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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青莲真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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狭窄潮湿的地道,仿佛无穷无尽。身后的追兵声与前方不时传来的机括触发声,交织成死亡的交响。火折子的光晕仅能照亮方寸之地,映出沈惊弦紧抿的唇和萧执冷硬的下颌线。
萧执一手持剑,另一手始终牢牢握着沈惊弦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却也是这黑暗绝境中唯一的温度与支撑。他的步伐沉稳,每一次挥剑格挡暗箭或挑飞地刺,都精准迅捷,显示出超凡的武功与绝境中的冷静。
沈惊弦强迫自己跟上他的步伐,呼吸因剧烈运动和紧张而急促。臂上的旧伤在颠簸中隐隐作痛,但他不敢有丝毫停顿。脑海中飞快地回想着下来前匆匆一瞥的地图——这条密道应该是通往太湖方向,但中途必然设有重重机关,甚至可能……有死路。
“左转!”萧执忽然低喝,猛地拉着沈惊弦向左侧一个急转!几乎同时,他们方才所在的位置,头顶石板轰然塌陷,巨大的石块混合着泥土砸落,烟尘弥漫!
好险!若非萧执感知敏锐,两人已被活埋!
然而,这一转,似乎偏离了原本推测的主道,进入了一条更狭窄的岔路。身后的追兵声稍远,但前方却传来了隐隐的水声,还有……一股奇异的、混合着泥土与某种香料的气息。
“小心。”萧执将沈惊弦往身后带了带,自己当先探路。走了约莫十余丈,前方豁然开朗,竟是一个天然形成的溶洞空间,洞顶有缝隙透下天光,映照着一潭幽深的暗河水。水边停着一艘小巧精致的画舫,船头悬挂的灯笼上,正绘着清雅的青莲图案!
青莲舟!竟然藏在这里!
但更令人震惊的是,画舫之上,竟有两人正在对峙!
其中一人,锦衣玉带,面色苍白,正是江南总督魏延年!而他对面,被两名黑衣人用刀挟持着的,竟是谢珩!
谢珩的青色儒衫上沾染了尘土,发髻微乱,但神色依旧平静,只是眼中带着深深的失望与痛楚。他并未看向魏延年,而是望向了刚踏入溶洞的萧执与沈惊弦,尤其是看到沈惊弦安然无恙时,几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魏延年。”萧执的声音如同冰棱坠地,打破了对峙的僵局,“你好大的胆子。”
魏延年见到萧执出现,先是一惊,随即脸上露出一种混合了恐惧、绝望与疯狂的扭曲笑容:“王爷……您果然找来了。可惜,晚了!”
他猛地一指谢珩:“王爷!这一切都是谢家指使的!是谢家与北狄勾结,是谢家构陷沈文清!‘青竹先生’就是谢家的家主!这个谢珩,就是他派来迷惑您和沈参议的探子!罪臣……罪臣只是被他们胁迫的啊!”
他竟想将一切罪责推到谢家头上,拉谢珩垫背!
沈惊弦心头一震,看向谢珩。谢珩迎着他的目光,缓缓摇头,声音清晰而坚定:“魏总督,事到如今,还要攀诬他人吗?‘青莲舟’是你的秘密据点,‘青竹先生’的指令多经你手传达,谢家不过是被你借了‘清流’之名遮掩罢了。你与军中某些败类勾结,利用漕运之便,不仅贪墨巨款,更向北狄输送情报、资敌铁器,三年前构陷沈太傅,亦是因沈太傅察觉了你等在军饷上的手脚!”
“你胡说!”魏延年尖声叫道,“证据呢?!”
“证据?”萧执冷冷接口,向前一步。他明明只有一人,那气势却仿佛带着千军万马,“你身后画舫中藏着的,与北狄往来的密信原件,与军中某些人的利益交割账簿,不就是铁证?你方才急着想销毁的,不就是这些?”
魏延年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画舫舱门。
就在他心神失守的刹那,被挟持的谢珩动了!他看似文弱,却不知用了什么手法,身形一滑,竟从两名黑衣人的刀锋间隙中脱身而出,同时袖中滑出一柄短玉尺,闪电般击向魏延年!
