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为祂献上爱》问道章

2、Chapter2 主角和作者会面了

　　在众人惊恐未定的目光中，左哲向前迈了一步。

　　他的声音平静，听不出丝毫紧张，仿佛只是在书房里陈述一个开篇。“那么，就由我来献上第一个故事吧。”

　　他走到壁炉前，跳动的火焰为他病弱的面容镀上一层暖色。

　　“我要讲述的，是关于我与我的爱人，陆见微，相爱的故事。”

　　*

　　左哲的爱人，是一位侦探。

　　他叫陆见微，十六岁时，便因‘血色毕业礼’案名动全城。

　　那是在一场高中舞会后，狂欢的彩带尚未清理，花样少女的生命却已定格在血色帷幕之后。现场被精心布置成一场诡异的仪式——烛泪凝固成诡异的符号，散落的玫瑰花瓣围绕着她的身躯，极大地干扰了警方的视线，几乎所有人都坚信是流窜的邪教徒所为。

　　唯有他，注意到了不同寻常的细节。

　　死者指甲缝里嵌着几粒微乎其微的、闪着奇异金粉的涂料碎屑。这与她当晚素雅的纯白礼服毫不相称，倒像是有人强行将另一套更为华丽的戏服短暂地套在她身上，又匆忙换下所留下的痕迹；还有那张被揉得发皱、扔进角落的致辞稿，角落里有一个被泪水晕开的墨点，几乎无法辨认。

　　凭借着种种微不足道的线索，让他抽丝剥茧，推断凶手必须能自由穿梭于典礼筹备的各个环节，能同时接触到戏剧社的物资与主持流程，并且可能与死者存在情感纠葛。于是，他最终锁定了那位平日里温文尔雅、负责统筹毕业典礼所有物资的学生会主席。案发当晚，他因爱慕得不到回应而强迫少女，争执推搡间，意外导致了她的死亡。

　　一夜之间，‘少年神探’的名号响彻街头巷尾。

　　虽然左哲也见证了陆见微的成名事迹，但左哲和他真正意义上的相识，却已经是整整十年之后了。

　　初次见面的时候，左哲正沉浸于他光怪陆离的文稿世界里，一阵突兀的敲门声后，他打开门。

　　仿佛阔别多年的老友突然相逢——

　　陆见微携着一身风尘仆仆的寒气，毫无预兆地站在那里。

　　他被岁月打磨得棱角愈发分明的俊脸上，胡子拉碴的，看上去很是落拓不羁。

　　而他似乎刻意穿着那身让左哲熟悉的、早已洗得发白的灰色西装三件套。不过，外套的袖口磨出了毛边，马甲扣子眼下紧紧绷在他变得更加成熟、宽厚的胸膛上，再留心看，银质怀表的链子一点一点的从马甲口袋垂下，随着他胸腔的震动，一下、一下地晃动着，折射出微弱的银光。

　　然后，他熟捻地、仿佛早已在内心预演过无数次般开口：“左哲，我们得谈谈——”

　　“关于‘木偶师’连续杀人的案子。”

　　不等左哲回应，他向前逼近一步，瞬间挤占了左哲的安全距离。

　　近到左哲能看清那双曾被称赞为“盛日阳光”、但如今密布血丝的琥珀色眼睛，此刻燃烧着焚尽一切的烈焰。

　　“你根本就没有设定真正的凶手，对不对？”

　　一贯平静冷淡的左哲此时却有些讶异。

　　他并未否认，只是用他特有的、缺乏起伏的语调反问：“何以见得？”

　　“首先是那些现场留下的‘木偶结’，材质千奇百怪，从钢琴线到尼龙绳，甚至舞蹈鞋的丝带......它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不合常理’！这绝不是任何一个有实体凶手会留下的、具有连贯性的犯罪标记。倒像是......标签，或者说签名，是某个随心所欲的创作者，在不同章节里随手添加的标注。在需要暗示‘谋杀’的场景，就丢下一个看似神秘的符号——至于这个符号具体是什么，全看您当时营造的场景，不是吗？”

