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他几步远》茶只耳

12、北上的勇气

　　出发前的夜晚，我睡得异常安稳。没有辗转反侧，没有患得患失，就像是要去见一个相识多年的老友，而不是去确认一段悬而未决的感情。
　　清晨的机场，冬日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为匆忙的旅人镀上一层金边。我拉着登机箱，在安检口前停下，最后看了一眼手机。梁知予的信息显示在三小时前：「路上小心，等你。」
　　没有多余的甜言蜜语，却让我感到无比踏实。
　　飞机冲上云霄，上海在脚下渐渐缩小成密集的方格。我望着舷窗外的云海，忽然想起多年前，也是在这样的航班上，我因为江西辰的一条信息而心绪不宁，连空姐送来的餐食都食不知味。
　　而现在，我的心平静得像机舱外湛蓝的天空。
　　两个多小时的航程，我翻看着论坛的资料，偶尔望向窗外，想象着此刻的梁知予在做什么。是在开会，还是在来机场的路上？这种带着期待的猜想，本身就是一种幸福。
　　飞机开始下降，北京城的轮廓在薄雾中显现。与上海婉约的天际线不同，这里的建筑显得更加方正大气，带着北方特有的硬朗。
　　开机后，他的信息第一时间跳出来：「我在出口等你。」
　　简单的六个字，却让我的心轻轻跃动了一下。
　　随着人流走向接机口，我远远就看见了他。穿着深灰色的长款羽绒服，站在人群里，身姿挺拔。他似乎在寻找什么，目光在人群中扫视，直到与我的视线相遇。
　　那一刻，他眼中闪过一丝我从未见过的光芒，像是冬夜里的星辰，骤然明亮。
　　“路上顺利吗？”他接过我的行李箱，动作自然得仿佛已经做过千百次。
　　“很顺利。”我抬头看他，发现他比视频里看起来要清瘦一些，“你等很久了？”
　　“刚到一个小时。”他微微一笑，“怕错过你。”
　　坐进车里，他细心地调高空调温度，又从后座拿出一个保温杯：“红枣茶，暖暖身子。”
　　我捧着温热的杯子，茶香在车内弥漫。他专注地开着车，侧脸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我们之间没有过多的交谈，却丝毫不觉得尴尬。
　　“论坛明天才开始，今天可以先休息一下。”等红灯时，他转头看我，“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吗？”
　　我想了想：“想去清华园看看银杏，虽然现在可能已经落光了。”
　　他眼中掠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温柔的笑意：“好。”
　　他把我送到酒店，帮我办理入住。房间在十八层，窗外可以看见北京城的轮廓。
　　“你先休息，晚上我来接你吃饭。”他站在门口，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我点点头，看着他转身离开，忽然叫住他：“知予。”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我。这是我第一次这样叫他，两个字在唇齿间滚过，带着陌生的亲昵。
　　“谢谢你来接我。”
　　他笑了，眼角泛起细纹：“这是我等了很久的机会。”
　　关上门，我靠在门板上，感受着加速的心跳。这个城市，这个人，都让我感到一种新鲜的悸动。
　　傍晚，他带我去了一家老北京涮肉店。铜锅冒着热气，羊肉在清汤里翻滚，他细心地帮我调好蘸料，动作娴熟自然。
　　“你常来这家店？”我问。
　　“嗯。”他夹起一片羊肉放在我碗里，“以前加班晚了，经常会来。总想着，要是你能一起来就好了。”
　　他的话很轻，却重重地落在我心上。
　　饭后，我们步行回酒店。北京的冬夜干冷，呵出的气都凝成白雾。路过一家还在营业的书店，他自然地拉住我的手腕：“等等。”
　　我低头看着他握住我手腕的手，温度透过手套传来。他没有立即松开，而是轻轻向下，握住了我的手。
　　“手这么凉。”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将我的手完全包裹。
　　我们就这样牵着手走在陌生的街道上，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长又缩短。谁也没有说话，却仿佛已经说了千言万语。
　　到酒店楼下，他松开手，从口袋里取出一个信封：“明天论坛的补充资料，我帮你整理了一份。”
　　我接过信封，厚度出乎意料。
　　回到房间，我打开信封，里面除了论坛资料，还有一张手绘的地图，标注了北京他认为我会喜欢的地方——书店、咖啡馆、美术馆。每一处都细心地写上了推荐理由。
　　地图的右下角，有一行小字：
　　「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这个城市，
　　但我知道，这个城市会因为你的到来而更加美好。」
　　我把地图贴在胸口，感受着那份被珍视的温暖。
　　第二天论坛开始前，他在酒店大堂等我。看见我时，他眼睛微微一亮：“很适合你。”
　　我穿着他曾经称赞过的那套深蓝色套装，这是我来之前特意准备的惊喜。
　　论坛上，他坐在台下，在我发言时始终专注地看着我。中场休息时，他走过来，递给我一瓶水：“讲得很好。”
　　“你听得懂出版专业的内容？”
　　“听不懂。”他坦诚地说，“但我看得懂你在台上发光的样子。”
　　论坛结束后，他带我去清华园。正如我所料，银杏叶早已落尽，只剩下遒劲的枝干指向天空。
　　我们走在落满枯叶的小路上，脚步声沙沙作响。
　　“其实，”他突然开口，“我第一次见你，不是在大学时。”
　　我惊讶地转头看他。
　　“是在高中，你来我们学校参加作文竞赛。”他的目光投向远方，像是在回忆，“你在台上读自己的文章，声音很轻，却让整个礼堂都安静了。那时候我就在想，这个女孩的文字里，有光。”
　　我完全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往事。
　　“后来在大学遇见你，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可是你的眼里，只有江西辰。”他的语气平静，没有抱怨，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因为那时的光，不属于我。”他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我，“而现在，我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在你身边，告诉你，我欣赏你的每一个样子。”
　　夕阳西下，为冬日的园林镀上金色。我看着他在光影中的侧脸，忽然明白了什么是“恰逢其时”。
　　有些相遇来得太早，只能擦肩而过；有些相遇来得太晚，徒留遗憾。而我们，在各自经历过成长的阵痛后，终于在对的时间，重逢在正确的位置。
　　“知予，”我轻声说，“谢谢你，一直看着我的光。”
　　他握住我的手，这一次，十指相扣。
　　“从今往后，让我来做你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