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暗流查账本，香胰启新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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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韵松轩时，暮色已沉沉压下。张若霭候在书房，神色比往日多了几分凝重。
“主子，”他上前低声道，“家父今日下朝回来，提及皇上对牛痘推行迟缓已显不悦。四爷奉旨协理此事后，并未直接问责太医院，而是请旨彻查去岁采购药材的账目。”
我眉头微动。查账？这倒是个四两拨千斤的法子。“可是查出了什么？”我问道。
“听闻确有几笔账目不清。”张若霭声音压得更低，“其中一笔是采购川地青黛，数目、价格皆有蹊跷，经手人是刘院判的门生。
而另一笔，则是购自辽东的老山参，品相与报价悬殊，牵涉的‘庆隆记’商号，背后东家与九爷府上的管家沾着亲。”
我心下一凛。这水比我想象的还要深。
张若霭稍作停顿，声音更轻：“家父还隐约听闻，那位被查出账目有亏的刘院判门生，其当年得以进入太医院，据说是走了太子詹事府右春坊某位大人的门路。此事隐秘，四爷的奏报中也未敢明言，只以事实参劾。”
我微微颔首。这就说得通了。一切都连上了。刘院判或许并非直接的太子党，但他的手下、这条阻塞牛痘的“执行链”上，却有着洗不脱的东宫印记。
四哥查账，查到的不仅是贪墨，更是这条若隐若现的人事脉络。
“四哥如何处理？”
“四爷依律办事，将那经手青黛账目的太医调离太医院，发往实录馆效力。至于那‘庆隆记’，则因‘虚报价款，以次充好’，被顺天府拿了，罚没了此次货款。
至于刘院判及其背后可能的人事关联，四爷的奏报上只字未提，只以‘督下不严，有失察之过’参了刘院判，皇上已下旨申饬，罚俸半年。”
妙啊。我心中不由暗赞。四哥这一手玩得实在是漂亮。他精准地抓住了两边的小辫子，却只用官场最常见的“失察”与“商贾不法”为由，各打五十大板。
挪开了刘院判这块绊脚石，却并未深究其背后可能的指使，也未去碰九哥的根本。
一切都在规则之内，让人挑不出错处，却又让该明白的人都明白了，尤其是让那位御座之上的皇父，看清了是谁在为了实事清扫障碍，又是谁在为了私利暗中作梗。
“那牛痘试行如今由谁负责？”我又问。
“由太医院一位姓林的副院判接手，听闻此人医术精湛，且是已故裕亲王福全早年举荐入太医院的，与各方素无瓜葛。”张若霭答道。
我点点头。一场可能掀翻桌子的风暴，就这样被四阿哥精准地控制住了波及范围。他既清除了障碍，也最大限度避免了引火烧身。
“家父让提醒主子，”张若霭最后补充道，语气意味深长，“风波虽暂平，但水底波澜未必止息。皇上对四爷的处置，未置一词，已然准了。”
我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皇阿玛准了……
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此刻却重若千钧。
夜色尚未在心头完全散去，窗外却已是天光澄澈。有些事，多想无益，眼前的人和事，才更值得费心。
“小喜子，”我转身吩咐，“随我去给荣妃娘娘请安。”
畅春园的秋光透过疏朗的枝叶，在青石径上洒下斑驳光影。我踩着落叶往荣妃娘娘居住的院落走去，远远便听见十公主清脆的笑声。
“八姐你看，这枫叶红得多好看。”
转过月洞门，只见八公主正坐在廊下绣墩上，十公主举着一片枫叶在她面前比划。八公主今日穿着件藕荷色缠枝莲纹的常服，发间只簪一支素银簪子，倒比往日更显清雅。
“十八弟来了？”八姐姐放下手中的绣绷，含笑起身。她腕间露出一对翡翠镯子，水头尚可，却算不得顶好的成色，看来内务府近期应该没敢克扣。
十公主雀跃着近前，拉住我的袖子：“十八哥来得正好。八姐她在绣……”
