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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入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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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礼抬头,是个俊朗的年轻男子。其实能做官的,便没有丑的,只是此人一眼瞧去有些惊艳罢了。
支礼猜出了此人的身份,是那个光禄寺署正向之。
此刻,他才真正看清这个人的真实面容。
“听闻九皇子后日乔迁,微臣特来祝贺。”
声音温润,果然是他。支礼无端想起此人在内心的孟浪之语,不冷不淡的谢过,他已经打定主意不办乔迁宴了。
再过俩天,他就能出宫,到时候何处有热闹他也能去看看。
不知乔凌弟庶弟的事怎么样了,支礼见过乐宁郡主,比他还要小一岁,看着温婉贤淑,没想到还是个爱玩的性子,带着个丫鬟就敢溜出府,还独自一人呆在街边。
向之赶着点卯,支礼也转身告辞。
次日。
支礼照例在殿外等候,这次向之来的倒早。
“这是我家厨娘做的鸡蛋灌饼,九皇子可愿赏个脸尝尝?”
素布掀开,热气裹着葱香扑了满怀,青绿点点。
【明明是宿主自己做的。】系统吐槽。
【没办法,我家厨娘做的没我做的好吃,等厨娘出师了,我才能偷懒。】
支礼迟疑了几秒,在向之“小九怎么不接呀,是不喜欢我吗”的心声里接过了鸡蛋灌饼。
饼皮温烫,一路暖到掌心。
浅尝一口,支礼双眼发亮,吃下了一口又一口。
乔凌也凑了过来,带着感激的眼神。
这是处理好了。
支礼放下心来,郡主妹妹平安无事便好。
向之睡眠不足,今天罕见的没有在内心与系统聊天,而是微阖着眼。
没有这心声响起,支礼倒是觉得这次早朝安静的出奇。
前方,四品以上重臣正与皇帝低声斟酌外邦来朝的接待事宜,语声如潮,却卷不到这一角小小静谧。
下朝后,皇帝身边的叶公公悄无声息地拦住了正要离去的支礼。他躬身作揖,声音低沉而清晰:“九殿下,陛下请您往武英殿一叙。”
支礼心头微微一紧。皇帝日理万机,在他记忆里,“父皇”更像一个遥远的尊称。这些年来,他与皇帝说过的话屈指可数,此刻突然被召见,不免让人忐忑。
“殿下不必过于忧虑。”叶公公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微微倾身,声音放得更轻了些。
穿过宫墙夹道,武英殿的飞檐渐渐映入眼帘。殿外已有数位大臣静候,丞相与各部尚书皆在其列,个个神色肃穆。
“宣——”内侍悠长的唱名声响起。
支礼随着几位老臣缓步进殿,但见皇帝端坐前方,目光如炬。他连忙垂首行礼,动作一丝不苟。
皇帝手一摆:“赐座。”
宫人应声而动,轻手轻脚地搬来案几和坐垫。支礼小心地收敛衣袍,在末位跪坐下来。这时他才注意到,宫人们正端着食盒依次上菜。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飘香的食盘。早朝前那个匆忙咽下的鸡蛋灌饼,早已在长久的站立中消耗殆尽。此刻案几上摆着的鸡丝虾仁粥热气腾腾,旁边的葱油饼金黄酥脆,香气直往鼻子里钻。
“小九——”皇上刚起个头,似是觉得不妥,语气一转,唤得亲切了些:“礼儿。”
“儿臣在。”支礼连忙收敛心神,端正坐姿。
“明日你不必上朝,专心乔迁,府邸我已安排人给你通风洒扫。”
“是。”支礼恭敬应下,心里却是一动。这般体贴的安排,倒不像他印象中那个永远威严的父皇。
“即日起,你去工部任职。”皇帝再次开口,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
工部?支礼下意识朝工部尚书的方向瞥了一眼,那位老臣用他粗犷的面孔露出了一个慈善的笑容。
