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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完美的犯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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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两点,城市在脚下铺展成一片璀璨而冰冷的星河。五星级酒店套房里,空气凝滞,混合着昂贵雪茄的醇厚与情欲褪去后淡淡的腥甜。厚重的窗帘并未完全拉拢,一道狭长的光带切入昏暗,恰好分割了床铺。李伟靠在意大利真皮床头上,赤裸的上身肌肉线条分明,却透着一股雕塑般的僵硬。他慢条斯理地吐出一个烟圈,看着它在窗外霓虹映照下扭曲、膨胀,最终消散于无形,如同片刻前那场激烈却毫无温度的缠绵。
苏晴从浴室走出,身上裹着洁白的浴袍,丝质面料勾勒出依旧窈窕的曲线。湿漉漉的发梢滴着水珠,一滴,两滴,落在昂贵的地毯上,洇开深色的痕迹。她没有看他,径直走到迷你吧台,倒了一杯冰水。玻璃杯相碰的清脆声响,在过分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下个季度的目标,”李伟的声音响起,平稳得像在陈述一份财报,“是拿到你老公那套西山别墅的独立产权。评估报告我看过了,位置和潜在升值空间都很好,关键是,那是他婚前个人财产,操作得当,可以完整剥离。” 他的目光依旧投向窗外那片虚无的灯火,仿佛在欣赏自己的疆域。
苏晴仰头喝下半杯冰水,冰冷的液体划过喉咙,压下心底一丝翻涌的厌烦。她转过身,脸上已是一片无懈可击的温婉平静,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抹极淡的讥诮。“可以。”她的声音同样听不出波澜,用毛巾擦拭着头发,动作优雅,“但作为交换,你要把你妻子名下那几家公司的原始股转移协议,准备好。我要确保在我签字之前,能看到它们放在赵律师的保险柜里。”
李伟终于侧过头,嘴角勾起一丝算不上笑意的弧度。“放心,已经在走流程了。方瑜那边……很好说话。” 他提到妻子名字时,语气没有丝毫变化,像在提及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
苏晴走到床边,并未坐下,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浴袍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小片刚才被他用力吮吸过的红痕,但她似乎毫不在意。“很好。那么,合作愉快,李总。” 她伸出手,不是要拥抱,而是像一个谈判伙伴在确认协议。
李伟看着她伸出的手,手指纤细白皙,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透着养尊处优的精致。他抬手,用自己的大手握住,力道不轻不重,持续时间恰到好处,既完成了这个仪式,又不带任何多余的情感。“合作愉快,苏小姐。” 他松开手,重新拿起雪茄,“接下来,该给我们的‘伴侣’们,加点催化剂了。”
苏晴的指尖在他松开时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剧本已经写好了,不是吗?”她转身走向衣帽间,声音飘过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只等演员就位。”
房间里再次陷入沉寂,只有雪茄的烟雾无声缭绕,像一条阴冷的蛇,盘踞在奢华却空洞的套房里,预兆着一场早已编排好的,冷酷的掠夺。
套房的静谧被一种无形的张力填满。苏晴放下毛巾,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走向床头柜。她的动作从容不迫,仿佛只是去拿一杯水。柜子上,她的手机屏幕还暗着,像一块黑色的鹅卵石。她拿起它,指纹解锁,指尖在屏幕上轻点几下,动作熟练得像呼吸。
