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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灵堂外的回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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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堂里弥漫着一种被精心计算过的悲伤。
赵宁述站在最前方,纯黑的手工西装将他身形衬得愈发挺拔料峭。他微微颔首,应对着络绎不绝的吊唁,神情是一贯的沉静,唯有在无人注意的间隙,眼底会掠过一丝极力压制的疲惫,快得像是维港上空倏忽而过的云。
他的父亲赵怀信,在一旁接待着几位政商名流,姿态得体,眉宇间是恰到好处的沉痛。而他的继母,柳玉茹,则安静地站在稍后一步的位置,一身素黑,眼眶微红,像一株依附乔木的、柔韧的藤。
空气里流淌着窃窃私语,像潮湿雨季里墙壁渗出的水珠,冰冷而黏腻。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那纸将决定家族命运走向的文书。
赵宁述的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落在灵堂最边缘的角落。
沈聿斜倚着门框,同样的一身黑色,却被他穿出了几分落拓不羁的意味。他指尖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漫不经心地转动着,仿佛眼前这场盛大而虚伪的演出,与他毫不相干。他的视线,隔着半个灵堂的浮华与哀荣,精准地接住了赵宁述投来的目光。
没有温度,没有情绪,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水。
陈律师站上临时布置的讲台时,灵堂内所有低语与悲泣都戛然而止。
“……赵老先生名下核心资产,将转入家族信托基金。”律师的声音平稳无波,却字字千钧,敲打在每个人的心膜上,“唯一受益人是,赵宁述先生。”
刹那的死寂后,是无数道复杂目光织成的网——恍然、艳羡、算计——瞬间将赵宁述牢牢缚住。
他依旧垂着眼,浓密的睫毛在冷白的皮肤上投下小片阴影,遮住了所有可能外泄的情绪。唯有离得最近的人,或许能看见他搭在身前的手,指节不易察觉地收紧了一下,泛出用力的白。
几乎在同一时刻,他感受到另一道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钉在他身上。
赵宁述抬起眼,再次精准地迎向那道视线的来源——沈聿。
沈聿脸上没有任何波澜,没有愤怒,没有不甘,甚至连一丝意外都没有。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赵宁述,眼神像淬了冰的深潭。
然后,他极轻地勾了一下嘴角。
不是一个笑,而是一个彻底的、割裂般的弧度。随即,他转身,身影消失在灵堂外的光线里,干脆利落,没有半分留恋。
仪式在一种心照不宣的暗流中结束。赵宁澜立刻被涌上来的人群围住,言辞恳切的“节哀”之下,是迫不及待的试探与恭喜。他游刃有余地应对着,言辞得体,无懈可击,如同演练过千百遍。
直到夜色深沉,吞没维港。
赵宁述回到他那间能俯瞰整个港岛的顶层公寓,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东方之珠永不熄灭的繁华。他没有开灯,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菌般的洁净感。
他走到酒柜前,倒了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荡漾,映出他略显苍白的脸。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幽蓝的光映亮了他一半侧脸。
发信人:沈聿。
内容只有一个地址——[中环,都爹利街,某家会员制俱乐部]。
以及紧随其后,一条新的讯息:
「哥,我为你准备了一场庆功宴。」
赵宁述盯着那行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端起酒杯,没有喝,只是用那冰凉的杯壁,轻轻贴了贴自己的下唇。
窗外,维多利亚港的灯火温柔地笼罩着这片冰冷的玻璃森林,也映照着这座城市里,无数正在上演或即将上演的,无人赴约的晚餐。
他放下酒杯,拿起外套,转身走向门口。
步履沉稳,没有丝毫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