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是杯卡布奇诺》鸣蜩半夏

71、第 71 章

　　意识像是从深海中艰难地浮潜上来，沉重而缓慢。
　　柏渔的眼睫颤动了几下，极其费力地睁开了眼睛。视线先是模糊，然后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是陆少哲主卧的天花板和柔和的灯光。
　　他……好像晕倒了？
　　是因为今天太累了吗？还是因为那束玫瑰太香了？或者……是因为他好像做了一个极其荒诞恐怖的梦？梦到教授……穿着裙子……还化了妆……长得像……海边蓝桉？
　　对！一定是梦！肯定是今天被林薇她们折腾，又被那束花惊吓，加上看到“海边蓝桉”官宣，多重刺激下产生的幻觉！教授怎么可能是海边蓝桉？这太离谱了！绝对不可能！
　　他微微松了口气，试图动一下，却感觉身边似乎……有什么东西？
　　他僵硬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
　　只见一张精致冷艳、带着慵懒睡意的“御姐”脸庞，近在咫尺地躺在他身边的枕头上！微卷的长发铺散开来，长长的睫毛垂下，红唇依旧饱满，甚至因为卸去部分妆容而显得更加……真实？
　　褪去了直播时的强光和特效，这张脸在近距离下，虽然依旧漂亮得具有冲击力，但那眉骨的轮廓、鼻梁的线条……细细看去，竟然真的……真的和陆少哲有着惊人的相似！
　　柏渔的心脏瞬间漏跳了一拍！呼吸都停滞了！
　　梦……还没醒？！还是……？！
　　他吓得魂飞魄散，几乎是屏住呼吸，颤抖地、极其缓慢地伸出手指，想要去碰一下那张脸，确认那是不是真实的，还是自己依旧在幻觉中。
　　指尖即将触碰到那细腻皮肤的瞬间，他又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了回来！
　　不行！万一是真的呢？！万一不是梦呢？！
　　就在他惊恐万状、大脑再次陷入混乱风暴之时，身边那个“御姐”似乎被他的动作惊扰，长睫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柏渔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深邃如夜的眼眸。只是此刻，没有了金丝眼镜的遮挡，又带着刚醒时的朦胧，在那样一张精致妆容的“女性化”脸上，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又惊心动魄的熟悉感！
　　四目相对。
　　柏渔彻底僵住，连呼吸都忘了。
　　然后，他看到那双眼睛的主人微微蹙了一下眉，似乎还没完全清醒，下意识地开口，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低沉——
　　是陆少哲那完全未经修饰的、低沉冷感的、听了无数次的、属于顶级Alpha男性的本音！
　　“醒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轰——！！！！！！！！！
　　这声音这个人，如同九天惊雷直接在柏渔的脑海中炸开！
　　所有的自我欺骗、所有的侥幸心理，在这一刻，被这熟悉到刻骨铭心的真实声音，彻底击得粉碎！
　　不是梦！不是幻觉！
　　眼前这个穿着红色长裙、化着妆、躺在他身边的人……真的……真的是陆少哲！也真的……就是“海边蓝桉”！
　　柏渔的眼睛猛地瞪大到极致，瞳孔因为极致的震惊和恐惧而剧烈收缩！他像是见了鬼一样，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手脚并用地向后疯狂倒退，直到后背狠狠撞上冰冷的床头板，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你……你你你……！”他指着陆少哲，手指抖得不成样子，脸色惨白如纸，声音因为极度的惊吓而扭曲变调，几乎破音，“教、教授？！海、海边……蓝桉？！你、你到底是……是……？！”
　　巨大的信息量和对世界观的颠覆性冲击，让他语无伦次，大脑彻底死机，只剩下本能的、剧烈的恐惧和荒谬感！
　　陆少哲看着他这副吓得几乎要灵魂出窍的模样，彻底清醒了过来。他眼底闪过一丝无奈和早已预料到的了然，缓缓坐起身。
　　红色的吊带群滑落，露出线条流畅却结实的男性肩膀和锁骨，那种强烈的违和感冲击着柏渔的视觉神经，让他更加眩晕。
　　“如你所见。”陆少哲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冷静，只是还带着刚睡醒的微哑，他看着吓得缩成一团的柏渔，语气平静，却抛下了最后一颗重磅炸弹，“都是我。”