一阵细微的电流嘶声后,手机扬声器里传出一个略显嘈杂的音频。首先是一个年轻女声,带着刻意放软的娇嗔:“周老师……那笔项目经费,真的不能再通融一下吗?我知道流程麻烦,但……” 接着是一个中年男声,苏晴的丈夫周正,语气里带着一种被崇拜的、故作沉稳的愉悦:“小玲啊,学术规范是底线。不过……看你最近实验也确实辛苦,这样,我再想想办法,从其他科目里调剂一点……” 背景音里有杯碟轻碰的声音,像是在某个私密的咖啡馆。对话逐渐暧昧,女学生的感激变成了露骨的暗示,周正的推拒软弱无力,最终化为几句含糊的、涉及经费具体操作路径的低语。那已不仅仅是学术不端的边缘试探,更是足以让他身败名裂的铁证。
苏晴按下暂停键,音频戛然而止,房间重回死寂。她抬起眼,看向李伟,脸上没有任何妻子抓到丈夫把柄时应有的愤怒或痛苦,只有一种棋手看到对手落入陷阱时的冷静评估。“这是最新的筹码。”她的声音平稳得像在汇报工作,“他以为自己删掉了手机录音,却忘了家里的智能音箱一直开着云端同步。天真得可笑。” 她语气里那丝轻蔑,比任何激烈的控诉都更显冰寒。
李伟嘴角那抹赞许的微笑加深了,像刀锋在皮肤上划开的细痕。他没有立刻回应,而是不慌不忙地将雪茄在水晶烟灰缸边缘轻轻磕了磕,抖落一截灰烬。然后,他伸手探入自己那边的枕头底下,摸索片刻,取出一个比 U 盘稍大、通体漆黑的金属物件,递了过去。
“巧了。”他语气平淡,仿佛在分享一个无关紧要的趣闻,“昨晚,我老婆不知怎么,兴致很高。跟我求欢,说……想再要个孩子。” 他顿了一下,像是在回味某个荒诞的细节,“她说,家里太空了,有个孩子会热闹些。我录下来了。她的声音……很动情,很‘真实’,充满了对家庭完整的渴望和对我这个丈夫的……依赖。”
苏晴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的金属外壳时,没有丝毫犹豫或被人窥见隐私的羞耻。她接过录音笔,放在掌心,就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仔细端详。它的做工极其精密,哑光表面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微型指示灯。她纤细的手指摩挲着光滑的机身,眼神专注,不像是在看一个记录着背叛与算计的工具,更像是在欣赏一件凝聚了尖端科技与人性暗面的艺术品,一件能决定未来财富流向的致命武器。
“技术能保证无法被破解吗?”她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李伟,问题直指核心。她关心的不是录音内容的道德冲击,而是其作为武器的可靠性与安全性。
李伟迎上她的目光,眼神里是绝对的自信与掌控。“军用级别加密。物理销毁指令一旦触发,内部存储芯片会瞬间自毁,连数据恢复的残骸都不会留下。”他身体微微前倾,雪茄的烟雾在他和苏晴之间弥漫,像一道无形的屏障,“记住,晴,我们不是在闹离婚,争夺那点可怜的感情对错。” 他的声音压低了,每个字都清晰而冰冷,砸在铺着厚厚地毯的地板上,无声,却沉重。“我们是在进行一场精准的、没有硝烟的资产重组。而这些,”他的目光扫过她手中的录音笔和她手机上的音频文件,“是我们清除障碍,实现利益最大化最有效的……股权置换协议。”
苏晴的指尖在录音笔上轻轻敲击了两下,仿佛在确认它的坚固。然后,她缓缓收拢手指,将它紧紧握在手心,金属的冰凉透过皮肤,似乎直抵心底那片早已冰封的区域。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眼底深处,那抹属于猎人的幽光,微微闪动了一下。
清晨七点,城市的喧嚣尚未完全苏醒,但李伟家中已然是一派光洁明亮的景象。巨大的落地窗外,晨曦穿透薄雾,将暖金色的光晕洒满客厅。空气中弥漫着现磨咖啡的醇香和烤面包的焦甜气息,与昨夜酒店套房里的雪茄和情欲余味判若两个世界。
方瑜穿着一身质地柔软的米白色家居服,腰间系着素雅的碎花围裙,正站在开放式厨房的中岛台前。她哼着一支不知名的轻快小调,手腕轻巧地翻转,平底锅里那颗心形煎蛋便完美地滑入白瓷盘中。她脸上洋溢着一种发自内心的、柔软的幸福笑容,眼角的细纹都仿佛盛着蜜。精心摆好煎蛋、培根、烤番茄和芦笋,她又转身去切水果,动作流畅而优雅,仿佛这不仅仅是在准备早餐,而是在完成一件倾注了爱意的艺术品。
