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制陷阱》全全全半

8、第 8 章

　　许久没听到这个称呼，沈舟遥身上泛起一阵鸡皮疙瘩。他实在是不擅长与人建立亲密关系，同事们多半喊他沈总或者老师。这个肉麻的叠称他不止抗议过一次，偏盛明学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久而久之，他也麻木了，索性由着他。

　　“大周末的你怎么不休息休息？”盛明学脸上的尴尬一闪而过，神色转惊为喜，起身来迎沈舟遥。

　　沈舟遥难得露了个笑脸，进屋往旁边的沙发上一坐，神色松弛，“CEO都来了，我不来像话嘛。”

　　盛明学是他的伯乐，也是沈舟遥为数极少的朋友之一，当年若是没有盛明学，他可能早不知道被命运卷向了何处。虽然网上都在说他们二人是互相成就，但沈舟遥对于这个把他从泥沼之中拉出来的哥哥，永远心怀感激。

　　“哈哈哈，”盛明学爽朗的笑道：“陈中跟你告状了吧？！”说完把刚冲好的咖啡递给沈舟遥。

　　沈舟遥欣然一笑，接过咖啡抿了一口，“总得让孩子们喊喊冤啊。”

　　盛明学认同的点点头，一脸认真地解释道：“现在行业竞争激烈，更新淘汰速度太快了。不卷不行啊。”说完停顿了片刻，又道：“你又不肯做耽美项目，那个现在可是风口啊。”眼中满是试探。

　　沈舟遥敛去脸上的笑意，将手中的咖啡杯放在桌上，起身道：“你知道我的，仅此一次，下不为例。我去看看陈中他们，盛总给的时间太紧，CV们要闹罢工了。”

　　盛明学轻叹一口气，沈舟遥倔他比谁都清楚，便也不再提，“行，你去吧。天冷了，多穿点。”

　　沈舟遥脸上重新挂上笑意，人走到门口突然又停了下来，回头对盛明学道：“学哥，你能回来，真好。”

　　他这话说的含混，但指的是什么，他和盛明学二人心知肚明。

　　从盛明学办公室出来，整整一下午，沈舟遥都泡在录音棚里，协助正在进行的几个项目，调整进度和剧本，顺带着还录了几段群杂，忙完已经是下午六点多了。

　　CV们陆续都下了班，这个点正是堵车的时候，沈舟遥不想去凑那个热闹。

　　此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沈舟遥喊了句请进，门后探出来一张明艳的脸。

　　“沈老师，您还不下班吗？”顾颜笑颜如花。

　　“嗯。”沈舟遥面色如霜，毫不客气的问：“有事吗？”

　　女生佯装听不懂，干脆走进屋内，热情道：“您是还有工作吗？反正我回家也没什么事，我帮你吧。”

　　这样的热情叫沈舟遥吓了一跳，他几乎是本能的往后退了一下，抬手打住了女孩儿向前的脚步，“不必了，我一个人可以。”

　　“那……”女孩子面露娇羞，媚眼含丝，咬着下嘴唇问：“我请您吃个晚饭吧，全当谢谢您刚才的指导。”

　　“不必了。我不喜欢和不熟的人一起吃饭。”沈舟遥看出了女孩儿的用意，面色微冷，说出口的话比他人更冷，“不是特意要指导你的，而是我的项目不允许差强人意。”

　　顾颜还想说什么，话没出口就被沈舟遥下了逐客令，“如果没什么事的话，还请离开我的办公室。门上的牌子写的很清楚，非请勿入。”

　　顾颜转身离开的时候，脸上的委屈挂都挂不住，听到关门声，沈舟遥重重呼出一口气，这才放松下来。

　　叮……邮箱里收到了陈中发来的近期简历汇总，沈舟遥鼠标一顿，倒是想起了一件事。

　　他给准备下班的陈中打了个电话，“帮我找一下，2021年左右应聘者档案中有没有一个叫洛晨的人，哦对，还有他提交的作品，名字叫……什么眼。”

　　陈中虽然话密，但做事还算靠谱。没一会儿洛晨的简历和作品就传送到了电脑页面上。

　　既然还要待一会儿，沈舟遥索性把办公室的灯关掉，转动座椅看向落地窗外的车水马龙，光影交错，戴上耳机，闭上了眼睛。

　　半小时后，昏暗的办公室里，沈舟遥唰的睁开眼睛。

　　他有些急切的把台灯打开，情绪不再像之前那般平静，顺手拿起一旁洛晨的简历。

　　两年前毕业于法国国立音乐学院大提琴专业。在此之前，没有任何配音经验和相关积累。

　　一个纯纯的外行，能独立完成作品到这个程度，沈舟遥眼神中透出一丝不敢置信，这绝不是只靠一副好嗓子就能做到的。

　　他不是很能理解，难道真的能有人为爱发电到不顾一切吗？按照所学成为一名优秀的大提琴手不是更好吗？

　　他无法想象从被学舟拒绝再到挤进《醒狮》剧组，洛晨经历了什么，究竟又是怎样做到的。

　　视线再次聚焦在电脑上的播放页面。这部小短剧虽然在细节之处还有不少瑕疵，但整体上瑕不掩瑜，沈舟遥能感受到这部作品背后应聘者满满的诚意。

　　真诚应该得到回应，至少沈舟遥这么认为。于是他点开微信，先给洛晨发了一句话。

　　【应聘作品我看过了。】

　　至于更专业的意见，他拖动电脑鼠标，开始一帧一帧的标记罗列，得好好想想。

　　时间转瞬即逝，做完这一切，已经一个半小时过去了。其间办公室的电话好像响过两次。沈舟遥专注做一件事情的时候不喜欢被打断，没有接听。

　　把建议整理好发送给洛晨后，他起身活动了一下肩颈，顺道感叹这样的好苗子跟少昊那种导演混在一起实在是屈才。

　　外面霓虹闪烁，晚高峰稍见回落，沈舟遥起身给自己倒了杯咖啡，又翻出陈中刚收回来的几个剧本做了下批注，直到晚高峰差不多过去，这才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沈总，刚才有人找您。打您办公室电话，一直没人接。”楼下前台喊住了他。

