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欲擒故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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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霆钧的汽车尾灯消失在巷口，仿佛将方才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也一并带走了。
云惊鸿在原地又站了片刻，直到秋夜的寒意透过单薄的长衫，沁入肌肤，他才缓缓动了动有些僵硬的手指。掌心传来的细微刺痛提醒着他方才发生的一切不是幻觉。
他转身，沉默地走向自己位于南城的小院。脚步依旧平稳，背脊挺得笔直，唯有他自己知道，胸腔里的那颗心，跳得有多紊乱。
“我看上的人，跑不掉。”
男人低沉而笃定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带着烟草的气息和不容置疑的强势。
云惊鸿唇角扯起一抹极淡的冷笑。跑？他为何要跑。他费尽心机走到这人面前，可不是为了跑的。
回到那处清雅却冷寂的院落，闩上门，世界便彻底安静下来。他没有点灯，径直走到里间，从床底拖出一个不起眼的樟木箱子。
箱子里没有华服，只有几件半旧的戏服，和一些零碎物件。他摸索着，从箱底暗格取出一个用厚绒布包裹的硬物。
那是一把勃朗宁M1900手枪，俗称“枪牌撸子”，保养得极好，在朦胧的月光下泛着幽冷的蓝光。冰凉的金属触感从指尖传来，奇异地安抚了他有些躁动的情绪。
这是师父李锦棠在他出师那年，不知从何种渠道弄来给他防身的。他一直藏着，从未示人。
手指轻轻拂过枪身，最终，他还是将枪重新包好，藏回原处。还不到时候。复仇不是简单的杀人偿命，那太便宜顾家了。他要的，是让顾霆钧也尝尝，何为失去至亲、何为痛不欲生。
只是……
眼前莫名浮现顾霆钧捏住他下巴时，那双深邃眼眸中毫不掩饰的惊艳与占有欲。那么直接，那么滚烫。
云惊鸿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心头那丝怪异的感觉。他走到窗边，看着天际那弯冷月。
计划，必须加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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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日，北平的文艺小报果然开始捕风捉影地报道那晚广和楼的事。虽未敢直言顾霆钧的名讳，只以“某军界新贵”代指，但“为名伶一掷千金”、“后台苦候”之类的香艳词汇已足够引人遐想。
云惊鸿对外界的纷扰充耳不闻，照常去戏班排练，唱堂会，只是推掉了所有不必要的应酬。他知道，顾霆钧的人一定在暗中看着他。
他在等。
等一个合适的时机，等顾霆钧失去耐心的临界点。
这日午后，他正在戏班后台温习《贵妃醉酒》的身段，李锦棠搓着手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几分忐忑，又藏着几分兴奋。
“惊鸿，顾司令府上派人送来帖子，请你明晚去府上唱一场堂会。”李锦棠将那张印制精美的请帖递过来，压低了声音，“这次……怕是推不得了。”
云惊鸿接过帖子，指尖拂过上面烫金的“顾”字，神情淡漠。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
“都请了哪些人？”他问，声音平静无波。
“听说都是些有头有脸的军政要员，还有几位洋人。顾司令这是要借你的名头，撑场面呢。”李锦棠说着，又小心补充道，“惊鸿，这是个机会……顾司令如今权势正盛，若能得他青眼，往后……”
往后如何？飞黄腾达？还是万劫不复？
云惊鸿抬起眼，看向窗外凋零的梧桐树，轻轻打断他：“告诉来的人，我明日身子不适，恐难登台，请司令另请高明。”
“什么？！”李锦棠惊得差点跳起来，“你……你又拒了？惊鸿，这已经是第三次了！俗话说事不过三，你一再拂顾司令的面子，万一惹恼了他……”
“他不会。”云惊鸿收回目光，语气笃定，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越是轻易得不到的，越是心心念念。班主，人性如此。”
李锦棠看着他清冷侧脸，张了张嘴，最终化作一声长叹。他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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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霆钧收到副官回报时，正在书房与手下商议军务。
“司令，云老板那边……说他明日身体不适，来不了。”副官低着头，声音有些发虚。
书房里瞬间安静下来。几位穿着军装的部下互相交换了眼色，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诧异。居然有人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顾司令的邀请？还是个戏子？
顾霆钧坐在宽大的红木书桌后，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脸上看不出喜怒。他今日穿了件深灰色的中山装，少了几分戎装的煞气，却多了几分沉稳内敛的威仪。
“身体不适？”他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淡。
“是……那边是这么回话的。”副官头垂得更低。
顾霆钧忽然轻笑了一声，打破了书房里凝滞的气氛。他挥挥手，示意副官和几位部下先出去。
书房门被轻轻带上。
顾霆钧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楼下戒备森严的庭院。他想起那晚在小巷里，云惊鸿被他捏住下巴时，那双凤眼里一闪而过的惊慌，以及惊慌底下，那抹更深沉的、冰冷的的东西。
那不是纯粹的恐惧，更像是一种……隐忍的算计。
“云惊鸿……”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神锐利如鹰隼，“你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他从不相信什么清高自持，在这北平城里，但凡他顾霆钧想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的。金钱、权势、美人，无不如此。
这个云惊鸿，成功地引起了他前所未有的兴趣。
“欲擒故纵？” 顾霆钧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那也得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从我掌心里纵出去。”
他回到书桌前，按下呼叫铃。副官应声而入。
