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观》英酱

27、笼中佛·密语如潮

　　晚上七点五十分，霍殊再次站在研究楼B座那扇冰冷的金属门前。SecuriMax Pro系统幽蓝的光芒扫过他的指纹，发出轻微的蜂鸣。门滑开的瞬间，那股熟悉的、混合着消毒水和精密仪器味道的冰冷空气扑面而来。
　　这一次，走廊里异常安静，没有其他研究员的踪影，只有顾临川独自等在304室门口。他依旧穿着白大褂，但没戴识别卡，双手插在口袋里，姿态显得有几分随意的紧绷。
　　“很准时。”顾临川打量了他一眼，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似乎想从他平静无波的表情下找出些什么。霍殊只是微微颔首，没有多余的话。
　　进入304室，霍殊立刻察觉到不同。房间中央的躺椅被移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更加符合人体工学的、类似牙科治疗椅的金属座椅，周围连接的线缆更多，形态也更显复杂。那面巨大的玻璃隔断后，依旧一片昏暗，但霍殊敏锐地感觉到，那黑暗之后，有“东西”存在。不是模糊的黑影，而是一种凝实的、沉默的注视感。
　　“今晚的测试相对简单，主要是评估你对特定环境能量的耐受和适应能力。”顾临川走到控制台前，一边启动设备，一边用平板的语调解释，听起来像在念说明书，“过程中可能会有一些……感官上的干扰，尽量放松，不要抵抗。”
　　“感官干扰？”霍殊配合地露出适当的疑惑。
　　“嗯，一些光线、声音，或者…轻微的触感模拟。”顾临川轻描淡写，手指在控制面板上快速滑动，“是为了校准设备与你生物场的共鸣精度。躺下吧。”
　　霍殊依言坐上那张金属椅，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物传来。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将戴着佛珠的右手自然垂放在扶手上。顾临川上前，为他连接传感器。这一次，除了头部的设备，还有几个电极片贴在了他的颈侧和胸口。
　　当顾临川的手指偶尔不经意擦过佛珠时，霍殊能感觉到腕间的珠子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顾临川似乎毫无察觉，动作专业而迅速。
　　所有设备连接完毕，顾临川退回到控制台后。“测试开始。闭上眼睛。”
　　灯光骤然变暗，只剩下控制台屏幕和少数仪器的幽微光芒。一阵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嗡鸣声响起，由弱渐强，并不刺耳，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震得人脏腑都在微微发麻。
　　霍殊闭着眼，全身感官却提升到极致。他感觉到那熟悉的振动感再次从头顶的设备传来，但这一次，强度被控制在一个相对温和的水平，更像是一种持续的、低频的背景辐射。
　　紧接着，变化出现了。
　　他的皮肤开始感觉到细微的气流变化，时而温热，时而冰凉，仿佛有无形的手在轻轻拂过。耳边开始出现细碎的低语声，模糊不清，像是隔着水波传来，又像是记忆深处被遗忘的对话回响。眼前闭合的黑暗中也开始闪现扭曲的光影，色彩怪诞，形状难辨。
　　这些干扰并不强烈，却无孔不入，试图扰乱他的正常感知，让他失去对自身和环境的稳定判断。这就是所谓的“环境适应性”测试？更像是一种针对感知系统的软性入侵和抗干扰训练。
　　霍殊谨守心神，将周瑜玥进行精密手术时那种绝对的专注力发挥出来。他像一块礁石，任由这些感官的潮水拍打，内心却构筑起理性的堤坝，清晰地分辨着哪些是外界干扰，哪些是自身的生理反应。
　　他的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腕间。
　　佛珠果然再次传来了温热感，随着周围能量场的变化而微微起伏。他尝试着，在保持身体和面部表情绝对平静的同时，用极其微小的幅度，调动着手腕内侧的肌肉，让佛珠与扶手发生极其细微的、有节奏的摩擦。
　　他在尝试“回应”。
　　既然佛珠能被能量场激活，那么它是否也能对外界的某种特定刺激产生反馈？他摩擦的节奏，正是基于之前破译出的“L-B-P”脉冲模式的反向模拟！这是一个极其大胆的试探，他想知道，这串珠子是否具备某种“对话”的可能。
　　摩擦很轻微，在低沉的嗡鸣和感官干扰的掩护下，几乎不可能被仪器监测到。
　　几秒钟后，奇迹发生了。
　　腕间的温热感陡然增强了一瞬，紧接着，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清晰、更强烈的脉冲序列，如同电流般窜上他的手臂！
　　这一次的脉冲不再是简单的“LBP”结构，而是一段更长的、更复杂的编码！信息流强劲而短暂，仿佛一个被压抑许久的存在，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霍殊心中巨震，但身体纹丝不动，连呼吸的频率都控制得毫无破绽。他全力记忆着那转瞬即逝的脉冲节奏，将其刻入脑海。
　　几乎在脉冲信息结束的同时，玻璃隔断后的黑暗中，那台圆柱形仪器的侧面，一排幽蓝色的指示灯猛地亮起！光芒不像上次那样闪烁成复杂图案，而是稳定地散发出一种冰冷的辉光。
　　控制台前的顾临川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惊疑。屏幕上，代表霍殊生理数据曲线原本平稳的波段，突然出现了一个极其短暂、幅度微小但特征鲜明的峰值，随即迅速回落，快得像是仪器误差。
　　“能量场出现轻微扰动……来源不明……”顾临川快速操作着控制面板，语气带着困惑，“目标生物电出现同步异常脉冲，持续时间0.3秒……模式无法识别……”
　　霍殊的心跳漏了一拍。他还是引起了注意！但幸运的是，异常被归因于“能量场扰动”和“无法识别的模式”。
　　顾临川尝试调整了几个参数，但那个异常的峰值没有再出现。隔断后的蓝色指示灯也渐渐暗了下去。
　　测试又持续了约十分钟，主要是各种感官干扰的叠加和变化。霍殊始终保持着稳定的“耐受”状态，没有再进行任何冒险的互动尝试。他已经拿到了远超预期的“回报”。
　　“测试结束。”顾临川终于关闭了所有设备。
　　灯光重新亮起。霍殊缓缓睁开眼，适当地表现出一些疲惫和感官过载后的恍惚。
　　顾临川走过来，为他拆卸传感器，目光若有所思地在他脸上和手腕上扫过。“你的适应能力……比预想的要强。”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道，“甚至能引起场域的微弱共鸣，很有意思。”
　　霍殊垂下眼睑，掩饰住眼底的波澜，用略带沙哑的声音回应：“只是尽量按照学长的要求，放松而已。”
　　顾临川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离开实验室的过程与之前无异。但霍殊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他不仅成功接收到了更完整的佛珠密语，还进行了一次危险的“呼叫与应答”，并间接证实了佛珠与隔断后仪器之间的深层关联。
　　坐回顾临川的车里，霍殊靠着车窗，仿佛因测试而精力耗尽。但在他紧闭的眼睑之下，大脑正在疯狂地工作，反复复盘、记忆着那段新的、更复杂的脉冲序列。
　　LBP 只是开始。刚才得到的，才是真正有价值的信息碎片。
　　车子行驶在返回公寓的路上。霍殊的手指，在身侧阴影的掩护下，极其轻微地、按照记忆中的节奏，敲击着座椅皮革。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一段新的密码，等待破译。而他已经站在了迷宫的第一个岔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