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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 4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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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了?”
“……我有办法让她说。”
“你把她什么样了?!”
我几乎叫出来。
“行了,行了,阿娇姐,小声点。我最怕你这样,”大约是惯性,他没意识到自己喊错了人,不胜其烦地挥挥手象在挥苍蝇,“眼睛干嘛张得那样圆?难不成你以为我会给她用刑?我还要留着她帮我。”
“帮你?……帮你什么?”
我差点以为你让人给她上夹棍夹手指了。
“你出去这两个多月倒是逍遥,宫里上上下下没有人会问么?”
“对啊……你怎么办到的?”
“你走之后,齐如给你找了个女巫,叫楚服。女巫教你一些厌胜法术,但叮嘱你这些天要关门闭户,不能见人,家人也不可以。她现在还在你那里,等下回去就能见着了……”
他在那厢简单说了来龙去脉,我脑子里终于拨云见日水落石出,事情大概的样子渐渐浮现。
原来后知后觉的那个人,竟然是我自己。
很好啊,刘彻。
你小心窥探,谨慎求证,等到自己下手的时候,再仔细筹划,滴水不漏。
我很佩服你的。
心悦诚服。
和你相比,我差得远。
“我知道你的下落,不把你带回来,却这样费心说谎,你可知是为了什么?”
他看着我,我努力地想。
“陛下是为了……让我感恩罢?”
我望着他的眼睛。
“……你这样说话很放肆。”
他正色道。
被训斥了,我不再言语。
我只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罢了。
“那你会感恩吗?”
“……我会。”
给你短暂的虚假的所谓自由,一转身,又将它收回,居然也要让你感恩。
“那你回椒房殿,从现在起,不要想其他事情了,好好做你的皇后吧。”
不容申辩,不容违抗,命令的口吻。
他已然在那厢下了结语。
我仰起头,上方是漆黑的穹顶。大殿宽广,穹顶无边无际。
我叹口气。
“我不明白,”半晌他问我,“……当皇后不好么?”
当皇后好啊,但当你的皇后不太好。
案例一,长门春深锁阿娇。
案例二,生男无喜,生女无怒,独不见卫子夫霸天下。
……
好象就这两个了。
本来还想到钩弋夫人赵婕妤,仔细一寻思不太对。
你太精明。
“你可知道我的祖母,我的母亲为了得到这个头衔走了多远?”
我不知道,我也不太想知道。
“你所喜爱的,有人替你拿来,你若有敌人,有人为你打击,这样哪里不好?”
“我们……来做交易吧。”
我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打断他无休止的发问。
“什么?”
他微眯了眼睛。
“五年。”我伸出一只巴掌五根手指在他面前,“这五年,我来做你的假皇后。我会本本分分小心翼翼,不拖你的后腿,不会让你为难,不露一点破绽。但五年以后,就找个理由,让这个假皇后离开这里好么?”
话说回来,这一桩婚姻,是以她祖母的意志为基础的。五年很长了,窦太后应该活不了那么久。等到老太太死了,他的力量也应该很稳固,有能力把阿娇废除了才是。
他听着我的话,眸子里有短暂的迷茫。一闪而逝,随后又恢复了清明,仿佛之前的东西从未存在过。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我。
直到看得我都有点畏缩了。
我心虚地收回视线,眼观鼻鼻观口口观手,手收回来在地板上偷偷画圈圈。
言下之意,如果你不答应我,我可能就会做拖你的后腿,让你为难,露出破绽的事了。
我在与虎谋皮啊。
他突然笑了。
由勾起嘴角的浅笑到大笑,最后竟然笑出了声。
仿佛我是个供人取乐的侏儒倡优,仿佛我说的,是他说听过的世上最为有趣的大笑话。
我从未看他这样笑过。笑得昏天黑地,笑得不知其所以然。整个大殿都因为回荡着笑声而显得分外空旷。甚至惊动了守侯在殿门的卫戍。士兵好奇地向内打望着。
我尴尬地对着他。
他半晌方才止住。
“天,我居然能笑成这样。”
他停下来,有点喘。
“我说的事情……不行么?”