八公主面上微红，轻嗔道：“十妹就爱胡说。”说着引我到廊下坐了，亲自斟了茶，“南苑的事我们都听说了，可还后怕？”
我正要答话，十公主已经叽叽喳喳接话：“八姐那日听说你遇着熊瞎子，急得连晚膳都没用好，后来听说你没事，还特意去小佛堂上了香呢。”
八公主轻咳一声，十公主这才吐吐舌头不再作声。我注意到石桌上放着一本翻开的《蒙古语通译》，书页上密密麻麻做着批注。
“姐姐在学蒙语？”我轻声问。
八公主指尖轻轻抚过书页：“虽说还有一年多的光景，但既是要去科尔沁，总该早些准备着。”她说得云淡风轻，可那书页上工整的字迹却泄露了她的用心。
十公主凑到我耳边低语：“八姐每晚都念到三更天呢，连嬷嬷都说她太较真了。”
我心里蓦地一软。八公主这般金枝玉叶要远嫁草原，可生母早逝，比起那些有生母悉心打点、外家不时添妆的公主，八公主的将来，除了内务府的定例，怕是再难添置什么体己了。
念及此，一个念头在我心中愈发清晰，我得为八公主好生备一份嫁妆。
从荣妃娘娘处告辞时，八公主执意送我到院门。秋风卷起她鬓边的碎发，她替我理了理衣领，轻声道：“此去草原千里，往后怕是难得相见了。”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怅惘。
这声轻叹像颗石子投入心湖。那份为她备嫁的念头，此刻变得无比坚定。
回到韵松轩，我立即铺纸研墨，凭着记忆画出曾在传教士那里见过的香胰子图样，又在旁边细细标注想要改良的地方。若能制成，这便是我为八公主备下的第一份，也是独一份的体己。
接下来的日子，我以研习格物为名，向畅春园的造办处讨要了些碱块、猪胰，又让两个小太监在园子里采来晾干的桂花。
每夜书房烛火长明，我带着小喜子和李嬷嬷反复调试碱与油的比例，控制桂花入香的时机。几经失败，直至今夜，新出的皂坯终呈温润淡黄色，桂花清雅，泡沫细腻。小喜子惊喜低呼：“主子，这次成了。”
我切下一小块试了试，手感温润，留香持久。心中一块石头落地，这才吩咐：“明日请十五哥过来一叙。”
次日十五阿哥来时，我将成品推到他面前。他拿起嗅了嗅，又对着光仔细端详，眼中闪过惊异：“这成色，比宫里分的西洋胰子还好。你是怎么做出来的？”
“不过是闲来无事琢磨着玩。”我轻描淡写地带过，“十五哥觉得，若是咱们兄弟合伙做这生意，可能成事？”
十五阿哥何等精明，立即听出弦外之音：“你的意思是……”
“我出方子，你出人手和铺面。”我给他斟了杯茶，“收益五五分成，如何？”
他抚摸着香胰子光滑的表面，沉吟片刻：“四哥查太医院账目的风波刚过，刘院判因失察被罚俸申饬，如今太医院正是一片肃静。”他抬眼看向我，目光深沉，“这时候咱们做这个，倒是正好。”
“正是要趁这个空当。”我会意地点头，“四哥在前头搅动风云，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牛痘之争。咱们这些小打小闹，反而不会引人注目。”
十五阿哥掂量着手中的香胰子，突然笑道：“这买卖我做了。不过……”他压低声音，“你突然想起做这个，总该有个由头？”
我端起茶盏轻啜一口：“不过是想着，咱们兄弟也该有些自己的进项。总不能事事都指望内务府那点份例。”
十五阿哥会意地笑了：“明白。那这事就这么说定了。”他起身告辞，走到门口又回头道，“对了，八妹妹的婚事……”
“姐姐的婚事自有内务府操办。”我打断他，语气平静，“咱们做好自己的事便是。”
望着十五阿哥远去的背影，我摩挲着那块温润的香胰子。这笔生意赚来的银钱，我要悄悄存起来，待公主出嫁时，再给她一个惊喜。
窗外秋风正紧，卷起满园落叶。而这一方小小的香胰子，或许真能在这暗流涌动的畅春园里，为我们辟出一方新天地。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暗流查账本，香胰启新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