　　“陆少哲，和海边蓝桉，是同一个人。”
　　柏渔：“！！！”
　　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睛一翻，身体一软，眼看着就要再次晕厥过去。
　　陆少哲眼疾手快地倾身过去，一把扶住了他下滑的身体，避免他再次磕到脑袋。
　　看着怀里吓得快没了半条命的小家伙，陆少哲叹了口气，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懊恼和心疼。
　　看来……这个惊喜，好像有点……过于刺激了。
　　被陆少哲扶住的身体还在微微发抖，柏渔的脸色苍白得吓人，眼神涣散，瞳孔深处是剧烈地震颤和无法接受的混乱。
　　他难以置信地摇着头，嘴唇哆嗦着，破碎的音节从喉咙里挤出来：“不……不可能……这怎么可能……你怎么会……她……她明明是……” Omega御姐！游戏大神！他默默喜欢了那么久、视为精神慰藉和理想型的存在！
　　无数过往的画面如同失控的走马灯，在他脑海里疯狂闪回、碰撞——
　　他第一次看到“海边蓝桉”直播时的那种惊艳和崇拜；
　　他因为游戏操作失误被“她”冷静指出甚至略带调侃时的不服气和暗暗较劲；
　　他熬夜看“她”的直播，为“她”的精彩操作欢呼，甚至在弹幕里小心翼翼地表达过欣赏；
　　他因为学业或生活烦恼，偶尔会在“她”的直播间发些含糊的、带着点倾诉意味的弹幕，虽然很快被淹没，但“她”有时会看到，甚至会用那种慵懒理性的声音淡淡回应几句，总能让他心情莫名好转；
　　他甚至……甚至还问过“她”关于和陆少哲的相处……
　　那些他以为隔着屏幕、无人知晓的细微互动、小小悸动、甚至偶尔的“抱怨”……原来……原来屏幕那头的“她”……一直都是陆少哲？！
　　陆少哲看得清清楚楚！听得明明白白！
　　这个认知让柏渔感到一种灭顶般的羞耻和荒谬！他就像个透明人，所有的情绪和小心思，早就被对方一览无余！
　　而更让他思维彻底陷入混乱风暴的是——
　　如果陆少哲就是海边蓝桉，那陆少哲后来对他表现出来的“兴趣”、那些霸道的靠近、暧昧的言语、甚至后来的表白和承诺……到底是因为什么？
　　是因为他是柏渔？还是因为……他是那个会傻乎乎给“海边蓝桉”刷礼物、发弹幕表露心事、甚至偶尔会“骂”她的、有点特别的“小粉丝A9”？
　　陆少哲是因为先注意到了“粉丝A9”，才在现实里对他产生了兴趣？还是把他当成了一个……因为网络虚拟身份而延伸出来的、有趣的“消遣”对象？
　　那些现实中的心动和挣扎，那些让他患得患失的温柔和强势，那些他小心翼翼珍藏的瞬间……难道其源头，竟然是他自己对一个“虚拟形象”的痴迷？
　　这太疯狂了！太乱了！
　　“所以……所以……”柏渔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神破碎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既熟悉又陌生到可怕的脸，“你对我……是因为……”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巨大的恐慌和自我怀疑，仿佛整个世界都被颠覆了，连自己曾经感受到的一切都变得不再真实。
　　陆少哲看着他眼中那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混乱和痛苦，眉头紧紧蹙起。他扶着柏渔肩膀的手微微用力，沉声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试图解释，但柏渔此刻根本听不进去任何话。巨大的信息量和颠覆性的冲击已经彻底冲垮了他的理智。
　　他猛地推开陆少哲的手，踉跄着从床上爬下来，跌跌撞撞地想要逃离这个让他感到无比窒息和混乱的空间。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委屈，“我需要……我需要静一静……我……我没办法……”
　　他脑子乱得像一锅煮沸的粥，所有的认知都在崩塌重组，羞耻、愤怒、困惑、恐惧、还有那未曾熄灭的爱慕与此刻的巨大荒谬感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甚至不敢再看陆少哲一眼，不管是作为教授的他，还是作为“海边蓝桉”的他。
　　柏渔胡乱地朝着门口跑去，只想立刻逃离这个地方，逃离这个让他整个世界都天翻地覆的真相。
