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有你》汐雪

11、十

　　我一直以为
　　摆脱你
　　是我今生最渴望的梦
　　但是
　　失去你
　　我才知道
　　在我的世界里
　　除了你
　　我一无所有
　　——吟风

　　十

　　十二月，飞雪漫漫，一切看似依旧，但她知道再也回不到从前了。无论是否找到穿越时空的钥匙，她的心已遗落在这里，再也带不走了。是福不是祸，是祸避不过，六年来，她一直逃避的事，最终还是躲不了。一直以来，她就是那种比较实在的人，尤其是在感情方面，她向往的是那种朝夕相处，细水长流的感情，秦观所说的那种“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的感情，她是无法理解的。两个相爱的人，如果无法在一起，相思何用？只是没想到上天连她这个小小的心愿也不让她达成。如今，这没有明天的爱，让她颤颤抖抖地数着日子如落叶，生怕一眨眼间就已经是物是人非，再也无法想见了。
　　“在想什么？”一件披风披在她的肩上，然后就是一个温热的胸膛。那，是她最终靠岸的地方。曾经内心也挣扎过，自己不过是一颗错坠时空的星子，始终不属于这里，如果她只能在这里停留一年半载，那没有了心的自己，如何才能渡过漫长的余生？但是，人生在世，为的不就是一颗相知相识的心，一个遮风挡雨的肩膀？如今为了她，名利甚至于生命皆可弃，事到如今，夫复何求？
　　仍记得当初奇俊动用了所有人脉，只为保住他们俩的性命，然而当清醒的他发觉她依旧昏迷时，执意伴在她身旁不眠不休，甚至在她潜意识抗拒醒来的时候，不惜与她同死，那触目惊心血，硬是把她迫回这里。
　　“事情都安排好了吗？”
　　“嗯。”青羽细心地为她拂去发上的残雪，“奇俊和薰已经出发去找铜镜了，希望来得及。宏带着映竹他们已经分批离开。现在端木府空无一人，我们这里也只剩下榕叔他们十多人不肯走。”
　　按那位高僧和吟风所说，他过不了今年冬天,现在还剩十来天就立春了，只要立了春,应该就没有问题了。但为了以防万一，他先遣散了家丁，免得累及无辜。苏逸星的为人他了解，若是被他抓到小辫子，他绝对有本事让皇上诛对方九族，斩草除根是他做人的宗旨。
　　“不后悔吗？”为了她，功名利禄甚至性命都赔上了，值得吗？
　　“傻瓜。”青羽一把搂住她，让她的头靠向自己。他冷青羽人来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既然爱了就不怕。砍头不过头点地，但是错过她，就错过一生了。“只是连累你跟着我一起受苦了。”
　　搂着他的腰，鼻中充斥着他的气息，“我不怕。”只是上天给她的时间矿省了。如果时间在这一刻停留，又或者让她措到那半面铜镜带青羽一起走，那该多好啊。
　　“侯爷，陈公公和苏大人带着圣旨来了。”
　　终于来了吗？连多一天都不给他？和吟风真正相处，也只不过十来天时间，这么快就要天人永隔了吗？
　　“榕叔？准备好了吗？”青羽看了看满脸凝重的老管家，而后者则点了点头。
　　“走吧，风，该来的躲不掉。”他也曾想过和吟风一起离开。但他作为一名战将，离开自己的国家，别人都希望他死，留在大宋，就算躲到天涯海角，苏逸星也有办法找到他的，与其终日彷惶，带着吟风亡命天涯，倒不如放吟风自由，毕竟，姓苏的目标只是他而已。