“儿臣领旨。”他压下心头的万千思绪,郑重行礼。案几上,那碗鸡丝虾仁粥的热气还在袅袅升起。
待用完膳,支礼起身行礼告退。皇帝微微颔首,目光已转向摊开在案头的奏折,与几位重臣低声商议起来。
走出武英殿,初夏的阳光正好。支礼深深吸了口气,这才开始细细思量乔迁之事。按照规制,皇子开府需在三日内完成搬迁。他的东西不多,一天就够了。想起七皇兄坐落在城东的府邸,他大概确定了自己的府邸,是被查抄的前户部侍郎的府邸。如今既要入主,少不得要打点一番。
回到皇子所。
"小青子,收拾箱笼,明日随我出宫。"
他信步走进书房,目光掠过书架,又挑了几本农事、水利典籍单独打包。想到即将开始的工部任职,他的动作不由得更加细致了几分。
窗外,海棠花开得正盛。支礼立在窗前,想起明日此时,就该在新府的庭院中看景了。那里是否也栽着海棠?他忽然有些期待起来。
城东。
宁王府门前,轿帘微动,支礼躬身而出。小青子立刻伸手相扶,他借着力道稳稳落地。
"参见宁王。"
齐管家捧着账本与库房钥匙,身后一众奴仆齐齐跪拜,衣料窸窣作响。
支礼目光淡淡掠过众人,看来这就是父皇给他安排的人了。他略一抬手:"起。"
齐管家当即遣散众人,只留一名精壮男子侍立原处。那男子身形挺拔如松,眉眼间透着沙场历练过的锐利。
穿过层层回廊,齐管家引着支礼往正房去。紫檀木太师椅上铺着崭新的墨色坐褥,支礼拂衣落座,青祁静立身侧。
"殿下,这是皇上御赐之物的清单,共一百二十八件,现已悉数入库。"齐管家呈上册页,支礼看也没看转手交给小青子。
"五日后是黄道吉日,宜开宴,殿下可有示下?"
支礼指尖轻敲扶手:"称病推了吧。"
"是。"齐管家执笔勾画,并不多问。
"这些是府中下人的卖身契,另有陛下赏赐的东市铺面地契三张,西市一张。"
齐管家将一叠文书递与小青子。支礼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
"七折。"
那精壮男子应声上前,步履沉稳。
"这是陛下为殿下挑选的贴身侍卫。"齐管家转头嘱咐:"务必护殿下周全。"
七折右拳叩胸,垂首缄默。
"这是光禄寺署正递来的拜帖。"齐管家又呈上一份泥金帖子。
支礼接过帖子,目光在“向之”二字上停留。他对这位向大人身上的"系统"颇感兴趣,在这京城中,能得个一二好友倒也不错。只是......他确无断袖之好。
"殿下?"小青子的轻唤让他回神。
支礼揉了揉眉心:"既如此,安排厨房待客吧。"语气带着几分疲惫。
他摆了摆手,齐管家躬身退出。
盯着这个自入宫便跟着他,没过过几天好日子的小青子,支礼抿了抿嘴。
"给你改个名吧。"支礼对小青子温声道:"青祁,如何?"
青祁跪谢,声音哽咽:"谢殿下赐名。"
"青祁,让人备水沐浴。你接下来几日去清点库房,查看铺面。”他顿了顿,语气愈发温和,“不必着急,仔细些办。"
待得人尽数退去,雕花木门“吱呀”一声轻轻合拢,屋内终于只剩下支礼一人。他肩头一松,方才在众人面前强撑出的那份沉稳持重,如同卸下的铠甲般骤然消散。
他懒洋洋地伸展了一下四肢,任由自己深陷进铺着软缎的宽大座椅里,长长舒了一口气。这宁王府,往后便是他的天地了。
两名粗使丫鬟抬着热气腾腾的浴桶进来,轻手轻脚地安置在屏风之后。青祁试了水温,备好更换的寝衣与布巾,这才悄无声息地退至外间等候。
支礼将自己浸入温热的水中,恰到好处的水温熨帖着肌肤,紧绷感在这氤氲水汽中渐渐融化。他闭上眼,思绪漫无目的地飘散。明日,无论如何是要告假的,无论是那清晨扰人的早朝,还是那陌生衙署里的公务,都暂且抛到脑后吧。这新开的府邸,总要先熟悉几分,偷得浮生几日闲。
水声轻响,一名穿着淡绿衣裳的丫鬟悄步上前,挽起袖子,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动作轻柔地为他梳理头发。她的指法不轻不重,恰到好处地按压着头皮,甚是舒服。
支礼享受了片刻,忽然心血来潮,他猛地转过身来,带起一片水花,哗啦作响。他就这般毫无架子地趴在浴桶边缘,湿漉漉的黑发贴在颊边,一双眼睛澄明地看向那丫鬟:
“你叫什么名儿?”
