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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绝地弈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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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接告发孙侍郎?无异于螳臂当车。将希望完全寄托于那封神秘来信背后的试探?又太过被动。
他必须主动出击,借力打力,并拿出让对方无法拒绝的“诚意”。
他想到了他与林静之前谋划的“粮食增产计划”。这不仅是他们的理想,此刻,更是他们手中最可能打动某一方势力的、关乎国本的筹码!谁会最需要粮食?无疑是正在暗中筹备北伐、对粮草需求如饥似渴的赵相一系!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脑中成型。他要进行一次精准的“风险投资”,将筹码押在激进派身上。
第一步:锁定“投资人”,准备“商业计划书”
他没有门路直接见到赵普,但他知道一个可能的中介——那位在盐铁司胄案任职、因炭场案与他有过间接接触,且传闻与赵相走得颇近的冯孔目--冯纶。
陈启明没有直接去找冯纶。他回到度支司,利用职务之便,调阅了近年来河北、河东路的常平仓收支及粮价数据,结合他与林静的调研,快速撰写了一份简明扼要的 《北地粮储隐忧与增产方略刍议》:
第二步:创造接触机会,展示核心价值
陈启明寻了个由头,在张纶下值回府的路上“偶遇”。他上前恭敬行礼:“卑职度支司程启明,见过张大人。”
冯纶对这位近来风头颇劲又麻烦缠身的小吏略有印象,停下脚步,语气不咸不淡:“是程司吏啊。怎么,度支司的账目都算完了?竟有闲暇在此。”
这话带着明显的疏离和一丝揶揄,暗示不想与他这“麻烦”沾边。
陈启明不卑不亢,再次躬身:“回大人,账目自有法度,卑职不敢懈怠。今日冒昧,正为公事。”
“公事?”冯纶挑眉,语气带着审视,“你度支司的公事,何时需向我胄案禀报了?若是为你妹妹之事,恕我直言,冯某位卑言轻,爱莫能助。”他直接把话挑明,意图堵死陈启明的口。
“大人明鉴,”陈启明顺势接口,语气恳切却坚定,“卑职今日,并非为私情乞怜。实是因核验北地军需钱粮账目时,见粮储虚耗、田亩产出不济,心有所忧,草拟了一篇陋见,深知大人心系国事,故冒昧呈上,恳请大人指点。”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那份《北地粮储隐忧与增产方略刍议》,双手奉上。
他绝口不提妹妹冤情,只谈“公事”、“国事”,将一份关乎国本的战略方略作为敲门砖,让张纶无法以“只谈公事”为由拒绝。
张纶本欲随意打发,但目光扫过纸页,便被吸引住了。这并非寻常空洞的策论,而是字字扎实:
《北地粮储隐忧与增产方略刍议》
症结:北地军粮多赖漕运,损耗巨大。屯田所产,亩不过粟一石有余,且稗草混杂,出米率低。一旦漕运受阻或战事延长,边军有断炊之险。
方略:
优选良种。于江淮寻访“黄穋谷”等早熟耐寒稻种,于北地试种,可缩农时,避霜冻。
新法肥田。推广“烧土粪法”(类似于高温堆肥)与豆科轮作,不增成本而地力可增三成。
精耕细作。改“撒播”为“条播”,便利耘耔,通风透光,亩产可增。
防虫保收。以石灰水浸种,可防诸多病虫害。
预期:若于京畿官田试点,依此法,亩产粟米有望增至两石以上,且米质更佳。若推行北疆,则边军口粮可期部分自给,大幅减轻漕运压力。
文末,一行小字力透纸背:粮安则军安,军安则国安。
张纶握着纸张的手微微收紧。他是懂行的人,深知其中几条建议看似简单,却直指要害,尤其是那“亩产两石以上”的预期,若真能实现,于国于边,功莫大焉!这程启明,绝非只会查账,其胸中竟有如此丘壑!
他抬起头,重新审视着眼前这个看似落魄的年轻司吏,目光中的轻视已尽数化为凝重。“程司吏,”他缓缓开口,语气与先前已截然不同,“你且先回去。此事……我已知晓。”
陈启明心中巨石落地,他知道,自己这步险棋,走对了。他深深一揖,不再多言,转身离去,将那份沉甸甸的希望,留在了张纶手中。
“冯大人,”陈启明整理衣冠,深鞠一躬:“此乃舍妹与卑职潜心研究之心得,于国于边,或略有裨益。若大人觉得此策尚有一丝可取之处,望能施以援手,救舍妹于囹圄。卑职兄妹,愿效犬马之劳,以此微末之技,报知遇之恩!”
这番话,清晰地传递了几个信息:
我有能力查出真相(展示了侦探能力)。
我知道对手是谁(展示了政治嗅觉)。
我手里有你们急需的东西(粮食增产技术)。
我要求明确的回报(救出林静),并承诺未来的忠诚。
第三步:等待与博弈
冯纶是否会相信并上报,是未知数。陈启明同时做了第二手准备:他将文书矛盾的证据,抄送了一份给王屹。他写给王屹的信措辞不同,强调的是“程序正义”和“吏治清明”,恳请王御史在合适的时候,为维护朝廷法度说一句话。
这是一场精妙的双线操作:对赵相,展示“实用价值”和“投诚意愿”;对王屹这样的清流,则激发其“维护法纪”的责任感。
第四步:雷霆与曙光
这一次,力量的齿轮开始转动了。
赵相在得知此事,尤其是看到那份《粮储刍议》后,敏锐地意识到了其巨大的战略价值。一个能查账、懂农工、心思缜密且无派系背景的“干才”,正是他所需。打击政敌、收罗人才、获取关键技术,一箭三雕!
数日后,形势陡变。先是开封府突然以“证据存在疑点”为由,宣布暂停审理,将林静由囚禁转为软禁。紧接着,那位作伪证的主事官和两位老药师,或因“其他贪墨案”被牵连下狱,或因“年迈昏聩”被勒令致仕。御药院的宦官也悄然无声。
最后,是一道出自中书门下的敕令,以“程林静验药流程并无疏失,然年轻需磨砺”为由,将其革去太医局祗应之职,却特旨调入盐铁司胄案,任“作作”(技术工匠编制),协助管理军器物料库藏与质量核验。
这个结果耐人寻味:林静离开了危险的太医局,却进入了更具实权、也更能发挥其才干的盐铁司!这背后没有赵相的运作,绝无可能。
林静走出软禁之地时,面色苍白却眼神明亮。陈启明在门外接她,两人相视,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我们……过关了。”陈启明低声道。
“也上船了。”林静补充道,她看了一眼盐铁司的方向。
他们用一份未来的蓝图,换来了眼前的生机,也将自己绑上了赵相的战车。他们证明了自身的价值,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从此,他们将被视为“赵相爷的人”。
保守派的孙允成吃了个哑巴亏,对这对兄妹恨意更浓。而深宫中的太宗皇帝,或许只是默默地在心中那个无形的名册上,于“程启明”、“程林静”的名字旁,轻轻画上了一个代表“已观察,可用,需磨砺”的记号。
陈启明和林静站在汴京的街头,阳光刺眼。他们知道,眼前的危机暂时解除,但他们已经踏入了一个更广阔、也更危险的舞台。他们的“粮食增产计划”不再仅仅是理想,更成了他们必须兑现的承诺,和在这场权力游戏中,最重要的护身符与进阶之阶。
真正的博弈,现在才刚刚开始。