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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生日惊喜与童年伤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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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铺着柔软地毯的客厅里投下温暖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现磨咖啡的醇香,混合着窗外几盆晚开茉莉的清淡气息。这是一个慵懒而惬意的周六上午。
林未晞蜷在沙发里,膝盖上摊着一本厚重的画册,指尖夹着一支炭笔,正对着窗外明净的蓝天和摇曳的树影写生。沈清许则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面前放着笔记本电脑,处理着一些不那么紧急的邮件。两人各忙各的,互不打扰,却又在同一个空间里共享着一份宁静的陪伴。
“下周三晚上有个慈善拍卖晚宴,请柬送来了,要不要一起去?”沈清许处理完一封邮件,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状似随意地问道。
林未晞的笔尖在纸上顿了顿,没有抬头,声音也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下周三?唔……我好像有点事,就不去了吧。”她含糊地推拒着。
沈清许敲击键盘的手指微微一顿,抬眼看向她。这已经是近期林未晞第三次婉拒类似在周中晚上的公开活动邀约了。她合上电脑,走到林未晞身边坐下,沙发因为她的重量微微下陷。
“最近周三晚上都很忙?”沈清许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不易察觉的探究,伸手将她颊边一缕滑落的发丝别到耳后。
林未晞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放下炭笔,顺势靠进沈清许怀里,把脸埋在她颈窝,闷闷地说:“嗯……画室那边有点事情,而且……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活动。”
沈清许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语气里那一丝细微的躲闪和低落。她搂住林未晞,手掌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像是安抚一只敏感的小动物。她没有再追问,只是将这个细节默默记在了心里。
几天后,沈清许在与陆星辰的一次通话中,偶然提到了林未晞最近似乎对周三有些回避。陆星辰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叹了口气。
“清许,未晞她……从来没跟你提过吗?”陆星辰的声音带着些许复杂,“在孤儿院的时候,孩子们的生日都是固定在每月第一个周三晚上集体过的。一个很大的蛋糕,所有当月生日的孩子一起分,唱一首生日歌,就算庆祝了。”
沈清许握着电话的手指微微收紧。
陆星辰继续说道:“未晞是二十五号生的,但集体生日会总是在月初。她小时候总是眼巴巴地看着别的孩子在特定的那天被关注,而她……好像从来没有过真正属于自己的、被特别记住和庆祝的生日。后来长大了,她好像就习惯了,甚至……有点刻意回避‘生日’这件事。总觉得,那不是什么值得特别期待的日子。”
挂了电话,沈清许独自在书房里坐了许久。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沉下来,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她想起林未晞总是灿烂的笑容,想起她看似没心没肺的乐观,想起她对自己每一次微不足道关心的珍视……原来在那阳光般的外表下,藏着这样一个被岁月遗忘的角落,一个关于“不被特别记住”的、细小的童年伤痕。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泛起绵密而持久的疼。
她打开电脑,调出日历,看着那个被标记为“未晞生日”的日期——十月二十五日,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而她们相识后的第一个生日,就在她忙于项目和对关系磨合的懵懂中,被这样平淡地度过了。当时林未晞只是笑着说:“没关系啊,都这么大的人了,过不过生日无所谓。” 现在想来,那笑容背后,是否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沈清许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那双总是冷静锐利的眼眸里,充满了坚定和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