　　他的语速逐渐加快：“更重要的是‘巧合’。太多、太精准的巧合！”

　　“通过利用精妙的物理或心理陷阱，间接操控受害者或凶手的行为，使其呈现出“意外”或“完美嫁祸”的表象的‘木偶师’连环案中，每个细节都透着精心编排的痕迹。”

　　“第一起图书馆坠落事件，我的启蒙导师在顶楼整理档案时，老旧栏杆突然断裂，失足坠落身亡。所有人都以为是意外，但我发现了栏杆断裂处有极其细微的、非自然磨损的酸蚀痕迹，还有他椅腿下那个用钢琴线打成的木偶结。”

　　“凶手应该是利用他每天固定位置阅读的习惯，用弱酸腐蚀栏杆，精确计算着他倚靠时断裂的瞬间。那是我第一次察觉到木偶师的存在，却苦于没有直接证据，只能眼睁睁看着指引我走上这条路的启蒙恩师的死亡以意外了结。”

　　随着讲述，他的声音里凝着化不开的痛苦：“然后是十字路口的杀局——搭档追捕路线与刹车失灵车辆的完美交汇。而货车司机声称刹车莫名失灵。但我在货车刹车油管上发现了被一枚特制棱镜片卡住的痕迹，那棱镜片能在特定角度反射阳光，干扰之前检修工人的视觉，使其忽略油管的微小裂缝。棱镜片旁系还着一个用尼龙绳打的“木偶结”。意外的严丝合缝，就像命运的恶意玩笑。”

　　“最残忍的就是舞台上的献祭。”他的声音开始发抖，“我的青梅竹马在跳《吉赛尔》独舞时，景片精准地在她头顶坠落。设备老化？不，断裂的固定件内部有被高频声波共振催生出的微观裂痕；而在景片背后的阴影里，还粘着一个用舞蹈鞋丝带打成的“木偶结”......”

　　“......所有这些致命的‘偶然’，都异常精准地发生在我生命中重要的人身上，如同精心编排的戏剧，目的就是为了用最大的痛苦击垮我的灵魂！”

　　“我尝试过所有方向的调查，最终只得到一个结论——不存在一个符合逻辑、有动机、有能力犯下这些罪行的‘人’。除非，操控这一切的根本不是‘人’，而是这个世界的‘规则’本身。是命运吗？”

　　陆见微的目光笔直地刺向左哲：“我突然意识到世界的荒谬。然后，我看见了你，你根本没有用心赋予‘木偶师’具体形象，你只是设定了一个‘概念’——一个不断剥夺我所珍爱之人的‘叙事需求’！”

　　“然后，你高高在上地、冷漠地看着我在你编织的噩梦里挣扎，等着我崩溃，等着我堕落，等着我最终符合你的预期，成为你自己都未曾明确描写的、最后的‘凶手’，到时候，你只需轻描淡写地补充设定，为我安上些合理的理由——比如，诱导出我内心深处潜藏的邪恶人格，就能为这出连环案，画上最‘完美’的句号。”

　　“很可惜，让你失望了。这一切非但没有让我沉沦，反而让我在无数次濒临崩溃的边缘，看清了真相。然后，我顺着这条由你亲手编织的、充满恶意的逻辑之线，一路挣扎到你面前来了。”

　　左哲讲述到这里，微微停顿了一下，他看着壁炉中升腾的火星，脸上第一次流露出一种近乎温柔，却又无比诡异的神情，就像收藏家终于找到了梦寐以求的孤品。

　　“看，这就是我们相爱故事的开端。”他的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一个被肆意玩弄的棋子，挣脱了棋盘，来到了棋手面前。于是，我这个冷酷的造物主，对我笔下这个坚韧不屈、最终完成自我觉醒的‘作品’，开始产生了无法抑制的......探究欲与占有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