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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青衫镇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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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梧殿,演武场。
云擎望着场中负手而立的身影,心中警铃微作。他今日这身打扮可不是为了武斗的,更何况与这位仙帝转世交手,实力悬殊之下,哪里是“练练”,分明是自讨苦吃。
云煌转过身,淡金眼瞳在晨光映照下流转着细碎光泽。目光扫过云擎全身,在那身潇洒的青衫上微顿,唇角勾起一抹难辨意味的弧度。
云擎回神,快步踏入场中。趋至云煌身侧躬身行礼,声音温和恭谨:“少君晨安。”
云煌抬眸,用眼神无声询问。许是早早来此练功,他鎏金锦袍的领口处有一丝不甚明显的折痕,与平日一丝不苟的仪态略有出入。
云擎上前半步,他身姿从容,青衫下摆扫过地面,带出细碎的声响。指尖蕴着一缕温和的灵力,躬身极轻极快地拂过那道折痕,将云煌衣襟妥帖抚平。指尖不经意擦过对方微凉的肩头,动作自然。
“少君仪容,当如日月经天,不容微瑕。” 他垂眸说着,语调恭顺又藏着几分兄长的宠溺,借着整理衣摆的动作,不着痕迹地拉近一丝距离,又迅速退回安全界限内。
云煌身体有瞬间的僵硬,金瞳落在他打理衣摆的手上,指尖无意识蜷缩了一下,到底没有避开。
云煌看着云擎自然退开,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他周身凝沉的气息微微松动,倒是细心……
云擎直起身,衣摆云纹玉佩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少君容禀。” 他抬眸,目光落在自己收紧的束腰与修身的衣料上,“您看这青衫,束袖收腰,只为贴合随侍本分,连灵力流转都要收三分,若真动起手,怕是刚摆开架势便要崩坏,既失仪君前,也怠慢了少君的切磋之意。”语气带着些许无奈自嘲,既点明了衣饰不便,又暗赞与云煌切磋是 “体面之事”,给足了台阶。
云煌眸光扫过他那身清雅却略显束缚的衣衫,目光微顿,倒也不全是托词…
云擎今日特意换上的青衫虽衬得他身姿挺拔修长,却为了贴合 “随侍” 的姿态,束腰收紧了灵力流转的关键穴位,衣摆坠的云纹玉佩更是侧重安神而非护具,确实绝非动武的合适装束。
云煌最终只是淡淡“嗯”了一声,并未动怒。
安抚奏效。
云擎舒朗一笑,说不出的温柔潇洒“那擎就,多谢少君体谅。”
那笑容晃得云煌微怔。他昨日在阵图上被云擎一言点破,虽受益良多,但内心深处属于绝世天骄的好胜心也被隐隐挑起,今日确有借切磋“找回场面”的念头。
不过……罢了,也不是非要此刻切磋,云擎做甚么这般姿态。
哼,云煌拂袖转身,正欲开口。
一道黑影却如鬼魅般现身,单膝跪地,声音急促却不失恭敬:“禀少君,执律司贾执事求见。”
得到许可,贾执事匆匆赶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禀…禀少君,宗祠外发生变故,家主一脉庶七子云烁和五长老一脉的嫡四子云浩起了冲突,混乱中惊动了宗祠门口的‘镇魂碑’!”
“镇魂碑”三字一出,演武场上的空气瞬间凝固。
云煌眉头微蹙,那点刚升起的、对兄长的微妙心绪瞬间被冷厉取代。他周身气息骤然下沉,不再温和收敛,反倒如煌阳炸裂前的死寂威压,铺天盖地般笼罩下来。鎏金锦袍无风自动,银线云纹仿佛染上寒芒,贵气中透着慑人的凛冽。
贾执事被这股威压碾得趴在地上,口鼻溢血,连呼吸都成奢望。云擎也觉重瞳刺痛,混沌之气下意识流转,才堪堪抵住。
“胆大包天。” 云煌的声音冷得像万年寒冰,让在场之人都如坠冰窟。
云擎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去,心头一沉。镇魂碑是云氏宗祠重器,其上刻着历代家主铭文印记,蕴有镇煞之能,镇压着一头上古凶兽的神魂。
以云氏的底蕴,以他云氏大公子的身份,别说只是惊动,即便凶兽神魂破碑而出也没甚么,再镇压便是。
可——只有极少数人知晓,镇魂碑下与宗祠禁地相连,那里正是云煌当年仙元化形之地!
这绝非普通灵器,而是触及云煌逆鳞的圣物!
云烁等人不知内情,怕只当是场巡场嫡庶争执。
醉翁之意,不在酒。
看着发怒的云煌,云擎暗叹:烁儿他们时机赶的实在不巧,他才刚把人哄好,又惹炸毛了。
这哪里是太阳,金乌才对。
如此紧迫时刻,云擎脑海中却突兀冒出一只炸着毛四处喷火的小黄鸡。
“噗,咳!”
