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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心理医生 ...

  •   周铭,不,现在他是约尔了,在黑市一家不起眼的药剂店里,用从鲁恩那里得来的最后一点金币,换了两样东西:一张新的身份芯片,上面刻着“姓名:约尔,性别:亚雌”以及一小瓶易容药剂。

      “持续时间三个月,副作用是轻微皮肤干痒,”柜台后的黑影嘶哑地说,“记住,别在情绪激动时用,汗水会稀释效果。”

      带着新的身份和那瓶能改变容貌的药剂,周铭来到了一个更为混乱的边境空间站。这里鱼龙混杂,对身份核查相对宽松。凭借着新身份,他申请到了一间分配给底层医务工作者的狭小宿舍,隔壁就是他的“心理诊疗室”,一个只有十平米空间的小屋子。

      在布置这个简陋空间时,微妙的熟悉感涌上周铭心头。如何让光线柔和,如何摆放桌椅才能减少压迫感,如何选择一种能让人放松的淡色涂料,周铭做这些选择的时候,几乎是不假思索的,仿佛他生来就是干这一行的。记忆的碎片在脑海深处闪烁,在成为“周铭”之前,他的职业就是心理医生。

      这个认知慰藉了他,从指挥舰队的将军,到逃亡的替身,再到伪装成亚雌的心理疏导员,他的人生轨迹诡异得如同一场戏。但或许,这才是真正适合他的职业。

      周铭挂出了一块手写的简陋木牌:“亚雌心理疏导员,约尔。”起初,门可罗雀。在虫族社会,尤其是对底层亚雌而言,“心理问题”常常被简单地归结为“脆弱”或“想太多”。

      第一个鼓起勇气推开那扇门的,是一个因为无法孕育后代而被雄主抛弃的年轻亚雌。约尔或者说重新拾起前世技能的周铭,没有使用任何仪器,只是安静地倾听,用温和而包容的语气提问,引导对方说出深埋的恐惧与自责。他没有给出轻飘飘的安慰,而是帮助对方看清困境,寻找内在的力量。

      奇迹般地,那个亚雌离开时,虽然眼睛依旧红肿,但脊背似乎挺直了一些。

      心理诊所的口碑在最封闭最受压抑的亚雌群体中悄悄传开。亚雌们说,那个叫约尔的心理疏导员,不一样。他不会用居高临下的怜悯眼神看你,也不会机械地重复那些空洞的教条。他好像真的能理解你的痛苦,能看进你的心里去。他的声音有一种奇特的安抚力量,他的分析总能点到最关键的地方。

      来找约尔做心理疏导的亚雌渐渐多了起来。有因为工作压力崩溃的工虫,有遭受隐性歧视而自我怀疑的文职亚雌,有在感情中迷失自我的年轻孩子。

      约尔的小小诊疗室,成了这个冰冷空间站里一个罕见的能让亚雌们稍稍喘息的安全角落。

      他的“事业”在另一个领域,以一种他从未预料的方式,蒸蒸日上。他用获得的收入,给诊所添置了两个舒适的靠垫,还养了几颗生命力顽强的绿植,面对络绎不绝的求助者,他每天都使用抑制剂和信息素掩盖剂,确保那独特的玫瑰芬芳绝不泄露半分。

      站在诊疗室小小的窗户前,望着窗外繁忙而冷漠的太空港,周铭偶尔会恍惚。他成功地隐藏了起来,甚至找到了存在的价值感,但每当指尖划过脖颈后的阻隔贴时,被束缚的感觉又会将他拉回现实。

      这一日,天气晴朗

      一大早,心理诊疗室的门铃就响了起来,周铭按了下办工桌左侧的开门键,门被推开。

      来访者是两位,一位军雌和一位雄虫。

      军雌的身形异常高大魁梧,超过了周铭记忆中最壮硕的战士,但他走进来时却微微弓着背,似乎想让自己看起来弱势一点。

      军雌进来以后就一直低着头,带着一种与体型截然相反的腼腆。

      随着他的低头,周铭看见了他本该是腺体的位置被一道狰狞的疤痕所取代,疤痕的皮肤扭曲褶皱,显然是遭到了暴力挖除。

      而他身边的雄虫,一位B级阁下,衣着考究,面容英俊,眉宇间锁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焦躁。雄虫紧紧握着军雌的手,那姿态比起伴侣更像是看守着什么稀世珍宝的守卫。