“保护大人!”黑衣人惊呼,挥刀砍向谢珩!
“铛!”一声脆响,萧执的剑后发先至,格开了砍向谢珩的刀!同时,沈惊弦也动了,他虽不擅强攻,但身法灵活,玄铁短剑精准地刺向另一名黑衣人的手腕!
电光石火间,溶洞内陷入混战!
魏延年身边显然还有数名隐藏的好手,此刻纷纷现身。萧执剑光如龙,以一敌多,竟不落下风,将沈惊弦与谢珩护在身后。沈惊弦与谢珩背靠背,配合默契,一个擅短兵近战,一个擅借力打力、点穴制敌,竟也勉强抵住了侧翼的攻击。
然而,对方人数占优,且招招狠辣,意在灭口。萧执武功虽高,但需分心护着两人,渐渐有些捉襟见肘。沈惊弦眼见一名黑衣人趁着萧执格挡另一人攻击时,毒蛇般刺向萧执后心,想也未想,猛地扑过去,用身体去挡!
“惊弦!”萧执厉喝,回手一剑逼退敌人,却已不及完全阻止!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谢珩忽然将手中玉尺掷出,精准地打偏了那黑衣人的匕首方向!匕首擦着沈惊弦的肩头划过,带出一溜血珠,却未伤及要害!
“进画舫!”谢珩急声道,“里面有机关可暂时阻敌!”
萧执当机立断,一手揽住受伤的沈惊弦,一手持剑开路,向画舫冲去!谢珩紧随其后,捡起玉尺,且战且退。
三人冲入画舫,谢珩立刻反手关上舱门,拧动了门边一个隐蔽的机括!只听“咔咔”数声,厚重的铁板落下,将舱门封死,外面传来刀剑砍劈的刺耳声响,一时却无法破入。
画舫内空间不大,装饰雅致,却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息。正中的矮几上,果然散落着一些未来得及完全销毁的信函和账册。
沈惊弦按着肩头伤口,鲜血从指缝渗出。萧执看了一眼,脸色阴沉得可怕,迅速撕下自己内袍下摆,为他进行简单的包扎止血,动作依旧有些粗鲁,却带着不容错辨的焦灼。
“王爷,我没事,皮外伤。”沈惊弦低声道。
萧执没有回答,只是包扎的手更紧了些,然后才抬眼,目光如刀锋般射向谢珩:“谢公子,现在你可以解释了。”
谢珩看着萧执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与怀疑,又看了看面色苍白却眼神清明的沈惊弦,苦笑一声,撩起衣袍下摆,竟对着萧执单膝跪了下来。
“王爷明鉴,谢珩及谢家,从未参与勾结北狄、构陷忠良之事。”他的声音清晰而郑重,“魏延年等人,确曾多次企图拉拢家父,借谢家清名以为掩护,甚至许以重利。家父严词拒绝,却也因此被其忌惮。三年前沈太傅之事后,家父察觉其中或有冤情,且可能与魏延年等人有关,便开始暗中调查,也因此被他们视为眼中钉。”
他抬起头,目光坦然:“此番王爷南巡,魏延年等人狗急跳墙,一方面散布谣言,企图离间王爷与沈参议,另一方面,他们知晓我曾对沈参议……颇为欣赏,便设计将我诱骗至此,想以我为人质,或逼谢家就范,或栽赃谢家,混淆视听。”
“这‘青莲舟’,是魏延年早年以他人名义购下,借‘青莲坞’之名掩人耳目,实为密会北狄细作、交接赃物信函之地。我亦是此次被囚于此,才窥见其部分秘密。”谢珩从怀中取出一本染血的小册子,双手呈上,“此乃我暗中记录的部分可疑交易与人员往来,虽不完整,或可佐证。”
萧执接过册子,快速翻阅,脸色越来越沉。上面确实记载了一些时间、代号、货物种类和模糊的经手人特征,与之前查获的部分信息能够印证。更重要的是,其中提到了几次关键交易后,均有“军中有人接应,似与京中某贵人有关”的备注。
“京中某贵人……”萧执眸色深寒,“你可知具体指谁?”
