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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宠物 ...

  •   简序安开始不着痕迹地,将林骁然带入他的社交圈和生活轨道。这并非询问,而是一种自然而然的安排,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第一次参加他们所谓的朋友聚会,是在一个私密性极高,需要会员引荐才能进入的高级私人会所。包厢极其宽敞,装修是低调的奢华,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标志性的江景。

      林骁然穿着简序安给他准备的深蓝色西装,据说来自某个意大利手工定制品牌,布料柔软贴合,剪裁完美,却让他感觉像披上了一层不属于自己且沉重的铠甲,浑身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不自在。

      聚会的人不多,六七个人,男女皆有,个个衣着光鲜,谈吐优雅,带着一种林骁然无法模仿也无法融入的松弛感。

      他们谈论着林骁然完全陌生的领域:刚刚结束的苏富比秋拍,某支有大资金坐镇的科技股,冰岛某个即将消失的冰川,或者某位新锐设计师的时装秀。他们使用的词汇,引用的典故,甚至开玩笑的方式,都自成一体,不容外人僭越。

      林骁然像个局外人,沉默地坐在角落最不显眼的丝绒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杯气泡水,冰块融化殆尽的细微声响仿佛都被放大了无数倍。他试图挺直背脊,模仿简序安那种从容的姿态,却只觉得僵硬无比。

      服务生端着精致的点心走过,他犹豫着不知该不该拿,该如何拿。有人递给他一杯香槟,他接过来,却只是局促地握着杯脚,不知该何时饮用,如何与人碰杯。

      他的沉默,他的拘谨,他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气场,并没有被忽视。相反,他成了这个空间里一个隐形的焦点。那些看似随意的目光掠过他时,带着不易察觉的打量和好奇,以及玩味。

      他们看他的眼神,不像在看一个平等的人,更像是在打量一件新奇的事物,一件被简序安带进来的藏品,与众不同。

      一个穿着花哨衬衫、戴着限量款腕表的年轻男人,晃着手中的酒杯,斜睨了林骁然一眼,然后带着调侃的笑意对简序安说:“序安,哪儿找来的这么新奇的小宠物?眼神还挺倔,就是有点怕生,你得好好带带。”

      小宠物这个词,像一把匕首,刺穿了林骁然好不容易维持的平静。他的手指猛地收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一阵刺痛。

      他倏地抬眼,看向那个说话的男人,眼神里瞬间燃起一簇火焰,带着被冒犯的凶戾。他随即立刻转向简序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带着点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期盼,期盼简序安能说点什么,哪怕只是一句轻描淡写的否认,或者一个维护的姿态。

      但简序安只是晃了晃杯中琥珀色的液体,目光甚至没有落到林骁然身上,他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用一种略带慵懒的语气回应那个朋友:“Mark,你上次带来的,也不赖。”

      这轻飘飘的态度无异于默认,比直接的侮辱更让林骁然感到奇耻大辱。他没有否认!他甚至没有认真地反驳!在他眼里,自己或许真的就和一只偶然捡到,暂时引起兴趣的宠物没什么区别!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他感觉自己像一件被展示的奇珍异兽,或者是简序安用来彰显其善良与与众不同的活体证明,一个需要被教化和规训的底层样本。他死死咬住牙关,才克制住将手中那杯香槟狠狠砸在地上的冲动。

      聚会结束后,坐在回程的车里,气氛降到了冰点。窗外的流光溢彩飞速倒退,映照在林骁然毫无表情的脸上。

      “不喜欢那种场合?”简序安忽然开口,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

      林骁然没有回答,只是偏头看着窗外,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以后习惯就好了。”简序安的语气听不出是安慰还是陈述,仿佛这只是一个需要适应的过程,像学习使用刀叉一样简单。

      习惯?林骁然在心里冷笑。习惯被当作异类打量?习惯那种无处不在,提醒你是个外来者的目光?