那丫鬟见他突然转身,先是微微一怔,随即垂下眼睑,手上沐发的动作却未停歇半分,口中恭敬回道:“回殿下,奴婢名叫三水。”
“三水,”支礼将这名字在唇齿间念了一遍,随即兴致勃勃地追问:“你常在京中走动,可知如今市面上最时兴的话本子是哪几部?说来听听。”
三水闻言,手上依旧稳健地伺候着,语气却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谦卑与谨慎:“殿下恕罪,奴婢平日多在府中伺候,见识浅薄,这等风雅之事确是不知。”
她话语微顿,见支礼脸上并无不悦,只是好奇,便又机灵地补充道:“不过殿下若想知道,京城最大的书铺当属西市的‘余记书铺’,听闻话本种类最是全乎。奴婢可以替殿下走一趟,定能将最新鲜有趣的本子为殿下寻来。”
支礼闻言不再说什么,转过身,安静地由着三水将余下的程序料理妥当。温热的水流划过肩背,他却有些心不在焉。
“好了,你且退下吧。”
待三水行礼退出,室内重归寂静,他才真正放松下来,将整个身子沉入水中。水波轻漾间,一个念头忽然窜上心头——不知乔凌那庶弟如今怎样了?想来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那样一场热闹未能亲眼得见,心底竟生出几分真切的遗憾来。
水渐凉了。
期间青祁已轻声提醒过两次,添过两回热水。若再泡下去,指尖怕是要起皱发白了。他这才不情不愿地起身,水珠顺着肌理滚落。接过青祁递来的细软布巾拭干身子,换上洁净的寝衣,周身萦绕着皂角的清新气息。
“传膳吧。”
考量着方才沐浴,不宜食用气味过重的餐食,更念及这王府一应开支皆需自负盈亏。他无母族倚仗可以挥霍,自然不敢铺张浪费。故而晚膳不过依例呈上两样荤腥、一道时蔬。并一盅暖汤,简简单单,摆放在花梨木小几上。
饶是如此,也比他在皇宫里处处受制、不能自主的日子要舒坦。这就是自己当家作主,拥有财帛的快乐吗?支礼有些迷恋这样的生活了。
晚膳的余香尚未散尽,支礼正倚在窗边,观赏月光下院中的海棠树,外头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殿下,”青祁趋步入内,“七殿下过府探望,已到前厅了。”
支礼忙起身前去迎接。
“你我之间何须客气。”七皇子站在门外,与他并肩回道大厅。
二人分宾主落座后,七皇子很自然地接过青祁奉上的茶,抿了一口便放下:“知道你今日刚搬来,必定千头万绪。”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靛蓝色织锦口袋,随意地推到支礼面前。
“这里是五百两银票,另有些散碎金银。”七皇子语气轻松,“不多,给你应急用。添置物件、打点下人,哪儿都要用钱。”
“九弟谢过七哥。”支礼没有推辞这份恰到好处的关怀。
“这就对了。”七皇子满意地点头,又压低声音:“往后有什么事,就来隔壁找你七哥。”
“也怪我没说清楚,第一日上朝时,可吓到了?”七皇子关切询问。
“确有些神奇。”支礼毫不掩饰的回答。
“那人身上所附的系统不知出了何错误,竟叫人听见他们的心声。父皇查探过了,只有身处朝堂的皇室与官员可以听见。”
七皇子停顿了几秒,继续说:“那人说,他的魂魄还未附身到探花郎身上时,四处漂浮,恰见过你,自此便上了心。”
“你若不虞,不理他便是,父皇已下旨,不能暴露能听见心声一事。”
支礼只是乖乖应好。
他又坐着说了会儿闲话,约莫一炷香后便起身:“你也累了,早些歇着。”
夜深,窗外树枝摇曳,飒飒作响。
俩日光阴虚度,期间,三水给他找了几本时兴的小说。支礼看了,左右不过书生女鬼、穷书生与官家小姐,倒不如系统随口的八卦好听。
晚霞刚至,下职的向之前来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