她拿起内部电话,接通了助理:“帮我取消下周三晚上所有的安排,另外,联系游乐园,我有些私人的安排……”
周三傍晚,沈清许提前回到家,没有像往常一样穿着严谨的西装,而是换上了一身舒适的浅灰色羊绒针织衫和休闲长裤,整个人显得柔和了许多。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林未晞从画室探出头,有些惊讶。她身上还沾着些许颜料,显然沉浸在工作中。
“带你去个地方。”沈清许走到她面前,很自然地伸手,用指腹轻轻擦掉她脸颊上一点不小心蹭到的蓝色颜料,动作温柔。
“嗯?去哪儿?”林未晞眨了眨眼,疑惑地看着她,“不是说今晚……”
“计划有变。”沈清许打断她,牵起她的手,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往外走,“跟我来就好。”
车子没有驶向市区任何一家高级餐厅或宴会场所,而是朝着城郊的方向开去。当熟悉的、带着童话城堡尖顶轮廓的建筑群出现在视野里时,林未晞更加困惑了。
“游乐园?”她转头看向驾驶座上嘴角噙着一抹神秘笑意的沈清许,“我们……又来游乐园?”她想起她们第一次不太正式的“约会”也是在这里,那时她们的关系还笼罩在契约的薄冰之下。
“嗯。”沈清许将车停稳,绕过来为她打开车门,伸出手,“今天这里只为我们开放。”
林未晞将手放在她掌心,被她牵着走向入口。果然,平日里喧闹拥挤的检票口空无一人,只有穿着整洁制服的园长和几位工作人员微笑着等候。整个游乐园安静得出奇,只有夕阳的金辉为那些五彩斑斓的游乐设施镀上一层怀旧的暖光,旋转木马静静地伫立,摩天轮巨大的轮廊在渐暗的天色中勾勒出沉默的剪影。
“你……包场了?”林未晞惊讶地低声问,手心因为沈清许这过于用心的安排而微微出汗。
沈清许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紧了紧握着她的手,牵着她径直朝着旋转木马的方向走去。
秋日傍晚的风带着凉意,吹动着林未晞的发丝。园内播放着轻柔的古典乐曲,取代了往日震耳欲聋的欢快流行歌。空无一人的乐园,像是一个被按下暂停键的梦幻国度,只属于她们两个人。
走到旋转木马前,林未晞再次愣住了。原本色彩斑斓的木马群中,最华丽的那架南瓜马车周围,被精心装饰了一圈暖黄色的小串灯,在渐浓的暮色中闪烁着星辰般温暖的光芒。马车座位上,铺着柔软的白色羊毛垫。
“这是……”林未晞的心跳莫名加速。
沈清许松开她的手,走到马车旁,微微俯身,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极其精致的生日蛋糕。不是市面上常见的华丽款式,而是造型古朴可爱,雪白的奶油上面,用糖霜画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熊,旁边用巧克力酱写着清晰的字迹:
“补给我们未晞的,1岁生日快乐。”
林未晞的呼吸骤然停滞,眼睛瞬间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蛋糕,又看向沈清许。
沈清许捧着蛋糕,站在闪烁的串灯和梦幻的南瓜马车前,身后是静静旋转的木马剪影。她的目光在暮色中温柔得不可思议,声音低沉而清晰:未晞,欢迎来到你的一岁生日。
从被魔法笼罩的游乐园回家,一路无言。林未晞的心像是被浸泡在温热的泉水里,酸涩与暖流交织,让她说不出话。沈清许也只是专注地开车,偶尔侧头看她一眼,目光里是沉静的温柔。
车子驶入车库,沈清许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下车,而是转身,轻轻握住了林未晞的手。“闭上眼睛。”她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库里显得格外低沉。
林未晞顺从地闭上眼,任由沈清许牵着她,一步步引导她走出车库,进入电梯,然后停在了——画室门口?她心里疑惑更深。
“可以睁开了。”当眼睫轻颤着抬起时,林未晞彻底怔在了原地,呼吸仿佛被夺走。
她的画室,那个平日里堆满画架、颜料、散落着草图、充满创作痕迹的空间,此刻被彻底改造了。柔和的、如同星河般的灯串缠绕在画架和窗棂上,取代了明亮的顶灯。而画室中央,那片她常常用来摊开大幅画布的空地上,整齐地、却又充满视觉冲击力地,堆满了包装精美的礼盒。
大大小小,形状各异,足有二十五个。它们像一座小小的、沉默的堡垒,又像一部无声的编年史,静静地矗立在那里。
沈清许牵着她,走到这座“礼物山”前。
最前面的,是一个系着浅蓝色丝带的极小盒子。沈清许将它拿起,轻轻放在林未晞颤抖的手中。“一岁。”她的声音有些哑,“应该是牙牙学语,对声音好奇的时候。”林未晞打开,里面是一个材质安全、摇动会发出清脆铃声的婴儿摇铃。
第二个盒子稍大一些,嫩黄色的包装。“两岁。该是蹒跚学步,探索世界了。”里面是一双柔软的小羊皮学步鞋,迷你得让人心头发颤。
第三个,是印着小鸭子图案的洗澡玩具。
第四个,是一套色彩鲜艳、适合幼儿抓握的积木。
第五个,是一盒安全无毒的儿童蜡笔。卡片上写着:“五岁的未晞,应该已经开始用小手涂鸦了吧?”
