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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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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微微亮,苏清筠便醒了。她悄悄走出房间,并未惊醒尚在睡梦中的雲汐。
来到楼下,她看到齐炤正独自一人饮酒,面上表情有些阴郁,分明是有心事的样子。她放慢脚步,绕到他身后,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齐炤愕然回头,见是她,收敛了情绪,淡淡开口:“今天怎么起这么早?找我有事?”
苏清筠看着摆了一桌的空酒壶,皱了皱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喝这么多酒做什么?”
青年沉默片刻,嘴角勾起一个冷淡疏离的笑:“无妨,醉不了。”一边说着,手中酒壶又要抬起。
苏清筠忍不住了,一把夺过酒壶。齐炤看起来极为不悦,几乎要发作。正巧此时,雲汐揉着惺忪睡眼从楼上下来。
齐炤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又恢复了平日淡漠的作派,背对着她们,缓缓开口:“既然都醒了,那就整理一下,继续赶路罢。”
雲汐察觉到气氛不对,一脸茫然地望向自家小姐,心想昨夜两人不是还处得好好的,这一大早又是闹哪一出。
可惜,苏清筠也不知晓究竟是怎么回事,只得收拾好行囊跟上齐炤。
三人之间一直保持着诡异且微妙的气氛。半日下来,除了晌午时分齐炤唤她们停下来歇息吃点干粮,他们之间竟是一句话都未说。
两女毕竟是大户人家出身,没吃过什么苦头。这才行了两日,便已然有些吃不消了。不过苏清筠因和齐炤赌气,说什么也不肯表现出来。
齐炤虽一直默默走在前面,但苏清筠一瘸一拐却咬牙硬跟的样子,他并非看不到。
最终,他还是轻叹一声,让她们在原地等候,自己则去最近的马市挑了两匹还算凑合的马。
当他把缰绳递到苏清筠手里时,她很是讶异。她不明白,为何清晨他会那般作态,此刻又如此关怀。
见她迟迟不接过缰绳,他眉宇间尽是疲惫,低声道:“早间是我不对,你也莫要再同我置气了。时候不早了,赶路要紧。”
苏清筠从未见过他如此示弱,也不好再生气,略微尴尬地回道:“谁……谁生你气了?我只是……只是不会骑马罢了。”
齐炤无奈一笑,让她们俩同乘一马,自己乘另一匹马,给她们做示范。
奈何两人于此一道着实没有天分,纵使齐炤耐心教导,这一路上仍是磕磕绊绊,直至天黑也没能走完计划行程。
别无他法,三人只能在山野间寻了一处破败古寺暂住一宿。
简单对付过晚饭,两女因疲倦早早睡去,齐炤却是难以入眠。他出神地盯着火堆,内心思绪万千。
今早那一顿酒为何而喝,她们不清楚,他自己却一清二楚。
昨夜,当他将发簪别在她青丝间的时候,看着她朦胧若春水的眼眸,他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那一刻,她美得不可方物,如春潮涌动,叩动了他的心门。
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对一个女子产生别样的情愫。
可是,他又能如何呢?
若她并非那般身份,若他不曾知晓那桩隐秘,一切,是否会不同?
昨夜,二人同行之时,苏清筠袖中掉出一块玉佩。他无意间扫过一眼,那上面的道意,分明出自当朝国师之手!
他装作不知,不露声色地询问她这玉佩从何而来,称其好生漂亮。
她心中一惊,强笑道:“这是我父亲在我出生时,找了一位道士为我祈福而作,有些年岁了。”
他目光晦暗。京城贵女,又能得国师祈福,还不愿透露姓氏……她的身份,除了那位帝姬,又能是谁?
他面上仍是一派云淡风轻,只是“哦”了一声,便不再追问。苏清筠悬着的心也随之放了下来。
再说他为何能一眼认出国师的道法真意?
很简单,他亦是修道之人。更重要的是,他们二人,本就算是师出同门。
当年收养齐炤的那位老道士,正是当朝国师的师兄。那位老道士代师收徒,又代师授业,故而齐炤与当朝国师所习道法,几无差别。
而齐炤之所以心神不宁,则是因为他,或者说他的师父,与国师有着一桩不为人知的仇怨。他此去京城,本就是为此事而去。
想到此处,他不禁重忆起往事。
三十年前,当今圣上刚刚即位,一腔抱负无处施展,于是便盯上了修道门派。他以为修道之人乃是有悖常理的存在,若不能收归朝廷,必将酿成大患。
恰在此时,一道号云阳的道士找到皇帝,愿为圣上收拢修道门派献计。皇帝大喜,承诺事成便许他国师之位。
那道士欣然应允,以威逼利诱之手段,收买一批,又杀了一批不愿仰朝廷鼻息、坚决不从的道士。
如此雷霆手段之下,几乎无人再敢反对。而齐炤的师祖,道门领袖长清子,听闻此事,竟是怒急攻心,驾鹤西去。
长清子首徒丹阳子本欲清理门户,为师报仇,却被云阳设计陷害,反被逐出师门,只得四海为家。
直到十六年前,丹阳子在南方一个小村子遇到了父母双亡的小齐炤,才带着他在涿光山安定下来,教他识字学礼,传授道法,直至三年前羽化之际,才将这桩恩怨告知于他。
原本此去京城,他是要替师父清理门户。但他一介草民,想见位高权重的国师,自然难如登天。若要硬闯,他自认没那般本事。
如今身边有这位饱受宠爱的福宁公主,由她引见,想必见国师并非难事。
可问题便在于,若由她引见,一旦他与国师动手,她又该如何自处?
他只能与她保持距离。他不希望将她扯进这陈年旧事之中。
他注定是不能对她生出情意的。
她也最好不要与自己产生什么瓜葛。
天道无亲,造化弄人。
他抬头,火已燃尽,天却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