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驯》濯墨怜怜

1、你是男菩萨吗？

　　池千落是被一段过于真实、香艳到足以撩拨她每一根神经末梢的记忆“烫”醒的。

　　梦里氤氲的潮气与他清冽的雪松气息交织，视线昏蒙晃动，唯能看清他劲瘦腰侧那一颗小小的红痣，在紧密相贴的起伏间若隐若现，如暗夜中的火种，又如纯白石膏上不慎溅落的血珠。

　　“喜欢？” 男人磁性沙哑的嗓音落入耳廓，带着一种餍足的慵懒，“落落，看清楚，记住它。”

　　——！

　　池千落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胸口剧烈起伏，心脏擂鼓般敲打着胸腔。

　　是景司。

　　那个声音，那张即使在意乱情迷中也依旧轮廓清晰、被称作“人间妄想”的脸——是景司，她现实中最看不惯的死对头！

　　腰间那被禁锢过的感觉，耳畔滚烫的触感，甚至那颗红痣的形状位置，都清晰得令人心惊。这荒谬的春梦对象，怎么会是他？
　　他明明有喜欢的人，却梦见了讨厌的人。
　　真晦气！

　　她烦躁地抓过枕头埋住自己发烫的脸，企图用黑暗驱散那些靡丽的画面，身体却猛地一僵——

　　枕头上，除了她自己的洗发水香，鼻尖竟真切地萦绕着一缕梦里那清冽又灼人的雪松气息！

　　这缕残留的气息，成了压倒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冲进浴室，拧开花洒，水汽朦胧了镜面，却朦胧不了她心头的惊涛骇浪。

　　这不只是梦。这种感觉太真实了……真实得像是昨晚真的发生过什么。

　　可她和景司，明明势同水火。

　　验证。

　　她必须去验证。

　　那颗本不该被她知晓的、藏在景司腰间的红痣，究竟是否存在。这将决定她究竟是精神失常，还是撞破了某个……只属于他们两人之间的、惊天的秘密。

　　池千落告诫自己一定要淡定，可一路上仿佛还能闻到那股雪松的清香，并且这股味道越来越让人上瘾，她心中越来越慌！
　　她顶着好友“你完了”的眼神，心不在焉地冲向教室后门，却在门口猝不及防地撞上一道清俊挺拔的身影。

　　是景司。

　　他正垂眸在考勤本上记名，校服外套一丝不苟，连最上面的扣子都严谨地扣着，周身散发着拒人千里的寒意。他看起来干净、整洁，与梦里那个眼尾泛红、气息滚烫的身影，割裂得如同来自两个世界。

　　池千落几乎是本能地，视线就死死钉在了他被校服布料勾勒出的腰线上。

　　那颗痣……是不是就藏在那下面？

　　这个念头带来一种混合了羞耻和强烈求证欲的焦躁，让她几乎忘了呼吸。

　　“迟到二十分钟，理由？”他抬眸，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脸上，像冬日结冰的湖面。

　　“路上捡了只猫，耽误了。”她下意识地胡扯，脚步却像被钉在原地，目光流连在他腰间，誓要烧出两个洞来。

　　景司的笔尖顿了顿。

　　“猫钻我衣服里了？”他声音依旧冷淡，却语出惊人，“一直看。”他陈述着，目光锐利得像能剖开人心，“要给你掀开看？”

　　被那股莫名的、被他看穿心思的恼羞成怒驱使着，特别是他身上的味道，让她就像应激一样。
　　她几乎是赌气般地上前一步，逼近他洁白的鞋尖，仰头扯出一个挑衅的笑：“真的吗？班长今天是男菩萨吗？那我就不客气了！”

　　她话放得狠，伸出的手却在半空微微发抖，暴露了内心的天人交战。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他微凉的校服下摆时，手腕骤然被一只温热干燥的大手稳稳包裹。他掌心的薄茧磨蹭着她腕间细嫩的皮肤，带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这儿怎么回事？”他语气倏然转变，带着一丝凌厉，剑眉微蹙，将她的手掌强势摊开。

　　只见她软白的手心中央，赫然躺着几道新鲜的红色划痕——是早上从梦中惊醒时，自己无意识掐伤的。

　　“我自己不小心划的，没打架！”她想抽回手，却被他更紧地攥住。
　　他指尖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烫得她心慌，忍不住虚张声势，“平时班长管我逃课，传纸条，玩手机不够，现在连这也要管？管的这么宽，马路是你家开的吗？”