      回到那间顶层公寓,简序安似乎是为了弥补,或者只是他习惯性的给予,他拿出一个深蓝色的丝绒盒子,递给林骁然。“打开看看。”

      林骁然迟疑着接过,打开。里面是一块腕表,设计简约,但质感非凡,表盘在灯光下流淌着温润的光泽。他不认识这个牌子,但直觉告诉他,这价格绝对是他无法想象的数字。事实上,这块表的价值,足以还清他家大部分债务。

      “试试。”简序安说。

      林骁然没有动。他看着那块表,仿佛看着一个烫手的山芋。它代表着他从未接触过的奢华,也像是一个信号,标记着他的被赠与者身份。

      “不喜欢?”简序安微微挑眉,“明天可以去换别的款式。”

      “为什么?”林骁然终于抬起头,声音沙哑地问,“为什么送我这么贵的东西?”

      简序安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奇怪,他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杯水,语气很随意:“觉得适合你。不需要理由。”

      不需要理由。因为他有足够的能力负担,因为他想送,所以就送了。这种纯粹且不带任何目的的物质给予,让林骁然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他连拒绝,都显得那么不识好歹,那么小家子气。

      接下来的日子,简序安开始带着他体验各种从未有过的人生。

      去需要提前数月预订、着装要求极其严格的三星米其林餐厅,食物精致得像艺术品,每一道菜都配有专门的酒水和解说,林骁然却味同嚼蜡,只觉得那些繁复的餐具和礼仪像一道道枷锁。

      去听一场票价高昂的交响音乐会,他在庄严肃穆的音乐厅里,听着那些或激昂或舒缓的乐章,脑子里却一片空白,只觉得时间漫长难熬,周围听众沉浸的表情让他感到隔阂。

      甚至带他去私人马场,看着他笨拙地试图靠近那些高大的纯血马,简序安眼中闪过几不可察的笑意,像是看着自家孩子尝试新玩具。

      林骁然在感官上确实体验到了极致的享受,那些美食、音乐、前所未有的经历,冲击着他贫瘠的过去。但与此同时,他的内心却在承受着极度的痛苦和撕裂。

      每一次接受这些馈赠,都像是在他拼命想要维持的自尊上,又狠狠地划下一刀。他不断地在心里质问。

      他是在养我吗?用这些昂贵的物质,来填补我们之间那道巨大到无法逾越的鸿沟?让我安心的做他的附属品还要感激涕零?就像一条被圈养在华丽笼子里,偶尔带出去炫耀一下的,狗?

      他的心态逐渐失衡,像一架倾斜的天平。言语变得愈发尖刻,像只被逼到绝境、所以竖起所有尖刺的刺猬。

      他会故意在简序安专注于阅读或处理工作时,弄出一些不大不小的噪音;会在简序安带他去尝试新餐厅时,挑剔食物不合口味,或者说些煞风景的话;会用带着棱角和讥讽的话语去试探,去刺痛简序安,试图在这种言语的对抗中,寻求虚假的平等感,证明自己并非完全被掌控,并非没有反抗的能力。

      但简序安的反应总让他更加崩溃,更加感到自己的可笑。男人从不动怒,甚至连眉头都很少皱一下。

      他只是用那种包容的眼神,仿佛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在胡闹般看着他,偶尔会耐心且不带任何指责意味地纠正他某个不合时宜的举动,比如握酒杯的方式,或者与侍者对话的语气,或者更常见的,是直接忽略他的挑衅,仿佛他那点可怜的攻击性,不过是拂过水面的微风,连涟漪都无法激起。

      这种彻底居高临下,如同对待顽童般的包容,比任何愤怒的反击都更让林骁然感到无力和绝望。他所有的尖刺,所有的恶意,都像是打在了虚空里,得不到任何实质性的回应,只显得他自己更加幼稚可笑和不堪。

      他像个小丑,在独自上演着一出无人喝彩的闹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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