“去库里，把那套前清内造的点翠头面找出来。”顾霆钧吩咐道，“再备车。”
副官一愣：“司令，您这是要……”
“亲自去探病。”顾霆钧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动作利落地穿上，眼神里带着一种捕猎前的兴奋，“看看我们这位抱恙的云老板，究竟病得有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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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惊鸿正在小院的一株老海棠树下沏茶。
初冬的阳光稀薄，透过光秃的枝桠洒下来，在他月白色的长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红泥小炉上的水咕嘟咕嘟冒着热气，茶香袅袅。
他神情专注，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直到院门外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声，以及随之而来的、清晰而克制的敲门声。
他执壶的手稳稳地将沸水注入紫砂壶中，没有丝毫颤抖。该来的，总会来。
放下茶壶，他整理了一下衣襟，这才缓步走向院门。
门闩拉开，吱呀一声。
门外，顾霆钧负手而立。他今日未穿军装，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中山装，衬得他肩宽腿长，少了几分煞气，却多了几分深不可测的雍容。他身后站着副官，副官手里捧着一个极为考究的紫檀木雕花首饰盒。
阳光有些刺眼，云惊鸿微微眯了下眼，才看清逆光而立的男人。他脸上适时地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随即垂下眼睫，侧身让开通道。
“顾司令？您怎么亲自来了……”声音里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虚弱和气促，完美契合一个“抱恙之人”的形象。
顾霆钧的目光在他脸上细细扫过。几日不见，这人似乎清减了些，脸色在阳光下显得有些透明般的苍白，倒真有几分病弱的模样。只是那双低垂的凤眼，睫毛长而密，在下眼睑投下小片阴影，让人看不清其中情绪。
“听闻云老板身体不适，特来探望。”顾霆钧迈步走进小院，目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个简洁到近乎朴素的院子。与他想象中名伶的居所相去甚远，唯有那株老海棠和石桌上的茶具，透出几分主人不凡的品味。
副官将首饰盒放在石桌上，便识趣地退到院门外等候。
“一点小恙，不敢劳烦司令挂心。”云惊鸿跟在他身后，语气恭敬而疏离。
顾霆钧在石凳上坐下，目光落在那个紫檀木盒上。“一点心意，希望云老板早日康复。”
云惊鸿没有去看那盒子，只是执起茶壶，为顾霆钧斟了一杯热茶，动作优雅从容。“司令厚爱，惊鸿受之有愧。”
“打开看看。”顾霆钧示意那个盒子，语气不容拒绝。
云惊鸿沉默了一下，依言上前，打开盒盖。
刹那间，珠光宝气几乎要溢出来。那是一套完整的前清内造点翠头面，蓝色的翠羽色泽艳丽，均匀如雨过天青，镶嵌着大小均匀的珍珠和各色宝石，工艺精湛绝伦，在稀薄的阳光下流转着炫目而温润的光华。这套头面，价值连城，足以让任何一位伶人疯狂。
云惊鸿的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不是为这惊人的财富，而是为顾霆钧此举背后透露出的志在必得的决心。
他合上盒盖，后退半步，对着顾霆钧深深一揖。
“司令，此物太过贵重，惊鸿身份微贱，实在不配享用。还请司令收回。”
又是拒绝。
顾霆钧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他端起那杯茶，却没有喝，只是用手指摩挲着温热的杯壁。“哦？云老板连看都不仔细看，就断定自己不配？”
他放下茶杯，站起身，一步步走向云惊鸿。强大的压迫感随之而来。
“是不配，还是不愿？”顾霆钧在他面前站定，两人距离极近，近到云惊鸿能清晰地看到他中山装领口处一丝不苟的扣子，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属于高级烟草和雪松的冷冽气息。
云惊鸿垂着眼，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如同实质，落在他的发顶、眉心、鼻梁……最后停留在他的唇上。他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但脸上依旧是那副清淡又带着些许倔强的神情。
“惊鸿不敢。”他重复着这苍白的说辞。
“不敢？”顾霆钧低笑，忽然伸手，却不是碰他，而是拿起了石桌上云惊鸿刚才用过的、还残留着些许茶渍的紫砂小杯。他就着云惊鸿喝过的位置，将杯中微凉的茶水一饮而尽。
这个动作过于亲昵，甚至带着一种不言而喻的狎昵。
云惊鸿猛地抬眼，终于对上了顾霆钧的视线。那双深邃的眼里，此刻没有丝毫笑意，只有翻滚的、赤裸裸的欲望和掌控欲。
“云惊鸿，”顾霆钧放下杯子，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危险的磁性，“我顾霆钧送出去的东西，从来没有收回的道理。人，也一样。”
他伸出手，这次，指尖轻轻拂过云惊鸿耳畔的一缕碎发，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我给你三天时间休息。”他的指尖最终停留在云惊鸿的下颌边缘，虚虚地贴着，没有用力，却比那晚的钳制更让人心悸，“三天后，顾府的堂会，我要看到你。”
说完，他收回手，转身便走，没有丝毫留恋。仿佛他亲自前来，送上厚礼，下达最后通牒，都只是理所当然。
院门被轻轻带上，小院里重归寂静，只剩下茶炉上微弱的水沸声。
云惊鸿站在原地，许久未动。耳畔似乎还残留着男人指尖拂过的触感，带着雪松和烟草的味道。他缓缓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垂，那里，一片滚烫。
他走到石桌前，看着那个华丽的首饰盒，又看了看那个被顾霆钧用过的小杯，眼神复杂难辨。
欲擒故纵……这纵出去的风筝，线，似乎还牢牢攥在那人手里。
他端起茶壶，将里面剩余的冷茶，缓缓浇在了海棠树的根部。
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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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预告：第三章《英雄救美》—— 看似偶然的街头危机，是否藏着更深的算计？云老板遇险，顾司令从天而降！这场大戏，越来越精彩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欲擒故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