　　客厅中来了十来个人，为首的是一位白发老人，神情带点悲伤，握着一卷圣旨的手不住地抖动，而他身旁的苏逸星则看不出有什么表情。
　　“陈公公，宣吧。．”青羽拉着吟风义无反顾在跪下。只要能保住吟风，其他的什么都无所谓了。
　　老人叹了口气。这是何苦呢？前几天他已悄悄派人来通知他，让他想办法躲一躲，可是为了一个忠字，他不躲了不避，硬要接下这一道圣旨。要知道那可是一道阎王令啊，为何明知会没命，还是一意故行呢？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定北候窝藏灭国天女，私通敌国，密谋作反，理应诛九族，乃念定北候多年征战，为大宋朝立下汗马功劳，战绩标炳，将功抵过，卸其家眷共一百二十六人死罪，发配南疆。鉴于定北候执迷不悟，拒绝以灭国天女祭天，赐其二人青泉一柄，陵墓一座，与灭国天女合葬于皇姑山，钦此。”
　　“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没天理啊，叫你去死还利谢他的恩赐。如果不是青羽阻止，她早就跟那个昏君拼了，还会让这些小人耀武扬威吗。
　　“姓冷的，你当真不后悔？只要交出这个女人，我可以保你不死。”苏逸星没想到为了一个女人，冷青羽居然连命都不要。其实他并不是要他死，只想掠夺他的东西而已，难得找到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还以为会有几十年相斗的乐趣，他还等着欣赏冷青羽身边的人一个个地离他而去时的痛苦表情呢，没想到他是要这个女人的一条命而已，冷青羽居然为了她而扼杀了他掠夺的乐趣。正所谓女人如衣服，哪里不可以找到这种姿色中等的女人？他这样赔上一条命，值得吗？想想就这样失去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他苏逸星要到什么时候才一尝这种快乐的滋味呢？要知道，无敌是最寂寞的。
　　“人死如灯灭，没有了你的保护，也许你的弟妹们会生活潦倒，甚至流落街头，受人欺付，你都不在乎吗？”苏逸星使了个眼色，身边的手下迅速消失。只要[被他找到把柄，还怕姓冷的不屈服吗？
　　青羽知道他要找什么，因此他连最后一条路也断了。没有了他，也许奇俊他们没有现在的荣华富贵，但绝对会活得比现在潇洒。他本来就属于那种闲云野鹤的人，只是因为自己者困在这里，如今，就还奇俊一个自由吧。
　　“苏大人，找到你要找的人了吗？”所有该在这里的人都在这里了，不该在这里的人，他早就送他们离开了。
　　苏逸星面色一变，望向那群人后堂转出来的人。为道的默默地摇了摇头。这一次，姓冷的是铁了心不改变主意了。

　　刑场上聚满了人，人群不断地向前涌。望着越来越激动的人群，监斩官不禁擦了擦额上的汗，为什么别人斩的都是贪官，自己斩的就是英雄呢？怎么这么衰？
　　“公公，时辰已到了，但是苏大人还未出现，这……”
　　陈公公的心一紧，痛苦地望刑台上跪着的人。
　　对上陈公公询问的目光，青羽点了点头，再拖下去，等到苏逸星来到，又不知有什么变化，说不定连吟风也不能走了。
　　“公公，青羽有个不情之请，望公公念旧情成全。”虽是犯人，却依旧不失他原有的风范，“能否让我亲手结束她的生命？”只有通过他的手，结果才有保证，为了吟风，他不敢有丝毫差错。
　　陈公公沉重地点了点头，眼角泛出一丝泪光。“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现在，就是这句话最好的证明。
　　“公公……”监斩官迟疑地叫了起来。把剑给威名远播的定远侯，不就等于放虎归山吗？要是他不想死，那……他们没有一个会见到明天的太阳的，呜~~~
　　“去。”再拖就连这一点也帮不上了。
　　接过青泉，才知道剑有多重，重得让他几乎无力挥剑斩断他与吟风的一切。
　　“你曾经做过很多惹恼我的事，但我都原谅了你，只是这一次，我无法这样做，否则，如何对得起皇上。”青羽就这样挥起他手中的剑，眼中的痛苦一闪而逝。
　　血从吟风的脖子喷射而出，溅了他一身，“风……”青羽痛苦地抱着她，迅速点了她几处大穴，止住了血。他从来没有想过，到真正要放手的时候，会是这样难。
　　“风，听我说，我……是走不了的了。”
　　青羽的话让吟风惶恐地瞪大了眼，他在说什么？为什么走不了？不是已经说好了一齐走的吗？
　　“你忍着点，我已经叫榕叔他们准备好了，待会儿他们会带你离开长安。风，对不起，以前老是欺付你，现在想补救也没时间了。离开长安后，要好好活着，如果……如果遇到合意的人，就把我忘掉吧。”他吻去她脸上的泪，一剑穿过自己的胸膛。“我爱你，我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你死去。原谅我，如果可以，我也想和你一起走，对不起，风，对……不起……”
　　“羽，你怎么那么狠心，要留下我独活？”吟风的泪如缺堤的水，“你可知道没有你的世界有多空洞？”
　　看着相拥的两人，连监斩官都为之落泪，一些曾经被吟风救过或受冷府接济过的人甚至想冲上刑台救人。尤其是那个不断向前挤的瘦小身影，在看到青羽一剑穿胸时，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若非随后的人将他带走，也许真会劫法场也说不定。
　　“风，我不是不要你，只是不忍心让你死。只要你活着，什么都无所谓了。”青羽不断拭掉她的泪，却越拭越多。
　　“羽，汉朝少帝刘献之妻，尚能在少帝死后终身不嫁，你何以忍心让我再许？你我虽未拜堂，但我生为冷家人，死为冷家鬼，生生世世，我只为你一人的妻。没有你的世界，便没有我的存在！来世，我等你，羽……记得来找我……”
　　吟风拔出青羽胸口的剑，横刀自刎。他的血和她的血混成一片……
　　“不，吟风，不要……”本来已奄奄一息的青羽疯狂地搂着她，感觉着她的生命一丝丝地流逝。她这样做，他努力为她安排的一切不就白白浪费了吗？早知如此，他就带她一起亡命天涯好了。
　　突然，他惊恐起来，因为吟风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起来。天啊，她要消失了，就像上次那名女子一样。难道上天真要这么残忍，连死也不能让他们合葬？
　　“不要，风，别丢下我……不管……别丢……”青羽抱着她留下的血衣，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不甘心，他死也不甘心，他们的爱是如此结局。即使要把整个冥府翻遍，他也不会放手。风，等我，记得等我……