李伟坐在餐桌主位,身上穿着熨帖的深蓝色衬衫,袖口挽起,露出一块价值不菲的腕表。他面前的平板电脑上正快速滚动着全球财经新闻和股市行情,幽蓝的光映在他毫无波澜的瞳孔里。他机械地用银质刀叉切割着食物,咀嚼的动作标准得像在执行程序。
“阿伟,”方瑜端着摆盘精美的水果沙拉走过来,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昨晚……”她脸上泛起一丝恰到好处的红晕,带着点少女般的羞涩,将沙拉放在他手边,“我感觉我们好像回到了刚结婚的时候。”她的眼神里充满了依赖和重新被点燃的爱意,仿佛昨夜丈夫那场带着表演性质的“热情”,是她荒漠婚姻中久逢的甘霖。
李伟抬起头,目光从冰冷的数字屏幕上移开,落在妻子那张保养得宜、写满满足的脸上。他的嘴角立刻熟练地向上弯起一个温柔的弧度,眼神也在瞬间被注入了似是而非的暖意。“是啊,老婆。”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带着一种被精心设计过的宠溺,“你永远都这么好。”他伸手,轻轻拍了拍她放在桌边的手背,动作自然,温度却未曾真正传递。
在方瑜看来,这是丈夫难得的温情回应,她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心满意足地转身继续去忙活,哼唱的调子愈发轻快。
然而,就在他收回手,重新将目光投向平板电脑上那些跳动的曲线的刹那,他眼底那层伪装的温情如同被风吹散的薄雾,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他看着方瑜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那个为他操持了十几年家务、生儿育女(虽然孩子在外留学)、将全部身心系于他身的女人,在他眼中,此刻却被迅速拆解、量化。
资产项目:方瑜。他脑中冷静地评估着。状态:稳定,但增值潜力几近于零。情感依赖度高,控制成本低。名下持有公司原始股(需剥离),共同存款及理财(需转移),房产(需变更产权)。昨夜“绩效”良好,成功获取“情感未破裂”佐证音频,有利于在后续“清算”中争取有利分割条件。折旧率……嗯,尚在可接受范围内,但需加快“资产置换”进程。
他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让他更加清醒。这温馨得如同样板间的家,妻子无微不至的关怀,空气中甜腻的食物香气,都变成了一种令人窒息的粘稠介质,让他只想尽快完成这场名为“婚姻”的尽职调查,然后,干净利落地进行破产清算。
阳光依旧明媚地照耀着这个看似完美的家,却无法穿透李伟内心深处那片冰封的、只计算投入与产出的荒原。方瑜每一个充满爱意的举动,都在他心中的账本上,被无声地换算成即将被剥离的数字。这极致的温馨与内核的冷酷所形成的反差,让这晨光熹微中的一幕,透出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诡异和平静。
林薇的梳妆间比寻常人家的客厅还要宽敞。巨大的弧形落地窗外是精心打理的花园,晨光透过薄纱帘幕,为室内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空气里弥漫着鸢尾根与白麝香交织的定制香氛,气味高级而疏离。占据了整面墙的梳妆台由一整块卡拉拉白大理石打造,光洁的台面上,琳琅满目的水晶瓶罐、珠宝匣井然有序,像一支等待检阅的奢侈品军队。
林薇端坐在中央的丝绒凳上,身上穿着一件丝质睡袍。她微微仰着头,正将一条钻石项链扣在纤细的脖颈上。项链的主石是一颗重达十克拉的艳彩蓝钻,周遭密镶着无数碎钻,灯光下,折射出冰冷刺目的光芒,仿佛一条价值连城的银河,锁住了她修长的颈项。
镜子里映出张远的身影。他刚沐浴过,穿着和林薇同系列的睡袍,脸上挂着精心调配的、混合着爱慕与欣赏的笑容。他悄无声息地走近,从身后环抱住她,下巴轻轻抵在她散发着昂贵香气的发顶。
