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吃好看的蘑菇》言言者

1、第 1 章

　　在两周没有踏出过房门一步之后，思琦最终决定出去旅游。
　　她选了一个日历上写着“诸事皆宜”的好日子，开门落锁，逃离了她自己画地为牢的地方。
　　那天是个好天气，目的地是个四季如春、花团锦簇的小城市。

　　她拖着行李箱住进了提前预定好的民宿，民宿占地面积很广，花园很大，只是时值盛夏，植物和花朵都显出了几分疲惫的卷曲。
　　每一层有十几间房，她住进515。

　　入住的当天，她没有出门，直到半夜饿得胃发慌，才去了第一层的厨房。
　　然后她遇见第一个宿友。

　　宿友在吃面，一碗很简单的素面，他却像是在吃山珍海味，埋着头吃得极其专注，听见声音才朝她看过来，下意识将碗往自己怀里藏了藏。
　　厨房灯火明亮，思琦看清他的脸——他的五官和普通人不一样，两只眼睛、鼻子以及嘴巴是四朵形态各异的粉色蔷薇，花瓣微蜷，已经有枯萎的前兆。

　　思琦自我介绍：“你好，我叫思琦，今天刚住进来。”
　　宿友咽下嘴里的食物：“你好，我是a。”
　　声音干涩。

　　思琦给自己泡了一碗泡面，坐在a对面。
　　“你的五官很漂亮。”短暂的沉默后，她真诚夸奖。
　　a顿了顿，小声说：“谢谢。”
　　思琦察觉到他的防备，没再继续与他交流，两人沉默地吃完东西，再沉默地洗好碗，各自回房。

　　思琦再次见到a，地点还是在厨房，时间也还是半夜。
　　a的五官更加枯萎了，蔷薇花已经看不出原本的粉色。
　　思琦有些惋惜：“你应该给它们浇浇水。”
　　a对她没有那么防备，他摸了摸嘴巴，掉下几片枯黄的花瓣：“浇水，不好。”
　　思琦问：“为什么？”

　　a的手指从左眼到右眼，再到鼻子，最后落在嘴唇上：“它们是爸爸妈妈哥哥，还有我自己种下的。”
　　它们曾经努力生长，开得绚烂。
　　可是……
　　“种下后，就再也没管过它们。”

　　思琦说：“那就更应该浇水，好好养。”

　　a好像有些痛苦，他闭起眼睛，枯萎的花瓣紧紧包裹摩擦，发出簌簌声，掉下层层碎屑：“因为浇水就是灌水，不是自然滋养，是虚假刻意的施舍，不是真实的。”

　　思琦声音轻柔：“可是那样至少它们还活着，什么都不做，它们就真的死了。”
　　a没有再说话，只是盯着碗里的清汤，那倒影里，是一片模糊的枯黄。

　　之后有好几天，在半夜的厨房里，思琦没再见到a。
　　直到某个清晨，她端着一杯咖啡站在花园里，见到拖着行李箱的a。
　　他脸上的蔷薇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明亮的双眸，高挺的鼻梁，和线条清晰的唇。
　　一张崭新又鲜活的脸。

　　a朝她走来，笑容轻松明亮：“我想明白了，你说得对，我应该做点什么。”
　　“但是我不想要它们了。”他指着自己重新塑造的五官，“我决定换掉它们，换一种活法。”
　　思琦由衷替他高兴。

　　“再见。”a说。
　　思琦摇摇头，举起咖啡为他饯行：“不是再见，是恭喜新生，一路顺风。”
　　a的背影消失在阳光下。

　　思琦的脑海里突然响起一道电子音：“恭喜宿主，获得第一颗种子。”
　　思琦一愣。
　　“你是谁？”
　　那声音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说：“请宿主种下它。”
　　思琦的好奇心本来就所剩无几，它不答，她就没再追问。只是回到房间，在阳台的空花盆里，种下手里忽然出现的那粒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