拿出笔记本，刚想开始抄写，就想起身边的沈无念。
早上老师划重点的时候，沈无念一直在看漫画，根本没有记笔记。现在PPT投出来了，沈无念却还是低头翻着漫画书，丝毫没有要补记的意思。林今安犹豫了一下，轻轻碰了碰沈无念的胳膊：“无念，老师投了重点PPT，你要不要记一下？”
沈无念抬起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其实沈无念根本不需要记笔记，他的记忆力从小就比别人好，早上老师讲的内容，哪怕他看似在看漫画，也能一字不落地记在心里。而且他以前从来都不记笔记，不管是语文、数学还是其他科目，全靠记忆力就能考出不错的成绩，只是之前对学习没什么兴趣，成绩才一直不上不下。
看着林今安期待的眼神，沈无念到了嘴边的“不用”又咽了回去。他沉默了几秒，点了点头：“嗯。”
林今安瞬间露出了笑容，赶紧把自己的笔记本往沈无念那边推了推：“我的笔记记了早上的重点，你可以参考着补记，要是有不懂的地方，还可以问我。”
沈无念看着笔记本上工整的字迹，又看了看林今安泛红的眼眶，心里泛起一阵柔软。他没有说话，只是拿起笔，对着屏幕上的PPT，开始在自己的漫画书空白页上记笔记。虽然动作有些笨拙，字迹也不如林今安工整，可他记得很认真，每一个重点、每一个易错点，都清清楚楚地写了下来。
林今安看着身边认真记笔记的沈无念，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甜。他也低下头，开始补记自己漏记的易错点，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和沈无念的笔声交织在一起，格外和谐。
没过多久，林今安想起自己还有几道英语单词没背，便起身想去走廊透透气，顺便背诵单词。他轻轻拿起英语课本，尽量不发出声音，以免打扰到沈无念。走到教室门口时，刚好看到语文老师和隔壁班的英语老师站在走廊上聊天。
“你们班的沈无念，最近变化可真大啊。”英语老师笑着说，“以前我路过你们班，总能看到他要么睡觉要么看漫画，这几天不仅上课认真听讲，刚才我过来的时候，还看到他在记笔记呢。是不是终于想通了，要好好学习了？”
语文老师也笑着点头，语气里满是欣慰：“可不是嘛。沈无念这孩子，天赋特别好，就是以前心思不在学习上。前几天我跟他谈过一次，说他要是认真学，成绩肯定能冲进年级前几名。没想到这孩子真听进去了，早上我划重点的时候，就看到他一直在认真听，所以我特意回办公室做了PPT，就是想着他没记笔记，让他补记一下。这孩子要是能一直保持下去，肯定有出息。”
林今安站在门口，心里猛地一震。原来老师投放PPT，是为了沈无念；原来沈无念愿意记笔记，不仅是因为他的提议，更是因为沈无念自己也想好好学习了。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英语课本，又悄悄瞥了一眼教室里那个认真记笔记的身影，心里忽然充满了期待。
风从走廊吹过，带着初春的暖意。林今安深吸一口气，转身回到了教室。他走到自己的座位上，轻轻放下英语课本，对着身边的沈无念说：“无念，等会儿记完笔记，我有几道英语单词不会背，你能帮我听写一下吗？我听说你的英语成绩很好。”
沈无念记笔记的手顿了一下，转头看向林今安。看着林今安期待的眼神，他没有犹豫，轻轻点了点头：“好。”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两人的课桌上，把他们的影子紧紧地叠在一起。那道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无形的墙，在这一刻，终于裂开了一道大大的缝隙，温暖的阳光，正从缝隙里，一点点照进来……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初春的笔记风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