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雪逢狐》着花月

3、红尘烟火

　　集市的喧闹渐渐远了些，萧熙妍拉着无依拐进一条僻静的巷弄，尽头是家临水而建的茶楼。木质的楼阁爬着些许青藤，窗棂雕着精致的花纹，推窗便能望见潺潺流水与岸边垂杨，倒比外头多了几分清雅。
　　“这里的雨前龙井是凡间一绝，”萧熙妍熟门熟路地领着无依上了二楼雅座，抬手招来伙计，“伙计，来一壶雨前龙井，再上几碟精致的茶点。”
　　无依靠窗坐下，指尖轻轻摩挲着微凉的木桌，目光落在楼下往来的舟楫与行人身上。凡间的一切于她而言都新奇，连这带着水汽的风，都比神域的雪风多了几分温润。她看着萧熙妍眉飞色舞地跟伙计叮嘱茶点，那双杏眼亮得像盛了星光，心头莫名觉得安宁，连之前因喧闹而起的不适，都消散无踪。
　　茶很快沏好，清冽的茶香袅袅升起，萦绕鼻尖。无依执起茶盏，浅啜一口，茶汤甘醇清润，带着雨后草木的清新，虽不比仙酿醇厚，却别有一番风味。她微微颔首，竟是难得的满意。
　　萧熙妍见她喜欢，笑得眉眼弯弯，自己也捧着茶盏喝了一口，刚要开口说些凡间的趣闻，邻桌的谈话声便飘了过来。
　　那桌围坐着几个青衣修士，腰间佩着刀剑，神色间带着几分凝重。其中一人压低声音道：“你们听说了吗？西域那边近来不太平，妖兽祸乱得厉害，据说已经毁了好几座城镇，死伤无数啊！”
　　“怎么没听说？我师兄前几日从西域回来，说那妖兽身形巨大，利爪能裂山石，凡间修士去了好几拨，都折在了里头，根本拦不住！”
　　“唉，可怜那些百姓，无家可归，只能四处逃难，不知道这场灾祸要到什么时候才完。”
　　萧熙妍握着茶盏的手猛地一紧，杏眼瞬间沉了下来。她素来嫉恶如仇，最见不得生灵涂炭，听闻这般惨状，哪里还坐得住？当即就要起身，却被无依轻轻按住了手腕。
　　神君的指尖微凉，带着清冽的雪意，力道不大，却让萧熙妍下意识地顿住了动作。无依抬眸看她，眼底带着几分淡淡的告诫，声音清润如泉：“小狐狸，凡间自有凡间的秩序，妖兽祸乱该由凡间修士处置，不必随意插手。”
　　她活了百万年，见惯了六界生灭，深知万物皆有定数，强行干预反而可能生出事端。
　　萧熙妍眉头蹙起，语气带着几分急切：“可那些百姓太可怜了！凡间修士挡不住，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妖兽为祸！”
　　“那也轮不到你我。”无依收回手，重新端起茶盏，语气依旧平淡，“六界各有法则，你我贸然介入凡间之事，恐生变数。”
　　她说完这句话，低头抿了口茶，再抬眼时，对面的座位已然空了。
　　无依：“……”
　　茶香还萦绕在鼻尖，桌上的茶点尚有余温，那只方才还跟她争论的小狐狸，竟已没了踪影。她无奈地摇了摇头，指尖凝出一缕灵息探去，便感知到萧熙妍的气息正朝着西域方向疾驰而去，速度快得惊人。
　　“凡间修士难道不会再请更强者？非要自己去逞能。”无依低声自语，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纵容，终究还是放不下心。她身形一晃，周身泛起淡淡的银辉，下一秒便已消失在茶楼雅座，循着那抹清甜的坤泽灵息，瞬间闪现至西域地界。
　　西域不比江南温润，风沙漫天，空气干燥，远处是连绵的戈壁与雪山，近处的城镇残破不堪，街道上行人寥寥，多是面带惶恐的逃难百姓。无依刚站稳身形，便望见不远处的土路上，一道火红的身影正快步前行。
　　那身影穿着西域女子常见的服饰，绯红的锦缎长裙绣着缠枝莲纹，裙摆坠着细碎的银铃，走动时叮当作响；头上裹着同色系的纱巾，仅露出一双明亮的杏眼，鬓边还插着一支小巧的金步摇，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平添了几分异域风情，倒比平日里的火红狐裘多了几分娇俏。
　　无依身形一动，便落在了她身后，语气带着几分无奈与疑惑：“你为何换了这身衣服？”
　　萧熙妍回头见是她，眼睛一亮，抬手扯了扯头上的纱巾，笑得狡黠：“穿成这样才合群啊！不然一身仙衣走在这儿，多扎眼，被认出来怎么办？”
　　无依微微挑眉，眼底满是不解：“谁能认出我们？”
　　她二人早已隐匿了自身灵息，在凡间人眼中与普通修士无异，何来“认出来”之说？
　　萧熙妍却振振有词：“万一呢？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无依看着她较真的模样，终究还是妥协了。她指尖微动，周身银辉一闪，原本的月白色广袖流仙裙便换成了一身西域女子的服饰——素白的绫罗长裙，领口与袖口绣着墨色的卷草纹，腰间系着一条深蓝的织金腰带，将身形勾勒得愈发纤细挺拔，长发松松挽起，插着一支玉制的月牙簪，清冷的面容在风沙中更显绝尘，却又因这身异域装扮，多了几分柔婉。
　　萧熙妍原本还想辩解几句，见她换了装扮，瞬间看呆了。
　　风沙似乎都停了一瞬，她望着眼前的无依，只觉得一股清冽又浓郁的乾元灵息扑面而来，那气息比在瑶池时更甚，带着雪山灵雪的纯净与凛冽，却又因这身素白绫罗，多了几分缠绵的魅惑。这灵息顺着鼻腔钻入心底，让她体内的坤泽灵息瞬间躁动起来，脸颊不受控制地泛红，连眼神都变得有些迷离。
　　“神、神君，你好香啊！”
　　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萧熙妍自己都愣了一下。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得飞快，喉咙发紧，鼻尖似乎都萦绕着那股清冽又勾人的气息，差点就要流出口水来。
　　无依闻言，眉峰微蹙，眼底满是疑惑：“什么意思？”
　　她素来清冷，从未有人用“香”来形容她的灵息，只觉得这小狐狸的话愈发奇怪。
　　萧熙妍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脸颊瞬间红得能滴出血来，连忙咳嗽了两声，掩饰住自己的失态，声音都有些发飘：“没、没什么！我是说这里的风沙太大，有点呛着了！我们快走，去前面看看妖兽的踪迹！”
　　她说完，不敢再看无依的眼睛，转身便朝着城镇深处走去，腰间的银铃叮当作响，却掩不住她慌乱的脚步。
　　无依看着她略显仓促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西域服饰，指尖轻轻摩挲着袖口的花纹，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这只小狐狸，倒是越来越有趣了。
　　她身形一晃，便跟上了萧熙妍的脚步，两人并肩行走在残破的街道上，身后的风沙卷起，将两道身影渐渐拉远，朝着妖兽祸乱的核心之地而去。而萧熙妍心头的悸动，与无依眼底的纵容，都在这西域的风沙中，悄然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