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锁微光》春寻冬

8、会的

　　周六的格斗馆里，消毒水的味道混着汗水的咸涩，在空气中蒸腾。

　　陈知浅摘掉沾着薄汗的拳套，指节因为长时间发力泛着淡淡的红。

　　刚结束一组对抗训练，额角的汗珠顺着下颌线滑落，砸在深色训练服上，洇出一小片湿痕，连带着脖颈处的皮肤都泛着健康的潮红。

　　父亲站在对面，手里拿着秒表，指节叩了叩护具：“最后一组侧踹踢得不错，脚腕发力比上次稳，就是收腿时腰腹没跟上，力道泄了一半。”他走上前，用指尖点了点陈知浅的腰侧，“这里要绷紧，像拧毛巾似的转腰送力，不然踢出去的腿就是空架子，看着唬人，实则没分量。”

　　陈知浅弯腰拿起毛巾擦汗，后背的训练服已经湿透，贴在皮肤上，勾勒出少年清瘦却紧实的线条。刚才对抗时父亲一个虚晃，他下意识抬臂格挡，手肘撞到对方护臂上，现在还隐隐发麻。

　　“爸，你刚才那下假动作太真了，我差点就被骗了。”他扯了扯领口透气，声音里带着点不服输的气劲儿。

　　父亲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格斗里真真假假才是门道。你反应够快，但心思太直，容易被带节奏。”他捡起地上的软垫，“再来三组勾拳组合，这次注意沉肩，别把力气都耗在胳膊上，用身体带着拳走——”

　　陈知浅深吸一口气，戴上拳套，摆好架势。第一拳出去时肩膀果然有点耸，父亲的手快如闪电，在他手腕即将伸直的瞬间按住：“沉下去！想象脚下踩着块石头，拳头像从地心拔出来的，不是从肩膀甩出去的。”

　　调整呼吸再试，拳风带着沉劲擦过软垫，发出“嘭”的闷响。

　　父亲眼里闪过一丝赞许：“这就对了。”

　　三组练完，陈知浅扶着膝盖喘气，汗水顺着发梢滴在地板上，汇成小小的水洼。

　　玫瑰信息素被汗水冲淡，只剩下点清冽的底子，像被雨洗过的花枝，带着刚被阳光晒过的暖意。

　　换好衣服走出格斗馆时，手机突然震了震。是贺璟然发来的消息，只有一张照片：讲座现场的黑板，上面写满了量子力学公式，角落用粉笔添了个歪歪扭扭的兔子，旁边标着行小字：“这里你肯定感兴趣”。

　　陈知浅的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忽然觉得后颈的腺体又开始发烫。他打字回复：“结束了？”

　　几乎是秒回：“刚散场，在馆外的长椅上。你练完了？”

　　“嗯。”

　　“我带了讲座笔记，你要是想看，我现在过去？”

　　陈知浅看着屏幕上的字，阳光穿过梧桐叶的缝隙落在手机上，亮得晃眼。他犹豫了两秒，回了个“好”。

　　十五分钟后，贺璟然的身影出现在街角。

　　他背着书包，校服外套搭在胳膊上，白檀木的气息混着阳光的味道，比平时更暖些。看见陈知浅时，他加快了脚步，手里还捏着个牛皮笔记本。

　　“笔记记得有点乱，”贺璟然把笔记本递过来，指尖沾着点粉笔灰，“不过重点都标了，你看这里……”他翻开其中一页，指着用红笔圈住的部分，“这个量子纠缠的案例，跟你上次说的粒子碰撞理论有点像。”

　　陈知浅低头看着笔记，字迹比便签上潦草些，却依旧能看出认真的痕迹。

　　页边空白处画着小小的示意图，偶尔还有几个被划掉的玫瑰图案，像是画了又觉得不妥，反复涂改过。

　　“谢了。”他合上笔记本，指尖碰到贺璟然还没收回的手，两人同时缩回，像被什么烫到似的。

　　“不客气。”贺璟然笑了笑，白檀木的气息在阳光下轻轻晃着，“其实……我刚才在讲座上，总忍不住想，如果你在的话，肯定会跟我争论第三排那个女生提出的问题。”

　　陈知浅愣了愣，忽然想起上周在走廊偶遇，两人因为一道物理题争得面红耳赤，最后还是贺璟然让步：“行，按你的思路来，下次测验看谁对。”那时周围有路过的同学笑他们“不同班还这么较真”，他却觉得，那种为了一道题争个明白的热闹，比独自刷题有意思多了。

　　“她的观点太片面了。”陈知浅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点笃定，“忽略了观测者效应。”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贺璟然眼里的笑意更深了，“所以我把她的论点记下来了，等你看完笔记，我们找个时间……”他顿了顿，似乎在想合适的地点，“放学后的图书馆？三楼靠窗的位置，人少。”

　　陈知浅看着他眼里的期待，像藏了颗小太阳，连带着空气里的白檀木气息都暖了几分。

　　他点了点头：“好。”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隔着半臂的距离，偶尔随着脚步轻轻碰在一起。

　　陈知浅低头看着笔记本上那些被划掉的玫瑰图案，忽然觉得，不同班好像也没那么糟。

　　至少这样，每次偶遇都像藏了点小惊喜，每次递笔记都带着点小心翼翼的郑重，连争论问题的机会，都显得格外珍贵。

　　他翻开笔记本的最后一页，发现贺璟然用铅笔写了行小字，又用力涂掉了，隐约能看出是“明年，想跟你同班”。

　　陈知浅的耳尖腾地红了，赶紧合上本子，却没忍住弯了弯嘴角。

　　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