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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对不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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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长星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邵时辉这句话太过理所当然,完完全全把他当成了任劳任怨的下属。
可是,能怪谁呢?
那一声老板可没人逼着喊。
这种氛围下,顾长星不能扫兴,他似乎连苦笑的能力都失去了,只能默不作声地站起来,走到烧烤架前发呆。
顾长星不会烤茄子。
他连烧烤都不会。
这种娱乐活动对于如今的他来说,还是有些太奢侈了。
“怎么不动?”邵时辉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我……”顾长星不知如何作答。
众目睽睽之下被老板赶鸭子上架的感觉并不好受,他被耳后烧得通红,眼前也开始变得模糊。
炉子里的无烟炭逐渐变得通红,顾长星咽下喉中的苦,拿起刀给茄子开膛破肚。
俗话说得好,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他凭借着对烧烤的零星印象,把茄子切成条,串到竹签上,刷了油。
“老板,您要辣椒吗?”
邵时辉冷笑:“我吃不吃辣,你不知道吗?”
顾长星垂眼,答不上来。
邵时辉的口味千变万化,同一件食材,放不放辣、放多少辣,都得按做法来算。譬如茄子,若是混着咸鱼做煲,放一点点鲜辣调味会更过瘾,可若是按照酱烧做法,在邵时辉的习惯里,可是一点辣都不能放。
烤茄子,太陌生了。
他叹气:“老板,辣和不辣的我都备着,您喜欢吃哪个就选哪个好了。”
邵时辉看上去有些不太满意,眼神一瞥,挑着刺道:“谁家好人做茄子切成条?”
一时间,氛围变得极其尴尬。
曾黎的牙齿印在青椒上,啃了一半,不敢往下咬,生怕发出清脆的响声打破宁静。
卫乐人烤着鱿鱼丝,手被火烫出泡也浑然不觉,看着半生熟的茄子发呆,似乎在思考对策。
贺映秋紧张的眼神在二人之间来回扫荡,似乎不太明白邵哥和嫂子之间的关系为什么突然变成了上下属。
曾怡干笑两声,连邵哥都不敢叫了,只说:“顾长星南方人吧?肯定不懂怎么吃烧烤。”
这话,是在讨好邵时辉了。
顾长星扬起个礼貌的笑,说:“对,我是南方人,见笑了。”
他顺势下了这个崎岖不平的台阶。
倒也怨不得曾怡,三栖影后没有参与到这个剧组的拍摄,不懂二人的关系,只能单看邵时辉的态度来揣测。
只是,邵时辉遇上顾长星,就会把心里根刺化作莫名其妙的敌意。
曾怡是个聪明人,心知此时跟邵大影帝对着干没有好下场,但又不确定顺了这位爷的态度是否为正确的选择。
毕竟,邵时辉从未对任何人持有如此强烈的态度。
她不敢乱猜,也不能袖手旁观,只能态度不明地解了个混沌围,再顺势配合着演出囫囵戏。
娱乐圈就是这样,任你名声再大,也得报团站,轻易不能得罪人。否则单打独斗,终将会沦落到人尽可欺的地步。
顾长星还记得自己刚进剧组时,有好些演员看见他,都忍不住背后找邵时辉告状蛐蛐。
“邵影帝,这个人长得跟您长得有点像。”
“他不会是开刀子整的吧?”
甚至有不怕死的踩了上来,趾高气扬地当面质问:“你就那么喜欢我们大影帝呀?可惜了,花瓶就是花瓶,整得再像也是个低仿、劣质、腌臜的货色!”
三个月过去,这些话仍旧在耳边回响。就算顾长星再怎么左耳进右耳出,心底终究有雁过留痕的记忆。
他认命似地往茄子上撒了调料,装在锡纸盒里递给邵时辉,说:“老板,烤好了。”
邵时辉不接,目光移向旁边的小桌子上:“放边上去,烤成这样,谁能吃得下?”
