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陆凌风》陆宣清LuLu

31、蒋瑶喃

　　秋游结束后，那个在山间凉亭偶然萌芽的学习小组，竟然真的成形了。
　　李悦、宋小满、张弛、孙慧晓，邱羽姝，加上蒋瑶喃，六个人时常在放学后聚在自习室的角落，大家互相抽查笔记，分享解题思路，为了一道难题争得面红耳赤，又在解开后相视而笑。

　　氛围很好，进步也是肉眼可见的。
　　连最初有些拘谨的李悦，眉头也渐渐舒展开来，偶尔还能指出张弛思路上的漏洞。
　　但蒋瑶喃心里清楚，这个小团体里，成绩最好的李悦和邱羽姝，也还在年级一百五十名左右徘徊，她自己则在一百名开外挣扎。想要冲击更高的目标，她们需要更强大的引领和更开阔的思路。

　　她想引入新的“血液”，寻找成绩更好的同学。

　　然而，她在粤海的朋友圈本就狭窄，认识的顶尖学霸屈指可数。
　　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她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清晰的名字，是陆凌风。

　　蒋瑶喃找了个课间，鼓起勇气，在走廊上叫住了他。
　　“陆凌风，有件事……想问问你。”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
　　“嗯？什么事？”他停下脚步，转过身，耐心地等着她下文。
　　“就是我们……组了一个学习小组，现在有五个人。”蒋瑶喃斟酌着词句，“大家想一起进步，但是……感觉遇到了一些瓶颈。所以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她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乎像是喃喃自语，心里已经预感到这个请求的唐突。

　　陆凌风安静地听完，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微微蹙眉，问了一句：“多少人？”

　　“六个。”蒋瑶喃老实地重复了一遍。

　　陆凌风沉吟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语气温和却坚定：“人来多了，抱歉，可能不太方便。”

　　这个答案在蒋瑶喃的预料之中。
　　她连忙摆手，脸上挤出理解的笑容：“没、没关系！你成绩这么好，加入我们小组纯粹是做慈善了，对你也没什么帮助……可能还会耽误你时间。好吧，可能打扰你了。”她说着，就想要结束这场短暂的对话，转身逃离。

　　“蒋瑶喃。”他却叫住了她。
　　她回头，对上他那双清亮的眼睛。
　　“虽然我不加入小组，”他看着她，声音放缓，像秋日午后温暖的溪流，潺潺流过心间，“但如果你个人在学习上遇到什么问题，随时可以来问我。”
　　他顿了顿，唇角牵起一个极浅的弧度，补充道：
　　“我可以单独辅导你。”

　　“单独辅导？”蒋瑶喃喃喃重复了一遍，心脏像是被柔软的羽毛轻轻搔刮了一下，泛起一阵微痒的悸动。
　　周围走廊的喧嚣仿佛瞬间远去，只剩下他这句话在耳边清晰地回响。

　　“嗯。”他肯定地点点头，眼神坦荡，却又仿佛带着某种不言而喻的专注，“这样效率更高，不是吗？”

　　蒋瑶喃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她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轻轻“嗯”了一声。她不敢再看他，生怕泄露了心底那点雀跃与慌乱交织的情绪。

　　“那……说好了？”他带着笑意确认。
　　“……好。”她声如蚊蚋，心里却像炸开了一小朵烟花，明亮又温暖。
　　“快上课了，回去吧。”他适时地提醒，化解了她不知该如何结束对话的窘迫。

　　蒋瑶喃这才如梦初醒，点了点头，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转身往教室方向走去。直到走出几步，拐过墙角，确信他看不到自己了，她才允许那压不住的嘴角大大地扬了起来，形成一个傻气又甜蜜的弧度。

　　邀请陆凌风未果，却意外收获了“单独辅导”的承诺，这算不算是柳暗花明？

　　不过，小组引入新成员的计划并未放弃。
　　蒋瑶喃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去问问康雅嘉。
　　虽然她们算不上熟稔，但几次接触下来，无论是当初她主动拉她进英语小组，还是平时落落大方的举止，都让蒋瑶喃觉得康雅嘉性格爽朗明亮，为人真诚友善，是个值得信赖和交往的人。

　　她找到康雅嘉，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提出了邀请，心里依旧做好了被各种理由婉拒的准备。
　　却没想到，康雅嘉听完，眼睛一亮，几乎没怎么考虑，便非常痛快地答应了：“好啊！这个主意太棒了！大家一起学习氛围多好，互相碰撞思路，比我一个人闷头苦学有意思多了！什么时候开始？定好地点通知我就行！”

　　康雅嘉的加入，无疑给学习小组注入了一剂强劲的“催化剂”。
　　她基础极为扎实，思维敏捷活跃，尤其在理科方面，常常能提供一些大家从未想过的、巧妙甚至堪称“刁钻”的解题角度，让人茅塞顿开。
　　小组的学习氛围因此更加热烈，钻研的风气也更浓。
　　在期末考试来临前的冲刺阶段，这个小团体仿佛拧成的一股绳，互相督促，彼此鼓劲，疯狂地查漏补缺，每个人都拼尽了全力。