“薇薇,”他的声音刻意放得低沉而缠绵,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沙哑,“这项链真配你,戴什么都好看,但只有最好的东西,才勉强衬得上你。”他的手臂收紧,姿态亲昵无比,目光透过镜面,贪婪地捕捉着那颗蓝钻令人心悸的火彩,内心却在飞速盘算:这玩意儿至少能抵得上老家那边两个项目的前期投入……要是能弄到手……
林薇没有动,甚至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她通过镜子的反射,冷静地、如同审视一件物品般看着身后这个名义上的丈夫。她的眼神锐利如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他深情款款的表象,直抵内核那点龌龊的计算。
就在张远以为这温情戏码再次奏效,准备进一步用甜言蜜语软化她时,林薇涂着裸色蔻丹的指尖轻轻点了一下璀璨的项链,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冰砸在大理石台面上,清脆而寒冷:“这个月,你又给你那个‘穷亲戚’转了50万?张远,”她微微偏头,镜中那双漂亮的眼睛终于对上了他有些僵住的目光,里面没有丝毫妻子应有的醋意或关切,只有纯粹的、居高临下的质询,“我家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还是你觉得,林氏集团的财务总监,是专门为你那个无底洞家族设立的慈善基金会?”
张远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肌肉线条变得僵硬。环抱着她的手臂下意识地松了些力道。她怎么知道的?!明明用了新开的、挂在远房表弟名下的卡! 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伴随着被戳穿伪装的慌乱和一丝屈辱的怒火。但他几乎是立刻反应了过来,脸上迅速切换成被误解的委屈和急切。
“薇薇,你听我解释!”他松开她,绕到她身前,半蹲下来,仰头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真诚”的焦虑,“不是我转的,是我妈!她心脏一直不好,你也知道的,前段时间又犯病了,情况危急,需要立刻做一个进口支架手术,那边医院催得急,她一时糊涂,拿了我的副卡……我昨天才知道,已经狠狠说过她了!那50万,等我下个月分红到了,立刻补回去,我保证!”他语速很快,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伸手想去握林薇的手,姿态放得极低,内心却在疯狂咒骂:老不死的,偏偏这个时候生病!还有这女人,眼睛真毒,账目管得这么死!
林薇任由他表演,既没有抽回手,也没有回应。她的目光掠过他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落在他因紧张而轻微颤抖的手指上,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冰冷的弧度。心脏支架?呵,编得倒是顺溜。怕是又拿去填你那个好表哥房地产项目的窟窿了吧。她心中明镜似的,却并不急于彻底戳破。猫捉老鼠的游戏,总要给老鼠一点徒劳挣扎的希望,才有乐趣。
她的视线似乎无意地扫过梳妆台角落。那里,混在一堆精美的化妆品中间,一个看似是首饰支架或装饰摆件的哑光黑色物体上,一个针尖大小的红色光点,正以一种稳定的频率,微弱地、持续地闪烁着。像一只潜伏在暗处的眼睛,无声地记录着这场发生在清晨梳妆台前的、没有硝烟的战争,记录着每一句谎言,每一个表情,为未来的某个时刻,积攒着足以致命的弹药。
张远还在喋喋不休地解释着、保证着,试图用更多的谎言来弥补最初的那个漏洞。而林薇,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像欣赏一幅拙劣的画作,眼神里充满了洞悉一切的冷漠和一丝……玩味。这个战场,从她答应他踏入林家大门的那一刻起,就早已划定了界限,而他,似乎从未真正明白,谁才是这里唯一的主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