我犹豫着。
“为什么不行,很好啊。”
他答得爽快。
如此倒让我有些诧异。
“我也不是非要跟你过一辈子不可。到时候你就走吧。”
“……真的?”
“真的。”
“你是皇帝,也是君子,说话不能反悔的。”
“我不是反复无常的人。”
“你拿人品发誓。”
“你这女人怎么这样罗嗦……”
当下计议已定。
后殿传过来硬邦邦的刻漏声,夹杂在檐下哗啦啦瓢泼一般的水响中,敲了几下,终究听不分明。
当我打算离开时,发生了大事件。
曼倩从合仆着的案几上坐直,睡眼惺忪似醒非醒。他站起来,旁若无人地朝大殿中靠门的某一根柱子走过去。
到了柱子前面,他背对着这边,撩起长衣。
他要干什么呢?
随后,外面下大雨,里头就下起了一阵局部小雨。
等他搞定了,跟没事人一样,回来继续睡。
事发突然,我跟傻了一样看着他,完全没想到要出声阻止。半晌醒悟到他这是在梦游。
曼倩,你是一条狗变的?
原来引发你条件反射的,除了口哨声,还有水声?
这里是大殿,皇帝坐在这里,御前啊,大佬。你睁开眼睛看看地方再交水费行不行?
还有,导演,你这什么趣味?—— Drama都快拍完了,你一定要加这样荒诞的情节进来才比较舒服吗?
旁边的小BOSS也整个愣住了。
良久他终于反应过来。
“喂,洛阳,你说等他醒了,马上让他受腐刑怎样?”
……我木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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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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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狩元年己未,秋,十一月。
前头是端闱门,骑马到这里就该打住了。刚勒紧缰绳,一个矮个子便笑着迎上来。
“剽姚校尉,您来啦。一路辛苦。”
“哦,是春监事。有劳。”
信手把马鞭抛给宦官,顺便也解下身上的配剑。出入禁中,这些东西照例不能带在身上。
“陛下在何处?”
“乐府或是清凉殿。”
宦官也有点拿捏不准。
乐府在未央宫西,清凉殿是李夫人处。好在两个地方隔得很近,也算好找。
“那好,我自己过去。”
远远地听见钟罄声。等到抬头时,清凉殿的楼阁上伫立着一道黄影。陛下似乎也看到我,旁边的宦官向我招了招手。
“去病,快点上来。”
陛下大声地喊。
钟罄未停,继续奏着。
既然都到了这里,只好硬着头皮往上走。
“知不知道朕找你来做什么?”
“想是——骁骑营的李敢上陛下这儿把我给告了吧?”
除了这个还能是别的?
最近确乎也没干什么大事,数得出来的就这一件而已。
“倒不是李敢,是你舅舅。”
原来是他。胳膊肘往外拐,自家人不护着自家人。
“据说你半夜带了羽林军五百人,把他们整个骁骑营给挑了?”
“没……”
“做了就承认。”
“我真没。其实我就带了一百个去——半夜出门,人多阵仗太大不是……不过他们骁骑营的也太没用了……”
“就你有用。”
好,我不说话还不行么。
您要骂就骂吧。反正要我去道歉是不行的。谁让李敢的人先动手伤我手下郎官?
半晌不见陛下开口。
“对了,去病你今年多大?”
他反而问这个。
“回陛下,霍去病十八。”
“还有两年才二十……怎么长得这样慢。”
陛下在那厢微皱了眉头。
这……这是我能作主的事么?
“没办法。这次你舅舅要出去,你就跟他一起吧。”
“陛下是指……跟舅舅一起出击匈奴?”