　　紧张的期末考试，最终在一片雪花般纷飞落下的试卷中开始，又在一片或释然或忐忑的叹息中结束。

　　寒假即将到来，校园里弥漫着一种混合着彻底解脱的慵懒和对不可知未来隐隐期待的复杂情绪。
　　就在这时，学校组织了一个颇具仪式感的活动——面向所有准高三学生，在专门开辟的一面长长的涂鸦墙上留下寄语。
　　可以写给明年的自己，可以写下心仪的大学目标，也可以是对同窗好友的真诚祝福。

　　活动当天，长长的涂鸦墙前人头攒动，挤满了青春洋溢的学生。
　　五彩斑斓的粉笔字和充满奇思妙想的图案，以惊人的速度覆盖了原本灰白单调的墙面，像一片突如其来、蓬勃生长的，属于青春、梦想与告别的绚丽丛林。
　　各种字迹交错在一起——有龙飞凤舞的豪言壮语，有娟秀工整的心愿清单，有俏皮的卡通画，也有意味深长的短句。

　　蒋瑶喃也领了一支白色的粉笔，站在略显拥挤的人群外围，看着眼前这片沸腾的“梦想墙”，一时有些怔忡。
　　她捏着那截小小的粉笔，指尖微微用力，却感到一种茫然的空白。
　　写给明年的自己？说什么呢？鼓励？感慨？目标大学？

　　“还没想好写什么？”
　　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清冽，自身侧响起。蒋瑶喃心头一跳，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她转过头，看到陆凌风不知何时站在了她旁边，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支蓝色的粉笔，神情一如既往的从容。

　　“嗯，”她老实地点头，带着点困惑和求助的眼神望向他，“不知道写什么好。感觉有很多话想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不出来。”

　　陆凌风理解地笑了笑，目光扫过那些色彩缤纷的涂鸦，然后落回她带着些许迷茫的脸上，很自然地随口问道：“以后，有想考的大学了吗？”

　　蒋瑶喃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不确定：“还没完全想好，只有一个大概的方向。”她顿了顿，像是想从他那里得到某种确认，反问他，“你呢？你应该是Q大或者B大吧？考去北川市。”这几乎是全校师生心照不宣的、理所当然的猜测。

　　陆凌风点了点头，承认得很干脆，没有一丝犹豫或炫耀：“嗯，是。”他的目光从喧闹的墙面移开，专注地落在她脸上，语气自然而温和，带着一种引导的意味，“你以后，也可以来北川。”

　　“我？”蒋瑶喃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点自嘲，“我考不上那两所的。”那是国内最顶尖的学府，星光熠熠，对她而言，目前还像是悬挂在天边的明月，遥远而清晰，却不知该如何靠近。

　　陆凌风闻言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丝毫的轻视或敷衍，反而带着一种清晰的、鼓励性的引导：“没关系，北川还有很多很好的大学，平台都很高。你可以试一试北川师范大学，文科实力很强；或者北川科技大学，理工科非常出色，都是很不错的985。”
　　他如数家珍般介绍着，显然对北川的高校情况了如指掌。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变得愈发认真起来，清晰地补充道，像是在进行一场客观全面的分析：“当然，粤海大学本身也是顶尖的985，C9联盟之一，实力毋庸置疑。你想留在粤海也很好，离家近，环境熟悉，资源也丰富。”

　　他的分析理智、周全，完全站在她的角度考虑。
　　然而，他接下来的话，却让她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随即疯狂地鼓动起来。

　　陆凌风看着她，眼神专注，语气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温柔的坚持：“只不过……”
　　“我希望，我们可以一起去北川。”
　　我们。一起。

　　这两个词像带着魔力，瞬间击中了蒋瑶喃。
　　她心脏在胸腔里失控地狂跳起来，比任何一次考试临近时跳得都要厉害。
　　她下意识地压了压自己想要上扬的嘴角，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却掩不住那份被点燃的憧憬和决心：

　　“我其实从没想过要一直留在粤海。”她抬起眼，勇敢地迎上他的目光，语气坚定起来，“无论如何，我也是要出去的。我也……想去北川。”

　　想去那个有你在的，更广阔的天地。

　　陆凌风眼底的笑意加深，像是终于听到了期待已久的答案。
　　他不再多言，转过身，抬起拿着蓝色粉笔的手，在面前一方尚且空白的墙面上，利落地写下了三个清晰有力的大字：
　　北川见。

　　笔锋潇洒，带着少年独有的意气风发。
　　蒋瑶喃看着那三个字，心里仿佛也被填满了同样的勇气和期待。她握紧了手中的白色粉笔，上前一步，在他写下的“北川见”旁边，用力地、一笔一画地，写下了同样的三个字：
　　北川见。

　　一蓝一白，紧紧依偎在一起，像是一个无声却郑重的约定。

　　寒风拂过，却吹不散墙下少年少女心中澎湃的暖意和对未来的无限向往。
　　那片涂鸦墙，见证了无数梦想，而此刻，也悄然见证了这场关于他们两的冬天的约定。
　　陆凌风跟她说：“那这个冬天我们就约定好了。”
　　“以后北川见。”他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