第六个,是一个漂亮的粉色文具盒,里面装着铅笔和橡皮。
第七个……第八个……每一个礼物,都对应着一个年龄,都精准地捕捉了那个年龄段孩子可能渴望的、最普通却又最温暖的物件。有女孩子会喜欢的漂亮发卡,有第一次来月经时需要的、贴心的卫生用品和暖宝宝,有青春期迷茫时或许需要的带锁日记本,有备战高考时需要的提神醒脑的薄荷糖和护眼台灯,有考上大学时可能需要的一个轻便行李箱……
礼物并不都昂贵,却无比用心。每一个都像一块拼图,试图拼凑出一个“如果她在,如果她被好好爱着”的、完整的童年和少女时代。
林未晞的视线早已模糊,她像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一个接一个地打开,手指抚过那些她从未拥有过,甚至从未敢想象过的“理所当然”。她仿佛看到了那个在孤儿院集体生活中,总是默默站在角落,看着别人偶尔被探望的亲人塞一颗糖、一个新文具的小女孩。那些被压抑的、细微的渴望,在此刻被具象化,排山倒海地向她涌来。
终于,她走到了最后一个,也是最大的那个礼盒前。包装是沉稳优雅的深蓝色,系着银色的丝带。
“二十五岁。”沈清许站在她身后,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难以言喻的沉重和歉疚,“现在的你,是才华横溢的艺术家,是我的爱人。”
林未晞颤抖着手打开。里面是一套她心仪已久、却一直没舍得下手的顶级限量版画具,每一支画笔,每一种颜料,都代表着行业内的顶尖水准。
看着这满地的礼物,从一岁到二十五岁,跨越了时空,填补了空白。林未晞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微微晃动。
沈清许适时地从身后轻轻拥住她,将她圈进自己温暖而坚定的怀抱里。她把下巴抵在林未晞的发顶,声音哽咽,带着前所未有的脆弱和坚定:
“对不起,未晞……对不起,我来晚了。”
“你过去二十五年,所有缺失的礼物,所有缺席的陪伴,所有应该被记住、被庆祝的时刻……”
她收紧了手臂,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和决心透过这个拥抱传递过去。我用我的余生,一天一天,一年一年,慢慢补给你。”
沈清许那句“我用我的余生,慢慢补给你”的话音刚落,如同最后一片雪花落在不堪重负的枝头,林未晞一直以来用以武装自己的、看似坚不可摧的乐观外壳,在那份过于沉重、过于用心的温柔面前,彻底分崩离析,碎裂成齑粉。
她的目光再次扫过眼前这片由二十五个礼盒构筑的、无声的编年史——从婴儿摇铃到限量画具,它们沉默地诉说着二十五个本该被珍视、被庆祝,却在她生命里寂然空白的年头。视线模糊地移向身边,那个写着一岁生日祝福的蛋糕上,烛火早已在游乐园的晚风中熄灭,却仿佛还在她心底灼灼燃烧。最后,她抬起泪眼,望向近在咫尺的沈清许。
沈清许的眼神里没有怜悯,没有施舍,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心疼和一种近乎虔诚的认真。她看着林未晞,仿佛在凝视一件失而复得的、需要倾尽所有去守护的绝世珍宝。
这眼神,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直强忍着的、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瞬间决堤。
没有呜咽,没有抽泣,最初是无声的,只有大颗大颗滚烫的泪珠像是断了线的珍珠,毫无征兆地、汹涌地夺眶而出,顺着她苍白的面颊疯狂滚落。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滚烫的沙石堵住,发不出任何音节,只有肩膀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