　　柏渔连滚带爬地冲进了客房，反手就“砰”地一声重重关上了门，甚至还下意识地拧上了锁。他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无力地滑落，瘫坐在地毯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狂跳得像是要炸开。
　　门外，并没有传来预想中的敲门或者强行闯入的声音。
　　一片寂静。
　　只有他自己剧烈的心跳和粗重的呼吸声在耳边轰鸣。
　　过了不知道多久，就在柏渔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点点，但大脑依旧一片混乱麻木的时候，陆少哲低沉而清晰的声音，隔着门板，缓缓传了进来。
　　他的声音没有了平时的那种冷感或命令，也没有了“海边蓝桉”的那种慵懒磁性，只剩下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歉疚和极度坦诚的平静。
　　“柏渔。”他叫他的名字，语气郑重，“我知道你现在很乱，很生气，也可能觉得被欺骗了。我道歉，用这种方式告诉你，是我的错，吓到你了。”
　　柏渔把脸埋在膝盖里，身体微微颤抖，没有回应。
　　门外的陆少哲似乎也并不期待他的回应，只是继续用那种平稳而真诚的语调，缓缓陈述：
　　“一开始注意到你，确实是因为直播。”
　　柏渔的心脏猛地一缩。
　　“记得第一次随机组队，你玩辅助，我玩C位。我卖了你一次，拿了三杀。”陆少哲的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极淡的笑意，但那笑意很快消散，变得认真，“你当时气坏了，开了麦，结结巴巴地骂了我一句……‘混、混蛋’。”
　　柏渔的身体僵住了。他……他记得那一次！他玩得憋屈，又气又急，没想到自己喜欢的主播会为了娱乐效果‘卖’自己，当时脑子一热就……
　　“就那么一句。”陆少哲的声音继续传来，带着一种回忆的意味，“声音气得发抖，还带着点哭腔，骂人都骂不利索……我觉得很有意思。后来就偶尔会留意你的ID。”
　　“再后来，发现你经常来看直播，会发一些很……可爱的弹幕。会因为游戏输赢较真，还找我单挑，又倔又可怜，但是过段时间就又会再过来看我直播，也会因为生活里的小事在弹幕里偷偷抱怨。很真实，也很……笨拙。”
　　柏渔的脸颊开始发烫，是羞耻的温度。
　　“但真正让我确定心意的，不是在网络上。”陆少哲的语气变得无比清晰和笃定，“是在现实里。是接触了那个会脸红、会结巴、会害怕却依旧努力、心思敏感又善良的柏渔之后。”
　　“直播里的‘海边蓝桉’，对我来说，更像是一个……面具，一个可以暂时抛开‘陆少哲’这个身份带来的所有压力和期望的出口。一种疏解和放松的方式。仅此而已。”
　　“我对你的兴趣，以及后来的所有，”陆少哲的声音顿了顿，无比认真地说，“都是因为现实里的你。是你这个人。不是因为任何一个虚拟的身份。我分得很清楚。”
　　“一直没告诉你，是因为找不到合适的时机，也……怕吓到你。选择今天，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坦白，是我考虑不周。我原本以为……这会是一个特别的‘惊喜’。”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和自嘲。
　　“对不起，柏渔。”最后，他再次郑重地道歉。
　　门外恢复了安静。
　　陆少哲没有再说话，似乎给了他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去消化这巨大的信息量。
　　柏渔依旧坐在地上，把脸深深埋着，但身体的颤抖渐渐平息了。
　　那些混乱的、让他恐惧的猜测，似乎被门外那坦诚而清晰的话语一点点抚平。
　　原来……不是因为他是粉丝。
　　原来……那些心动和靠近，源头是真实的他。
　　原来……那个强大的、无所不能的陆教授，也需要一个虚拟的身份来逃避和放松……
　　愤怒和恐惧渐渐褪去，剩下的是一种极度复杂的混杂着震惊、羞耻，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动容。
　　真相依然惊人，依然需要时间去完全接受。
　　但至少，那份他小心翼翼珍藏的“心意”，似乎并没有被玷污或变得虚假。
　　它依然是真的。只是以一种他从未想象过的、更加复杂和惊人的方式存在着。
　　柏渔缓缓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还带着水光，怔怔地望着紧闭的房门，仿佛能透过门板，看到外面那个正在等待他审判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