      雄虫的目光扫过狭小的诊疗室,最后落在周铭身上,那目光多少带着些对亚雌的傲慢。

      “你就是约尔?”雄虫开口,语气算不上礼貌,“我是雷克斯,这是我的雌君,凯恩。他……他的腺体受了点伤,最近情绪不太稳定,你给他看看。”他特意强调了“雌君”二字,在这底层区域,一位B级雄虫能够正式承认一个残疾的雌虫的雌君身份,这颇为罕见。

      周铭维持着亚雌疏导员应有的温和态度,并不计较雄虫的无理,他伸手示意:“请坐,雷克斯阁下,凯恩先生。”他的目光与那位名叫凯恩的军雌短暂接触,对方再次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衣角。

      按照常规,周铭开始询问凯恩的情况,问题涉及睡眠、食欲还有对这段创伤的回忆。凯恩声音很低的回答着,断断续续,内容也大多是“还好”、“没事”,但周铭敏锐地察觉到,每当凯恩想多说几个字时,旁边的雄虫雷克斯就会下意识地捏紧他的手,或者干脆插话代答。

      “凯恩只是需要休息,他总是想太多……”雷克斯的语气里带着焦躁。

      周铭没有反驳,转而将问题抛向雄虫:“雷克斯阁下,能谈谈凯恩先生受伤前后,您观察到他最明显的变化是什么吗?”

      这个问题似乎打开了某个开关。雷克斯开始滔滔不绝,细节详尽地描述凯恩如何变得沉默、如何容易惊醒、如何拒绝靠近曾经喜欢的训练场。他的叙述充满了对凯恩的关切,但周铭作为一名心理医生,却听出了别的东西。

      雷克斯的语速过快,眼神在叙述时常会飘忽,焦点并不完全在凯恩身上,反而更像是在通过描述凯恩的“问题”来确认他自己的恐惧。他的控制欲,他那近乎病态的紧张,与其说是在保护凯恩,不如说是在安抚他自己内心巨大的不安。

      周铭的目光再次落在那道狰狞的疤痕上。一个体型如此强悍的军雌,腺体被挖,这背后必然有着极其惨痛的经历。但奇怪的是,从短暂的接触来看,凯恩虽然内向腼腆,情绪低落,但他的精神内核很强大,拥有即使在经历了巨大的创伤后,也能维持平衡的心理韧性。反而是一直表现强势的雷克斯,更像一根绷紧到极致的弦,随时可能断裂。

      周铭心中渐渐浮现出一个大胆的推测。他温和地打断雷克斯越来越激动的叙述,看向一直沉默的凯恩,用平稳的语气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凯恩先生,在您受伤之后,雷克斯阁下是不是睡眠比您更差?尤其是在您偶尔睡着的夜晚,他是否会长时间醒着,只是看着您?”

      凯恩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惊讶,随即化为浓重的担忧,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雷克斯的脸色瞬间变了,像是被戳穿了最深的秘密,厉声道:“你问这个做什么?这跟凯恩的病有什么关系?”

      周铭平静地迎上他惊怒的目光,声音温和,语气却很专业:“雷克斯阁下,或许我们需要重新评估一下情况。”

      “根据我的观察,凯恩先生正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努力从创伤中恢复,他表现出的是创伤后常见的应激反应,他的精神状态有着良好的韧性,而您,阁下……”

      周铭顿了顿,清晰地吐出结论:“您似乎正承受着更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您的过度保护、焦虑和控制行为,并非源于凯恩先生的‘脆弱’,而是源于您自己内心深处无法消解的,对于可能失去他的这一情况的极度恐惧。需要精神疏导的,恐怕首先是您自己。”

      诊疗室里一片死寂。凯恩睁大了眼睛,担忧地看向自己的雄主。雷克斯僵在原地,脸上血色尽褪,那层强势的外壳被周铭击碎,露出底下不堪一击的内里。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周铭看着眼前失语的雄虫,心中并无多少得意,在这扭曲的虫族社会,不管雄虫的地位多么的高,物质条件多么的好,只要还存在感情,就避免不了精神上的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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