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观》英酱

30、笼中佛·暗流甬道

　　档案馆的寒意尚未从骨缝中完全消散，霍殊已回到公寓。窗外，天色灰白，雪势渐弱，但空气依旧冷得刺骨。他没有开灯，径直走到书桌前，将微型相机连接电脑。屏幕上，泛黄的蓝图细节被逐一放大，每一个标注，每一条虚线，都像拼图般嵌入他脑海中的立体模型。
　　LBP层。单元5-4-0。龙形符号。Gamma-7竖井。
　　这些信息如同灼热的火炭，烫在他的思维深处。时间紧迫，顾临川的耐心不会太久，他必须在下次被“召唤”前，摸清那条隐藏的路径。
　　他没有立刻行动。白天的城市如同苏醒的巨兽，任何非常规的举动都容易被察觉。他需要等待，也需要准备。
　　他利用白天的时间，表面上一切如常。但暗地里，他动用了一切可用的资源。通过公共网络和图书馆的市政工程档案（访问权限远低于医学院），他尽可能搜寻着海德堡老城地下管网系统的信息，尤其是内卡河沿岸区域的检修井盖编号和大致布局。Gamma-7这个编号并非标准市政编码，极可能是龙渊集团内部使用的代号，公开信息中毫无踪迹。
　　但这难不倒他。他根据蓝图显示的LBP层大致方位，以及废弃供热管道的历史走向，结合市政管网图，大致推算出了Gamma-7竖井可能存在的区域——内卡河北岸，靠近古桥桥墩的一片老工业区改造后的绿地，那里人迹罕至，且有多处早已停用的老旧市政设施入口。
　　夜幕如期降临，雪又下了起来，为城市盖上了一层吸音的绒毯。晚上十一点，霍殊再次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公寓。他换上了一身深色的、毫无特征的工装服，背着一个塞满必要工具的小型防水背包，那截肋骨匕首贴身藏好。
　　他避开主路，穿行在小巷和沿河的步道阴影中。风雪成了他最好的掩护。根据白天的推算，他很快找到了那片临河的绿地。积雪覆盖着枯草和低矮的灌木，几处锈蚀的铁艺设施在黑夜里显出模糊的轮廓。
　　他放慢脚步，借助“蜂鸟”的夜视和热感应功能，仔细扫描着地面。大多数井盖都是标准市政样式，标着供水或排污。他耐心地搜寻着，避开偶尔路过的车辆灯光。
　　将近一小时的搜寻后，在靠近一堵废弃砖墙的角落，被厚厚的积雪和枯藤几乎完全掩盖的地方，“蜂鸟”传回的画面显示出一个异样的轮廓。他快步上前，拨开积雪和冻结的藤蔓，一个锈迹斑斑、比普通井盖稍大一圈的铁质圆盖显露出来。盖子上没有市政标识，只有一个模糊的、几乎被岁月磨平的希腊字母“Γ”的刻痕，旁边还有一个细小的数字“7”。
　　找到了！Gamma-7！
　　霍殊心中一震，但没有立刻动作。他仔细检查四周，确认没有隐藏的监控探头，然后才俯下身。井盖边缘的锈蚀很严重，但没有完全焊死。他从背包里拿出撬棍和渗透润滑油，小心翼翼地处理着锈死的接口。
　　寒冷的空气中，只有金属摩擦的轻微嘶哑声，以及他自己沉稳的呼吸声。十分钟后，伴随着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井盖被撬开了一条缝隙。一股混合着铁锈、陈年污水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化学试剂残留的沉闷气味，从下方涌了上来。
　　他用力将井盖推开足够通过的缺口，一道近乎垂直的、锈蚀的铁梯向下延伸，没入深不见底的黑暗。下面传来隐约的水流声和空洞的风声。
　　霍殊没有犹豫。他戴上头灯和防滑手套，检查了一下身上的装备，最后看了一眼身后被风雪笼罩的寂静城市，然后毅然转身，沿着冰冷的铁梯，向下爬去。
　　梯子很长，越往下，空气越潮湿阴冷，那股奇怪的气味也越发明显。除了铁锈味和污水味，那其中确实夹杂着一丝极淡的、类似于实验室通风系统排放物的化学气味。这证实了他的猜测，下面确实有非民用设施的存在。
　　底部是齐踝深的、冰冷刺骨的积水，水流缓慢。这是一条古老的砖石结构拱形甬道，宽阔得足以容人弯腰前行。空气滞重，头灯的光束只能照亮前方一小段距离，两旁是湿漉漉、长满苔藓和不明菌斑的墙壁。
　　他根据记忆中的蓝图方向，选择了一个岔口，向内走去。脚下不时踩到碎石或滑腻的沉积物，水声在封闭的空间里被放大，回荡着令人不安的嗡鸣。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极其谨慎，留意着任何可能存在的传感器或警报装置。
　　甬道蜿蜒曲折，似乎与多个时代的市政管网交织在一起。他凭借出色的方向感和对蓝图的记忆，不断修正着路线，朝着研究楼B座的大致方向深入。越往里走，人工改造的痕迹越明显。古老的砖石结构逐渐被加固的混凝土和金属支架替代，墙壁上偶尔能看到废弃的线管和通风口。那股化学试剂的味道也似乎更清晰了一些。
　　终于，在穿过一段特别低矮、需要匍匐通过的管道后，前方的甬道豁然开朗。通道尽头，是一面巨大的、看起来相当新的金属挡板，几乎封死了去路。挡板材质特殊，表面光滑，接缝处处理得极为严密，似乎还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用于隔绝信号或震动的复合材料。
　　挡板中央，安装着一扇厚重的、带有电子锁和生物识别装置的圆形气密门。门的样式与他在304实验室见过的SecuriMax Pro系统如出一辙，但更显厚重和坚固。
　　门旁边的混凝土墙壁上，镶嵌着一块不起眼的金属铭牌。上面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个冰冷的、浮雕上去的图案——
　　一个被圆圈环绕的抽象龙形图腾。
　　与蓝图上那个符号，一模一样。
　　霍殊关闭头灯，让自己完全融入黑暗。他屏住呼吸，仔细聆听着。除了远处隐约的水滴声，他似乎能听到挡板之后，传来极其微弱的、低频率的机械嗡鸣声，以及一种……仿佛大型设备散热时产生的气流声。
　　这里，就是LBP层的另一个入口。龙渊集团真正核心实验室的屏障，就在眼前。
　　他缓缓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的金属挡板。一种微弱但持续的振动感，顺着指尖传来，仿佛能感受到其后那个庞大隐秘世界的脉搏。
　　他找到了。通往巢穴的最后一道门，近在咫尺，却又坚不可摧。
　　霍殊在绝对的黑暗中，无声地勾起嘴角。
　　下一步，不是强行突破。而是要想办法，让这扇门……从里面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