　　“吟风，不要……”一声怒吼划破夜空，雨霁从梦中惊醒，冷汗不断地从额头冒出。有多久了，除了那次看到吟风的照片外，这一个画面一直都不曾出现。而现在，它再次出现，究竟代表了什么意思？吟风昏迷是到古代，那么，她在古代消失，是不是……
　　他慌忙套上外衣冲出去。老天爷会不会成全他这小小的心愿呢？这些奇怪的画面困扰了他那么多年，终于揭开了谜底，他知道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追寻的是什么了。
　　“吟风？”冲进病房，他所看到的景象，就是吟风靠坐在病床上。感谢上帝，她真的醒了。
　　“你觉得怎么样？哪里不舒服了？”为什么见到他却像见到鬼一样？难道昏迷了半年多，连他也忘了吗？
　　看着雨霁一步步的靠近，吟风泪如雨下，为什么不是他？他不是说会来找她的吗？还是一碗汤药，让前尘往事如风散？
　　一把扯住雨霁的衣服，吟风轻轻地吐了一句，却震得他无法动弹。
　　“奇俊，送我回去救青羽……”

　　“奇俊，送我回去救青羽……”
　　在她清醒后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要他送她回去，她满心记挂的，还是那个已死千年的男人！虽然他和那个人有密不可分的关系，但是，那已经是千年以前的事了，现在的他一点儿感觉也没有。她为什么还要记着那些早已作古的东西呢？为什么就是看不到他眼中的焦虑与深情呢？
　　站在观察窗外，凝视着觉睡的人，他觉得一阵心痛，难道他做的还不够吗？刚才她发疯似的扯着他不放，非因他是曲雨霁，也并不是因为他也可以为了她连性命都不顾，只是因为他这张脸，让她坚信他有办法也有能力再回到过去，回去救那个早已消逝千年的男人——冷青羽。
　　望着注射镇静剂后的面容，他一阵心痛。千年的执着，不断的寻觅，为的，就是能与她相知相守。他已错过一个千年，不想再孤独地再走另一个没有她的千年。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辗转千年，今生相遇，假如她不爱他，那他怎么办？
　　“雨霁？吟风的情况怎样了？”一听到消息便立刻赶来，却看到吟风还在沉睡，不是说她已经醒了吗？
　　转过身，对上了心蕙焦急的面容。充满歉意地对着她及身后的人点了点头，雨霁叹了口气：“已经清醒了。只是一时气急攻心，吐了些血，再加上她的情绪十分激动，所以医生给她注射了镇静剂。”
　　“那……她认出了你吗？”
　　她认出了吗？雨霁的目光飘得很远。她认出来了，“她叫我奇俊！”
　　心蕙倒抽一口气，奇俊？冷奇俊？执着于千年的记忆不放的人是冷奇俊？他也喜欢吟风吗？“但……但是，当初你不是说……”
　　“不是！”一声暴喝吓得她倒退几步，跌进一个温暖的胸膛。
　　“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冷青羽或冷奇俊！只有我曲雨霁！该死的你为什么看不清？他们已经死了千年，早已灰飞烟灭，一点儿也不存在了，为什么你就是不接受这个现实？”他有什么不好，为什么就是不能分点注意力在他身上。
　　心蕙补他吼得七荤八荤的。她知道他是曲雨霁呀，她又不是吟风，吼她干嘛？有本事对房里躺着的那个吼。
　　“别对我的女人狗吠！”身后传来低沉的嗓音。要不是他接替了他的工作，这家伙能日夜守在医院吗？心蕙是他手心里的宝，平常连大声一点说话都怕吓着了她，而这家伙居然够胆用吼的，找死了吗？
　　“我不是你的女人！”心蕙气得转过身。这个冥顽不灵的猪头，说了几百次也听不清！
　　俊眉一挑，没理会她的火气，对着那个沮丧的男人说：“反正都等了那么久，你就给点时间让她自己去发现啊。她现在是只受伤的乌龟，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她退回她的保护壳里的，你总不能在她刚失去最爱的男人就立刻接受你吧？”
　　“她从来都没有失去过！”雨霁咬牙切齿地说。说得倒轻松，给点时间，反正等的人又不是他！虽然他知道那家伙说的有道理，的确是需要给吟风一点时间适应，但他就是忍不住，尤其吟风对他的漠视。
　　“该死的！”偏偏他就是拿她没办法，却也不愿成为某人的影子。他希望吟风接受他是因为他这个人，而不是任何附带的东西，难道他这个做有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