下一秒,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的力气,又像是迷途的船只终于看到了灯塔,猛地扑进了沈清许的怀里,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抱住了她。
然后,那压抑了二十多年的、源自童年最深处的委屈、被忽视的孤独、强装坚强的疲惫,以及那份深藏心底、从未敢轻易示人的对于“被坚定选择”的渴望,如同积蓄已久终于找到出口的火山熔岩,轰然爆发。
她不再是那个总是带着治愈笑容的乐观插画师,不再是那个在商业谈判中能冷静提出创新方案的艺术家。她变回了那个在孤儿院昏暗走廊里,看着别的小朋友被接走,只能偷偷躲在角落舔舐伤口的小女孩;变回了那个在集体生日会上,永远只能分到最小一块蛋糕,却还要笑着说“没关系”的、被遗忘的孩子。
她在沈清许的怀里,哭得撕心裂肺,哭得毫无形象,哭得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一般。泪水迅速浸湿了沈清许昂贵的羊绒衫,滚烫的温度透过布料灼烧着彼此的肌肤。她的哭声里带着一种原始的、破碎的悲恸,是在为自己从未真正拥有过的、完整的童年哀悼,也是在为这份迟来太久、却厚重到让她无所适从的补偿而震颤。
沈清许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彻底崩溃的哭声震得心口发麻,一阵尖锐的疼痛蔓延开。但她没有一丝一毫的推拒或慌乱,只是更加收紧了手臂,用几乎要将林未晞揉进自己骨血里的力道,紧紧地、稳稳地回抱着她。
她没有说“别哭了”,也没有说“都过去了”之类苍白无力的话。她只是默默地、坚定地承担着怀中人所有的重量和悲伤,将下颌轻轻抵在她的发顶,一只手环住她纤细的、不断颤抖的脊背,另一只手则一遍又一遍,极尽温柔地、有节奏地轻抚着她的后背。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安抚受惊的婴孩,带着无限的耐心和包容。
画室里,只有林未晞宣泄般的、震耳欲聋的哭声在回荡,混合着彼此剧烈的心跳声。闪烁的灯串光芒温柔地笼罩着相拥的两人,地上散落的礼物包装纸折射出细碎的光,像是一场无声的见证。
沈清许感受着怀中人剧烈的颤抖和滚烫的泪水,心中没有丝毫不耐,只有满溢的心疼和一种沉甸甸的、名为“责任”的温暖。她知道,她正在接住的,是林未晞卸下所有伪装后,最真实、也是最脆弱的灵魂。她愿意做她的盔甲,也更愿意做她可以肆意哭泣的港湾。
不知过了多久,那歇斯底里的哭声渐渐转变为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噎。林未晞哭得脱了力,整个人软软地挂在沈清许身上,只剩下细微的、无法自控的颤抖。
沈清许这才微微松开她一点,低下头,用指腹无比轻柔地、一点点拭去她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她的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擦拭一件易碎的稀世瓷器。
“哭出来就好了,”她低声说,声音因为长时间的沉默和心疼而有些沙哑,却带着能抚平一切褶皱的温柔,“未晞,在我这里,你永远不需要坚强。”
林未晞抬起红肿得像桃子一样的眼睛,望着眼前这个为她缔造奇迹、又全然接纳她所有不堪的女人,那颗漂泊了二十多年的心,仿佛终于找到了可以永久停靠的彼岸。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更紧地依偎进沈清许的怀抱,将脸颊贴在她温热的颈窝,感受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如同最安心的催眠曲。
原来,被深深爱着的人,是有资格脆弱,有资格崩溃的。原来,再灿烂的阳光,也曾经历过漫长的、被云层遮蔽的时光。而此刻,云开雾散,童年的伤痕虽不会消失,却终于被另一份更加磅礴、更加坚定的爱,温柔地覆盖与治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