　　“找我？”沈舟遥扬了下眉头，想起那两通电话，看看表，这都差不多过去两小时了，人肯定不在了，可还是随口问了一句，“人呢？”

　　“走了。”前台探着身子往外看了一眼，犹豫的口吻又道：“不过好像还在外面。”

　　还在？！谁呀？

　　沈舟遥大步走出学舟大厦的那一刻，突生一股强烈的心电感应，扭头朝右侧看了一眼，然后……停下了脚步。

　　“洛晨？”

　　巨型广告牌下的人影闻声慢慢抬起头来，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迟疑了几秒后，笑意逐渐在嘴角泛开，“沈老师？您下班了！”

　　大概是在外面冻了太久，洛晨跑过来的时候鼻尖红红的，眼睛里水汪汪的，变幻的霓虹灯在他眼中闪过，格外明亮，像是……沈舟遥一时想不出更好的形容词，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好不容易等到主人回家，小狗兴奋的撒丫子冲过来的画面。

　　“你怎么来了？”沈舟遥问。

　　“你看我作品了？”洛晨不答反问，欣喜的双眸紧紧盯着沈舟遥。

　　那么诚意满满的作品时隔这么久才被看到，脸上却没有半分抱怨和委屈，这样单纯只是希望自己的作品被人看到的初心，沈舟遥已经许久不曾体会过了。

　　他心尖一软，问：“为什么不打我电话？”

　　洛晨揉了揉鼻尖，吸了下鼻子，笑道：“前台说你没走。没接电话那就是正在忙。我还打什么。”

　　所以就在外面干等了小两个小时？

　　沈舟遥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滋味，有些酸软，让人无力招架。

　　大概是因为实在过意不去，一向不喜欢与人结伴的他主动问道：“吃饭了吗？”

　　洛晨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勾起嘴角摇摇头，“没，您也没吃吧？要不……一起？”

　　深秋的晚风吹乱了洛晨的头发，也吹乱了沈舟遥的心。

　　坐在车里的他看似平静如常，心里却有些烦躁，这洛晨的头顶是有什么特殊的物质吗？自己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冒出那种想揉一揉的冲动，简直莫名其妙！

　　车在他上班常经过的路口被红灯拦下，沈舟遥不自然的看向窗外。自己平时独行惯了，副驾驶位上几乎没坐过什么人，洛晨却短时间内坐了两次。

　　也是神奇。

　　这人也是奇怪，跟着自己上了车，连去哪儿都不问一句。

　　沈舟遥心里嘀咕一句，视线被路口拐角处的甜品店吸引了过去。马卡龙色系巴士风格的装修在一众灰底红字的门牌里格外显眼。

　　夜色之中，精美的橱窗被灯光环绕，连着里面陈列的各色蛋糕都比白天看起来漂亮了许多。

　　滴……

　　变灯后面的车鸣笛催促，沈舟遥下意识踩下油门，车子猛地蹿出去好远。

　　“抱歉。”

　　沈舟遥说着偏头看了一眼洛晨，正对上对方的视线，心脏突然重重跳了一下，那个眼神专注的仿佛已经注视他很久。

　　“沈老师，”洛晨笑着道：“太礼貌了。”

　　这是什么话。沈舟遥下意识反驳：“礼貌不好吗？”

　　洛晨摇摇头，收回视线，调整了一下坐姿，这才道：“其实礼貌还有个同义词。”

　　沈舟遥探究的朝旁边瞥了一眼，意思是赶紧说，别卖关子。

　　“疏远。”洛晨道。

　　沈舟遥微微一怔，竟无话反驳。的确，只有陌生人之间才会需要刻意的礼貌。

　　“所以，沈老师，下次能别对我这么礼貌吗？”

　　沈舟遥想了想，没有回答，洛晨也没再追问。

　　车子很快停在一个老巷子口。狭长又昏暗的巷子里实在不像有吃饭的地方。

　　见沈舟遥熄火解开安全带，洛晨终是忍不住了，看看巷子，又迷茫的看过来。

　　沈舟遥倒是一派从容，解释道：“这是条近路，穿过巷子是一家味道不错的苏式面馆，那边不好停车。”

　　理由合情合理，只不过他没说为什么会选择来这。

　　餐厅不会华丽到给人额外的联想，简餐时间短，费用低，既不需要长时间的交流，也没有对方再回请的必要。

　　沈舟遥说完就先下了车。

　　黑暗中，洛晨无奈的笑着摇摇头，这家伙是不想再和自己有你来我往的交集啊！

　　这堵南墙还真是……挺硬的！

　　他解开安全带，下车，没走两步，就发现了异常。

　　沈舟遥一动不动的站在巷子口，目视前方，全身紧绷，双手成半握拳，这明显是一种戒备蓄力的姿势。

　　“怎么了？”洛晨快走几步，顺着沈舟遥的视线看过去，巷子里从远处走过来两个人。

　　一个壮年男子一脸不悦地用力拉扯着一个哭哭啼啼挣扎的小女孩儿。

　　深秋的夜晚，昏暗的小巷，壮年男子和可怜的小女孩儿，洛晨猜到了沈舟遥在想什么。

　　可不等他说话，身边人已经先一步蹿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