“对。省得你成天在朕眼前烦。”
“谢……谢陛下……”
有点激动,声音微颤。
原本是专程来挨骂的,怎么这等好事让我轮上了?
“霍去病一定不辱皇命,让匈奴小儿也知道我汉家的威武……”
“行了,跪什么,起来。朕也不敢指望你。你好自为知。”
我答了。重又谢了恩。站起来时,下面乐府的钟鼓乐音再次扬上来。
恍惚听得是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
词里唱的佳人就是这里的主人了。
到底是怎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这三句词?
“对了,陛下,霍去病有个问题一直想问……”
“什么?”
“……李夫人和我姨母,到底那个比较美?”
“你关心这种事情?”
“好奇嘛。”
“都差不多。”
“一定有一个更好的吧?陛下为什么喜欢李夫人?”
我好象把他问住了。
陛下在那里思付良久。
“大概是因为……”他不太确定地说:“……她的头发吧。李夫人的头发很漂亮。”
原来是这样。
据说当初我姨母得宠,也缘于她有一头黢黑如漆的头发。
陛下最初送我姨母的梳子,她一直都好好留着,小时侯还曾拿给我看过。
“哪个是陛下最喜欢的?”
“这孩子有完没完……你非知道这个不可么?”
我点点头。
“那人个性和你很象。”
那断乎不会是我姨母了。她的个性我还不知道。
这样一想,我不禁有些失望。
“不知道天高地厚,很象;总想着往外跑,这一点也很象……”
“我记得她好象还救过你的命。”
李夫人救过我么?
陛下,是我糊涂了,还是您糊涂了?
“……那人跟我约了五年,我信以为真,觉得时间还长,五年后再说。结果她在第三年就又溜了……有点狡猾对吧?”
“留下我收拾她的烂摊子。”
我终于醒悟,他说的未必是李夫人。
“溜了难道不可以再找回来?”
“这次不行了。我找过,但找不到。”
到底是谁我不知道,且放到一边。之后又聊了些别的。
“上林里居然有个氾氏观,陛下晓不晓得?”
“嗯。在平原上。”
“怎么会,在谷地里啊。”
“明明在平原。”
“真的是谷地,我还记得旁边走两步就有条河……”
“……你的意思是朕记错?”
“霍去病不敢。”
我低下头去。
……又来了,以势压人……除非我得了癔症,要不那地方绝对是在谷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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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光临,我叫黑暗。
——黑暗?
——对,就是我。他们叫我神君,其实我只是个小鬼而已。
——怪名字。
——你也迷路了?
——以前还有什么人在这里迷路么?
——他好象过说他叫刘……,对了,你叫什么?
——霍去病。
——你有事要我帮忙吗?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到的。
——口气好大。我不信。
——呜呜……
——哭什么。你要是能让我成为大汉朝有史以来最杰出的将军,我倒是可以考虑相信你。
——没问题。不过等价交换,你要给我点东西才行。
——比如说呢?
——给我你的命吧。
——啊?
——放心,我不会全拿走,我只取一点点……真的只是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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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
——对,就是我。他们叫我神君,其实我只是个小鬼而已。
——好奇怪名字。
——你有事要我帮忙吗?
——没什么特别的事。
——真新鲜。到这里的人都是需要我帮忙的。
——我只是迷路了。
——那没关系。反正我闲着。你说吧,什么都行,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到的。
——算了吧。
——你不信我?
——如果你真有那么厉害,那么就想个办法,把我身边那个麻烦的女人送到别处去吧。
——送去哪里?
——随便哪里,只要不在我眼前就好。
——没问题吖。你叫什么名字?
——刘彻。
——刘彻,等价交换,我帮了你,你要给我点东西才行。
——你要什么?
——“令汝生爱者,将永不知其爱”,这个你能接受吗?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那好,说定了。我帮你送走那女人。
——但你所要付出的代价就是……
今世那个让你生出爱慕之心的人,将永远不知道你的爱。
<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