　　“马路不是，”他另一只手从裤兜里拿出一管小巧的药膏，不由分说地、不轻不重地按进她被迫摊开的掌心，冰凉的管身激得她微微一颤，“你的手是，还有，记性这么好……”
　　“怎么记不住更重要的事？”
　　“还有比这更重要的？”
　　“我让你记的……”景司盯了她好一会儿，在她越来越疑惑的目光中，才补充，“化学公式。”
　　池千落：“……”
　　谁会记得那种枯燥乏味的东西！
　　池千落坐回原位，看着手里的药膏，居然是她以前惯用的牌子，只是这牌子早就停产了，为什么景司还有？
　　难道过期了？
　　池千落检查了下，日期是新的，上面似乎还残留着那人的雪松气息，今早上醒来时，鼻尖都是这个味道……
　　她嫌弃又懊恼地狠狠塞进裤兜。
　　景司将讲台的桌凳拉开，连眼皮都没抬，声音不疾不徐，“作业下课收。”他顿了顿，视线无意识扫过池千落，“不会可以问我。”
　　这个景司，一直在挑衅。
　　不知道她从来不写作业吗！
　　呸！装模作样！表里不一！外白内黑！
　　她咬咬唇，拿起笔在空白试卷上涂涂画画。仿佛笔尖的躁动能压下心里的混乱。
　　只是画着画着思路又开始跑偏，她悄悄瞥了眼讲台上安静刷题的清冷侧影，专注而高效，有时笔尖只作略微停顿，就继续丝滑答题。
　　池千落视线下滑，无法控制地落在他的腰上，恨不得拥有透视，连骨骼也看清楚。
　　啧，好烦！
　　课间，景司按列收作业。
　　收到池千落这排时，她正趴着假寐。感觉到他的靠近，她眼皮都未抬，直接将手底下那张涂鸦试卷，随手拍在了他刚收好的那摞纸最上面。
　　动作漫不经心，像在恩赐一般。
　　景司的目光落在试卷边缘上的图案，指尖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那是她最爱的卡通角色。
　　一种近乎本能的偏执，让他无法容忍这张涂鸦与其他试卷混在一起。随即，他面无表情地将这张试卷单独抽出，压在了最下面。
　　景司抱着那摞试卷走向办公室。
　　数学老师接过，随手翻检，眉头渐渐拧起。
　　“怪事，”他抽出那张缺了角的试卷，在桌上顿了顿，“这张怎么独独少了一个角？”
　　景司的目光掠过那个残缺的切口，那里原本画着一只线条小猫的尾巴尖。
　　他面色平静，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印刷厂的装订失误吧。”
　　无人知晓，那张画着完整小猫的试卷一角，此刻正平整地躺在他校服衬衫的口袋里，紧贴着他的心口。
　　第二节课的上课铃声响起，和周公约会的池千落幽幽转醒。
　　她挣扎着抬起沉重的眼皮，试图将注意力钉在讲台上。
　　可语文老师那温和的、富有韵律的嗓音，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变得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她只能尝试转移注意力，将视线移向窗外。
　　景兰湾四季如春。成片的桂树正逢花期，如同碎金，空气里都渗着那股甜暖的幽香，这味道稍稍安抚了池千落心中的郁结，因为这个味道不让人上瘾。
　　据说校长当年力排众议种下这片桂树，是盼着学子们能“折桂”成名，前程似锦，不过竟还有人觉得，不如摸摸景学神的手管用。
　　真要被摸个遍，那得多脏啊。
　　这么想着，脖颈突然一麻，整个人如同被顶级掠食者视线舔舐的猎物。
　　她敏锐转头，精准地捕捉到斜后方的景司。他依旧端坐在椅子上，姿态无可挑剔，冷白修长的手指松松地勾着笔，专注于眼前的书本，俨然一副专心听讲的优等生模样。
　　仿佛刚才那灼人的视线，只是她的错觉。
　　她皱眉，刚想仔细分辨——
　　“池千落！”老师的怒吼打破了课堂的宁静，“我在这儿讲《滕王阁序》，讲‘落霞与孤鹜齐飞’，你倒好，眼睛都快长到景司身上了！怎么，他脸上有王勃写的千古名篇？还是你觉得靠你这‘深情凝望’，就能把人家脑子里的知识‘隔空吸走’？啊？”
　　“我……”
　　“你自己不上进，还要干扰年级第一！你老盯着他，是能帮他多背两个单词，还是能替他多解一道微积分？说，你盯着他干什么？”
　　池千落又羞又急，心一横：“老师，你的课太无聊了，我看会儿班草提提神。”
　　全班死寂两秒，随即爆发出压抑不住的低笑。
　　“无聊？你问问人家景司觉不觉得无聊！？”
　　“老师，” 被点名的景司平静地抬起头，他的目光甚至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如“今天天气很好”般的事实，“是我先干扰的她。”
　　——
　　“来，同学们，咱们接着看拓展，诗人被贬到这里………”
　　池千落趴在走廊的玻璃前，看着老师一会儿春风得意马蹄疾，一会儿吐出吐沫星子几万里。
　　回想三分钟前，老师的脸像个调色盘，最后淡定的喝了口水，“你们两个不听课，在这儿隔空续火花呢？都给我拿着书出去罚站！反正你们一个懂了不听，一个听了不懂！”
　　于是，池千落和景司拿着课本站在走廊里，只不过，两人的距离隔了条银河。
　　风徐徐吹来，稍稍抚平了少女麻乱如同丁香结的心事，也让她成功忽略了那道原本存在感极强的身影。
　　嗯，人没事果然得进行点光合作用。
　　然而，一道清冷的声音将她重新拽回紧绷的现实。
　　“验证得怎么样了？”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