谢珩摇头:“魏延年极其谨慎,与真正核心人物的联系,从不假手他人,亦不留文字。‘青竹先生’究系何人,恐怕只有他及其最心腹之人知晓。但……”
他顿了顿,看向沈惊弦:“沈参议,沈太傅当年除了清查军饷,是否也曾……上书直言,触怒过某位极有权势的宗亲贵戚?”
沈惊弦浑身一震!父亲当年的奏疏……他隐约记得,父亲晚年曾对漕运、边镇将领任命乃至某些宗室奢靡无度、侵占民田之事,都有过言辞激烈的谏言,因此得罪了不少人。其中似乎就包括……当年权势仅次于萧执的先帝幼弟,康王萧启?而康王,似乎与北狄曾有战败被俘之辱,后虽被赎回,却一直主和,甚至暗中与北狄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往来……
难道……?!
萧执显然也想到了什么,眼中厉色一闪。若真是涉及那个层级的宗亲,事情就远比想象得更复杂、更凶险!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更猛烈的撞击声和呼喊声,似乎是萧执的暗卫终于循迹找到了这里,正在与魏延年的人交战。
“王爷,我们必须尽快出去。”沈惊弦从震惊中回过神,提醒道。画舫虽坚固,但并非久留之地。
萧执点头,看向谢珩的目光依旧带着审视,但杀意稍减:“谢公子,今日之事,本王自会详查。若你所言属实,谢家有功无过。若有一字虚言……”
“谢珩愿以性命担保,亦愿随王爷回京,配合一切调查,以证谢家清白!”谢珩斩钉截铁道。
萧执不再多言,走到画舫另一侧,那里有一扇小窗。他观察片刻,挥剑斩断窗棂:“从这里走,外面应是暗河支流,可通太湖。”
他率先跃出,然后伸手。沈惊弦将手放入他掌心,被他稳稳拉出。谢珩紧随其后。
三人落入冰凉的水中。不远处,火把的光芒与厮杀声清晰可闻。萧执辨明方向,带着两人向火光相反的方向凫水而去。
冰冷的湖水刺激着伤口,沈惊弦咬牙坚持。萧执始终紧握着他的手,另一只手则警惕地持剑,留意着四周动静。谢珩跟在稍后,同样面色凝重。
游出一段距离,终于看到了溶洞的另一处出口,外面已是太湖浩渺的烟波。天色将明未明,晨曦微露。
萧执麾下的数艘快船正在湖面搜寻,见到他们,立刻靠拢过来。
登上甲板,沈惊弦几乎脱力,被萧执一把扶住。早有医官上前,为他重新处理肩头的伤口。
萧执浑身湿透,玄衣贴在身上,更显身形挺拔凛冽。他站在船头,望着渐渐远去的青莲坞方向,目光深沉如夜。
“传令,”他声音冰冷,不容置疑,“江宁总督魏延年,勾结北狄,构陷忠良,贪墨国帑,证据确凿,即刻锁拿,押解进京!相关涉案人员,一律严惩不贷!江南漕运、吏治,由本王暂领,彻底整顿!”
“是!”
他回头,看向包扎妥当、脸色依旧苍白的沈惊弦,又看了看沉默立于一旁的谢珩。
“回江宁。整顿人马,三日后,返京。”
京城。那里,藏着“青竹先生”的真实身份,藏着沈家旧案的最后元凶,也藏着……这场波及朝野的巨大阴谋的终极答案。
太湖的风,带着水腥气,吹拂着甲板上的三人。
沈惊弦望着北方,那里是帝都的方向。历经九死一生,真相终于撕开了一角。父亲的清白,沈家的冤屈,即将迎来最终的昭雪。
而身边这个强势掌控着他一切的男人……
他微微侧头,看向萧执冷硬如石刻的侧脸。
心中那复杂的、纠缠不清的涟漪,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清晰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