云擎被自己的想象惊得实在没忍住一咳,发出声响。
震怒中的云煌被骤然打断,金瞳凌厉扫向发出声响的云擎,带着几分审视。他自然记得,云烁正是此人一母同胞的亲弟。
换做前日,他或许会连带着迁怒云擎,可念及昨日相处的点滴还有方才那双为他抚平衣领的手…云煌动作一顿,终究未曾发作。
总不能上一秒还容他近身,下一秒便因弟之过降罪?他又没有分魂之症。云擎随侍两日,他虽性情酷烈,却也不至于这点体面都不给云擎。
说来此事可大可小,毕竟私下冒犯的是云煌,还是要看被冒犯者本人的意思。
云煌转身下达指令:“你随我去。此事,你处理。”话落,身影已化作一道流光,掠向宗祠方向。
云擎心中了然 ,青衫拂动,紧随其后。
宗祠门口此刻已是一片狼藉。镇魂碑上,狂暴的凶兽能量冲天而起,其下灵玉碎片散落满地,两方子弟剑拔弩张。
云烁被云厉、云瑶等人护在身后,小脸发白,对面的云浩则一脸倨傲愤恨,显然刚经历过短暂冲突,被赶来的执事勉强隔开。
云煌的身影出现在宗祠门口,袍服纤尘不染,周身萦绕着令人窒息的威压。他未发一语,甚至没有多余动作,只静静站在那里,整个喧嚣的现场便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子弟无论嫡庶,皆感如同苍穹倾覆,呼吸困难,不约而同低下头,连大气都不敢喘——云煌二字,便是云氏秩序的化身。
他目光扫过地上的魂碑碎片,金瞳中戾气更盛,那碑身的裂痕仿佛刻在他心上。随即,目光落在云烁等人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最终转向静立一旁的云擎。
“你处理。”轻飘飘的三个字,回荡在宗祠上空。是考验,亦是赋权。
霎时间,所有目光都聚焦到了云擎身上。他今日一袭青衫,玉簪束发,袍袖在微风中轻拂,与宗祠肃穆的氛围和此刻剑拔弩张的局势格格不入,倒像是个误入纷争的翩翩文士。
云擎面容平静,踏前一步。他未看冲突双方,重瞳直接锁定镇魂碑上的裂痕。只见裂痕边缘,凶兽狂暴能量的掩映之下,有一丝极淡的阴邪之气残留。
分明是有人在暗中动了手脚,借云浩等人的手放大了灵力冲击,才一举震碎这坚固异常的镇魂碑。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云擎右手微抬,并指如剑,对着虚空轻轻一划!
“铮——!”
一声清越的枪鸣自他袖中响起!一道凝练至极、缠绕着混沌气息的黑色枪芒,瞬移般出现在场地的中心,那长枪并非实体,而是由灵力与寂灭意境所化——
“噗”!
一声轻响,枪芒精准钉入冲天而起的狂暴能量中!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飞沙走石的混乱。它如同一个绝对的黑洞,瞬息间将周遭所有狂暴的能量、躁动的灵气、乃至声音与光线都吞噬一空!
宗祠外陷入诡异的寂静。
枪芒消散,争斗双方被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道分开,各自踉跄后退数步,脸上满是惊骇。
而云擎依旧站在原地,青衫磊落,袍袖轻垂,束发的玉簪纹丝未乱,腰间的环佩未曾发出半分声响。仿佛刚才那定鼎乾坤的一击,并非出自他手。
举重若轻,莫过于此。
云擎这才看向小脸苍白的云烁和一脸难以置信的云浩,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事情经过,自去执律堂处陈述。损毁公物,挑起内斗,依族规论处。再有私下寻衅者,”他顿了顿,重瞳之中幽光一闪,“严惩不贷。”
全场落针可闻。
云擎青衫未乱,环佩未响,潇洒的外表与霸道的手段形成强烈反差,既无偏袒,也无纵容,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人群中,云厉瞳孔骤缩,心绪复杂难明。
“我可是嫡子!”云擎话音刚落,云浩却脸色骤变,厉声反驳,“他云烁一个庶孽,也配与我同罪?你不过是……”他方寸大乱,此事绝不能让执律堂彻查!
云煌站在场边,将一切尽收眼底。听闻“庶孽”二字,终于给了云浩一个眼神,只是那眼神冰冷刺骨,如同看死物。转头望向云擎时,那股慑人威压却悄然收敛,淡金色的眼瞳中闪过明显的赞赏,眼底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柔和。
云煌并未直接发作,只挥手让执事把人悉数带下去。毕竟他已言明,今日之事,由云擎全权处理。
他迈步走到云擎面前,目光落在他沾染了些许尘土的青衫上,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青衫束身,也能镇乱。看来,衣饰并非阻碍。”
云擎心中一凛,知道该来的终究躲不过。抬眸看向云煌,重瞳中闪过一丝无奈,更多的却是坦然:“少君谬赞”。
“既如此,” 云煌转身,迈步走向栖梧殿的方向,鎏金袍服在晨光中猎猎作响,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笃定,“随我回演武场。方才的邀约,该兑现了。”
云擎望着他挺拔的背影,青衫在风中微微飘动,重瞳中战意燃起,眸光明亮。他抬脚,迈步跟了上去。
晨光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一个煌煌如日,一个沉敛如渊。
一场迟来的切磋,已然箭在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