顾长星安静地站了会儿,见无人出声,才把茄子放到曾黎旁边的小桌上。
顾长星作为新手,手艺如何暂且不说,香气却十分到位。曾黎被勾得忍不住瞄了好几眼,但碍于邵时辉之前的放话,终究没敢下嘴。
他朝影帝露出无害的笑容,求着助理卫乐人给自己新烤了一盘。
顾长星全程只当看不见,在聚会的后半程里,他没吃过任何东西,也再没说过一句话。
“卫乐人,你开车吧。”邵时辉喝了些,忌讳酒驾,把钥匙扔给了助理。
卫乐人有些为难:“老板,我那辆车……”
“借我用用可以吗?”曾黎恰到好处地插嘴道:“本来准备蹭你们的后座,既然你要代驾,那我刚好帮忙把车开回酒店。”
卫乐人被那笑容一晃,手比脑子快递上了车钥匙。
回酒店的路上洒满月辉,影视城的灯火通明并没有消弭星光的痕迹。顾长星拥着毛毯蜷缩在后座上,怔怔地望着天边出神。
他想到了那张准备许给邵时辉的证书。
或许,再也给不出去了。
宇宙中最明亮的星不过几颗,天上还遗落着无数连名字都没有的星尘,它们守着大地过了一个又一个夜晚,并不会因为无人在意而感到遗憾悲伤。
那抹隐隐闪烁的微光,终将成为贯穿生命的全部,随波逐流,缀满整条星河。
邵时辉就是当空明星,没了他,整个星坛将会少了一抹耀眼的光辉。
而自己,不过是混在众多尘埃里的一颗,泯灭于星海,永远无法企及心中仰望的高度。
长星,多么讽刺的名字啊!
他终究做不成那颗长亮不衰的星了。
——
酒店光线昏暗,刚好给了顾长星不去看邵时辉的理由。他趿上一次性棉鞋照常洗漱,换过衣服后便匆匆爬上了床。
“顾长星!”邵时辉见状不由皱眉:“你赌什么气?”
被点名的人不答,只是缩在被子里一动不动。
“顾长星,饭都不吃,在修仙吗?”
床上团着一块安静,连呼吸都浅得几乎听不见。
邵时辉似乎被气笑了,一把掀了人的被子,把顾长星的下巴拧过来对视。
“局是你说要去的,烧烤也是你说想吃的,现在我陪你白跑一趟,我都没生气,你有什么资格冷暴力?”
顾长星闭着眼,任由他捏得骨骼生疼,半句话也不肯说。
他穿得单薄,酒店内的暖气没有开太热,身体便冷得有些抖了。随着时间的推移,下巴处传来的疼痛愈发剧烈,整个人颤得可怜。
泪从颊边滑落,湿了影帝的手。
“你......”邵时辉猛然松开力道,心底也随之被烫了一个洞。
他有些慌了,似乎从没想到真能不能把人逼哭。
“哭什么?”
“邵时辉。”得了自由的顾长星迅速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哀声说:“解约吧......”
“求你,放我走。”
走这个字,触碰到了邵时辉的神经。
他紧忙抽了纸,跪上床将人捆在怀中,一边给人擦脸一边恶狠狠地说:“走什么?违约金赔得起了?”
话刚说出口,就咬了自己的舌尖。
他发誓,本不想这么说的。
是这张嘴它该死。
顾长星翻身坐起,一把揪住他的袖子,求得卑微又绝望:“邵总,违约金我会想办法赔,您放过我,好不好?”
好不好?
破碎的声音落到邵时辉耳中,如同尖刀利刃,把本就布满裂痕的心瞬间捅得七零八碎。
“不好!”他想都不想拒绝道:“顾长星,别又想逃!”
“邵时辉,耗下去有什么意义呢?”顾长星目光涣散,泪无意识地砸在两个人的手背上。
“谁都可以践踏我的尊严,我本就是块烂泥,是个人都可以踩上一脚,这都无所谓。”
“但我想不到,连你也会……”
“邵时辉,你签我,就是为了更好地羞辱我吗?”
邵时辉被戳穿了计谋,却不见半分恼羞成怒的暴躁。
他悔得肠子都青了。
“对不起。”邵大影帝卑躬屈膝,以额碰上对方的脸,愧疚地哄道:“对不起顾长星,我不该这么对你。”
这一晚,他不知道滚着脸说了多少个对不起。
顾长星根本没被哄好,哭声一直克制,听上去既压抑又痛苦。他气都喘不均匀,喉间滚着涩意,直到声嘶力竭再也睁不开眼时,才陡然倒下,落入邵时辉怀里。
邵大影帝抱紧了,这具身躯太熟悉,却带了久违的陌生,让他有些五味杂陈。
怎么就心软了呢?
他从未有一刻如此希望,自己能真的恨上顾长星。
在原先的计划里,替身只是相见的借口,他要的,从来都是复仇。
或许顾长星根本想不到,从进入影视城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成为了邵大影帝的盘中餐。
是他找到梁恒,亲自出资,暗中指定。为的就是将人诱哄回来,然后在情意最深最时忽然断崖式分手,让对方也尝一下被狠心抛却弃之若履的味道。
只是邵时辉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被于心不忍打破秩序。
他坚守的执念终于在今晚脱离控制,掌握起航行的船舵,一点点偏离了最初的计划。他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撞上冰山。那一刻,意志背叛了心灵,五年来所有的折磨与等待随着冻层崩塌,永远沉没在了冰冷的海底。
顾长星,永远都是他生命中最后一根脉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